大门上的灯笼被风吹的轻轻摇晃,雪如柳絮。 符远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小厮奇怪回头看了崔府一眼,识趣的没有问话。 迎面一架马车行了过来,符远嘴角微微扬起,朝边上让了两步。 “咦?”马车上一个女声显得很惊讶。 马车擦肩而过,走了不远就停了下来,传来崔凝清脆的声音,“符大哥!” 符远回身,面上绽开一抹笑容。 刚刚下马车的崔凝怔住。 符远站在伞下,一袭青衣,身上披着深色大氅,道旁人家门上的灯笼光线温暖,映照着他如玉面容,大雪纷纷泱泱隔在中间却掩不住刹那耀眼的容色,时间彷如凝滞。 “娘子?”青心帮她撑开伞。 崔凝这才走向符远,“符大哥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是否听话。”符远垂眸看向她,“果然被我捉个现行。” 崔凝嘿嘿一笑,“符大哥真是神机妙算。” 白天符远让她不要掺和武惠的事情,可她回到家里以后怎么都按耐不住,最后还是跑去找胡敏打探消息去了。 崔凝见他不答话,又解释道,“我有听话,不曾靠近武家,只是找敏儿问问情况。” 符远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回家去吧。” 崔凝看了看,“符大哥没有坐马车?” “嗯。” “您可真有心劲,大老远步行跑过来捉我现行。”崔凝道。 符远道,“不是有心劲,是晚饭吃多了。” “你说吃饱撑着才来找我?”崔凝哼哼道,“我原还想送送你呢!既然撑着了,那就再走走吧。” 符远哈哈一笑,“小丫头胆儿肥了!” “真没别的事?”崔凝不信他的说辞,他看起来也不像这么闲的人呐? 符远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书院该节休了吧?” 这个话题明显骚到崔凝的痒处。她高兴的道,“刚刚敏儿才告诉我,再有三天就不用去书院啦!” “正好三日后开始节休,到时带你去个好地方。”符远见她脸颊冻得微红,便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外面冷。” “去哪儿?”崔凝被他勾起了兴致,哪能就这么算了。 符远不理会她,转身要走。 崔凝拽住他的袖子,“到底去哪儿?你不说我今晚都睡不着。” 符远无奈,只好俯身凑近她耳边。“你感兴趣的地方。” 崔凝眼睛一亮,“你是说?” 符远悄悄眨了一下眼,“秘密。” 崔凝忙捂住嘴,目送他走出好远,才想起来问。“真的不要马车送送你嘛?” 伞下的人没有回头,只是扬手挥了一下,“赶快回去。” 符远原说不让她掺和武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既得到了许诺,她便懒得去想为什么了。 今年在书院的最后三天,十分的难熬。 一是因为崔凝心心念念的事情,二则是因为水上的教舍实在太冷。 不过也正是因为后者的原因。女学比男学早放了半个月的假。据说男学教舍也是建在水上,但书院认为男孩子糙养一点没关系,哪儿比得女孩子们身娇体弱? 休假的当天下午。崔凝便做东请了平时要好的几个女孩子去东市一家酒楼里吃饭听话本子,好不快活。 这间酒楼的东家是个女子,听说容貌出色,虽很能招揽男客,但因着巧思别致的经营,这处也是贵妇贵女们常常来消遣时光的地方。 前面讲话本的是个女先儿。说的是新编洛神赋,崔凝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李逸逸早就听过好几回了,便隔着薄绡帘四处看景儿。 “啊!”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李逸逸低呼一声,捉了崔凝的手腕摇晃,“快看快看!” “什么事儿呢?”胡敏忙伸长脖子。 李逸逸指着楼下堂中的几个人,“那、那个!生的好俊!” 崔凝心思还在洛神赋上,心不在焉的顺着李逸逸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险些惊掉下巴。 那处几个男子正聚在一处说话,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正面相这边,一张脸宛若造物者精心雕琢,面上美须整齐,与人寒暄的时候亦无多笑容。崔凝恍惚的瞧着她,感觉时光飞逝,她看见了三十年后的魏潜! 更让她惊讶的是,那旁边一个华服男子转身的时候,居然与魏潜生的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要年轻点。 “玄衣的是国子监祭酒魏大人。那边与他长得很像的,是长子,如今是太子少师。”胡敏道。 “啊……”崔凝感叹道,“长得真像啊!” “你们不知道?”胡敏讶异。 李逸逸道,“我知道我知道,长安称他们父子叔伯‘十魏’,我只闻其名,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啊。” 国子监祭酒魏大人父子六人,加上魏潜的四位叔伯,都是长安有名的美男子,并且皆是惊才绝艳之辈,于是长安人便将他们合称“十魏”。 谢子玉看了半晌,才问胡敏道,“听说十魏长得都很像?” “确实有点像,但也不同,据说生的最好看的就是魏五郎。”胡敏遗憾道,“可惜我都没有见过呢!那日状元游街,就见着一个后脑勺!都是对面楼上一个丫头在哪本鬼吼把魏五郎目光吸引过去了!” 崔凝心虚,那个鬼吼的丫头不是指的是她吧? “不过一个后脑勺也能看出俊俏的很。”胡敏说罢又叹气,小声道,“只是你们也听过那个传闻吧?也不知道真假。”
第五十章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什么传闻?”崔凝感兴趣道。 “就是……”胡敏招手让她们靠过来,小声的将那件流传颇广的传闻讲了一遍。 先前崔净也与崔凝大概讲了这件事情,不过崔净是个比较保守的人,远没有胡敏说的这般深入。 崔凝仍未全面理解什么叫做“那方面不行”,但见其他三人都一脸惋惜,她也连忙装着很是惋惜的样子,免得再被灌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乎整个酒楼的人都在看楼下那几个说话的人,直到他们先后进入雅间。 李逸逸收回目光,“下雪正是赏梅天,我家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明日都来我家里玩吧?”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崔凝想到明天有约,只好道,“我明日还有事情,就不去了,改日再聚吧。” “什么事情?”李逸逸有点不太高兴,像她们这么大的娘子,天大的事情也就是走亲戚而已。 “家里给我找了先生,明天要见先生呢。”崔凝道。 “怪不得你进步的如此之快!”谢子玉恍然大悟。 崔凝刚刚入学的时候基础远比不上她们,但是很快就赶上进度,教她们好生吃惊,以为她天资过人,没想到是私底下偷偷补习了。 “你们家真是严格。”李逸逸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崔氏家风严谨是满大唐都知道的。 崔凝但笑不语。 天色渐黑,几个人便从酒楼里出来,各回各家。 翌日。 崔凝天不亮就穿戴好坐在屋里看《案集》,等着符远前来。 青禄无奈。“娘子今日不用去上学,怎的起这般早?” 以前崔凝都是天不亮就起,好不容易才将作息从老年状态调整到小姑娘状态,今日难得不用起早贪黑,结果居然她三更就醒了!青禄也只好跟着起来伺候。 “我今日有事要出门。”崔凝道。 青禄用手掩着偷偷打了和呵欠。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裳,“这几日雪下个不停,娘子要多穿一些,免得着凉。” 崔凝每日早晚都要关起门来打一套拳,所以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大冬天坐在水上学舍一动不动的一两个时辰会感觉到冷之外。平时并不是很惧寒。 但是青禄见过崔凝从书院出来时被冻得青头紫脸的模样,至今还心有余悸,坚持要给她穿三件袄。 崔凝拗不过她,只好乖乖任她摆弄。 原本一个清瘦的小姑娘,愣是给青禄打扮成了一颗球。再加上一顶毛茸茸兔毛帽子,那帽子有点类似虎头帽,两侧还缝了两个大绒球用来护住耳朵,再加上厚厚的手捂子用丝缎搓成的绳子连起来挂在脖子上,不戴的时候吊在身前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实在太有喜感了。 吃饭的时候,崔玄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难得赞了一句。“今天打扮好。” 早饭后去给凌氏请早安,结果一家子笑的前仰后合,把青禄好好夸了一顿。 崔凝无语。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好吗?穿的这么厚,抬不起胳膊,迈不开腿,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 待到符远过来,免不了又被调侃了几句,害的崔凝头一次出去查案的兴奋劲都消减了一半。 外面北风呼啸。马车里升了暖炉,一点都不冷。崔凝觉得自己被衣服固定住了,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还有原来觉着很宽敞的马车,现在居然觉得有些拥挤,她忍不住把帘子拉开一点吹吹风。 马车行驶在朱雀街上,崔凝奇怪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武惠的家不应该走这个方向吧? “我正要与你说。”符远抬手把窗子关上,顿了一会儿才道,“武惠找到了。” “是吗……”尽管有一点点失望,但她更庆幸,“没事就好。” “她死了,在武家的井里。”符远道。 崔凝倏地瞪大眼睛,“死、死了?被人害了?” “前日就发现了尸体,但官府一直瞒着。今日才查清楚,她是自杀。” “怎么可能,她那样好强的人,怎么会自杀?”崔凝不相信。武惠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好强,凡事为了争个名头,情愿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在那群女孩子中间,这样的性子固然不讨喜,但说她坚韧刻苦,谁都不会反驳。 符远拍拍她的头,“正因为她是那样好强的人才会走极端。” 符远得知此事之后,明里暗里打听得仔细,也设法看见完整的卷宗,武惠是自杀无疑。 “过刚易折。”符远安慰道,“莫伤心了,她既是这样的性子,这就是她的命数。” 伤心,倒是不至于。崔凝目睹过整个师门惨遭屠戮,目睹过祖母被人暗害,她已经不再会为了一个不怎么想干的人伤心。 仿佛经过哪些变故,崔凝的心就变得冷酷起来,也没有那么多慈悲,只不过一个整日在眼前晃悠的人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仍是令她有些缓不过神。 崔凝摇头,“我没事,武惠为什么自杀?” 符远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想必你也知道她的那门婚事。其实武夫人虽然刻薄,但在婚姻大事上倒是不曾苛待武惠,原是给她说了一个,男方今年二十岁,已是举人,还打算明年考进士。男方家里也厚道,打算在春闱之后再定婚事,只是武惠心气高,觉得那家太穷,门第又低,所以死活不愿意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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