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知恩图报,也是言重了。 他只是不习惯欠别人什么罢了。 但是,没有人值得用他的命来还。他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性命。 “我后悔了。”他伏在如意肩头,无力喃喃,“我不想死。” 如意慌得六神无主,却还强撑着将他半扶半扛,边哭边安慰。 “公子不会有事的,我们去寻御医,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他不过半大少年,又如何扛得动人。 正踉踉跄跄间,前方小径上却恰来了一名宫女。 “呀,这不是顾贵人吗,出了何事?” 如意谨记着主子的教诲,也不敢轻言是御酒中有毒,只道:“我家贵人突然急病,求姐姐帮我们一帮。” 那宫女稍作思忖。 “顾贵人这般模样,在外头耽搁,也不是办法。近旁有一处殿阁,平日里是供更衣、歇脚所用,此刻应当无人。” “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可扶顾贵人过去歇息,你赶紧去御医院求救,脚程快些。” 如意听得这话,已是感激不尽。 一面忙不迭地谢她,一面已经奔向夜色中去了。 宫女的手,扶上顾怜的肩。 尽管他心中稍觉不妥,无奈头晕乏力,眼前发黑,浑身筋骨尽软,只能任由她将他搀往那一处殿阁。 里面黑沉沉的。 只在廊下点了两盏小灯,反倒衬得屋里更暗,乍一踏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他被扶到榻上,忍不住开口请求:“姑姑,可否劳你替我点一支蜡烛?” 宫女却只低低笑了一声。 脚步声轻巧,飞快远去。 “姑姑!” 他心知不好,急出声阻拦,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如软泥一般,一步也动弹不得。 他还待挣扎,身子却猛地一僵。 一只手,从身后缓缓爬上他的腰。 酒气里,掺杂着女子的脂粉香。 “你,你是谁?”他慌得变了音调。 那人不答,只是轻车熟路揽过他的肩,将他身子扳过来,稍一用力,就把他按倒在身下。 他摸到她衣上刺绣细密,显然并非寻常登徒子,而是身份尊贵。 她捉住他的手,扣在榻上。用力并不大,却恰好使他难以挣脱。 她俯身拥着他。女子的气息,铺天盖地将他包围。 发簪上长长的流苏,窸窣地响。 扫在他脸上,冰凉。 激得他浑身都发起抖来。 她却像猛兽玩弄到手的猎物,并不急于将他吞吃,只是将脸深深埋进他颈窝里,嗅他身上气息。 一呼一吸,扑在他颈间,惹得他全身颤栗。 “不要……放开我……” 他无力地推搡着她。 然而身上已经软得不成样子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更为羞耻的是,在如此情境下,他身子里竟还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燥热,烧得他头脑昏沉,全身轻飘。 与那女子肌肤相亲处,泛起一片一片的酥痒。 陌生难耐,直往骨子里钻。 连同他的嗓音也哑了,绵软无力,竟仿佛欲拒还迎。 顾怜不由无声苦笑。 宫中皆道他狐媚已极,却不料今日饮下毒酒,将死之前,上天也不放过他,要他受这一番屈辱。 女子的唇,轻轻贴上他的。 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忽地张口,用力咬下去。 只听对面闷哼一声,唇齿间弥漫开血腥气。 他仓皇推开她,欲逃时脚下却发软,一下跌在地上。 他满以为,会被捉回去,更加粗暴地欺辱。然而那女子却不见动静了,仿佛有意纵容他逃脱一般。 他无暇细想,只拼了力往外跑。 中了毒的身子,本虚浮无力。外衣都被方才那女子扯散了,松松垮垮地曳在身上,他也顾不上去管。 一路摸黑,磕磕绊绊,几番跌倒,好不容易才跑出殿阁。 门外空空荡荡,先前的宫女已经不知所踪。 为什么? 他已毒发将死,何故还有人害他? 不及细想,前方却声势浩大,有脚步声疾行而来。 他全身脱力,伏在地上,只见众人手中宫灯明亮,如同白昼。 有人惊呼:“这不是颍川王此番回宫,暂居之处吗?顾贵人衣衫不整的,如何会在这里?”
第11章 ◎陛下,我好难受。◎ 颍川王? 顾怜头脑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果然被算计了。 这不是什么更衣、歇脚的所在,而是当朝亲王从封地进京,在宫中暂居的别馆。 此处邻着饮宴所用的大殿,远离后宫,于礼法是合的。但他身为君侍,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这里,便是大事了。 谁要害他?齐王,还是旁人? 他已饮下毒酒,性命不过旦夕之间。 何苦此刻还费一道功夫? 他跌倒在地上,只听身前众人乱作一团。 “原是沈君好心,见顾贵人离去时稍有踉跄,担心他不胜酒力,这才让奴婢们出来寻。不料却……这可怎生是好?” “方才颍川王确是多饮了几杯,与陛下一同离席醒酒的,怎么就能出了这等事。” “顾贵人的胆量也实在太大了。早前才刚攀上陛下,今日怎么又能爬到亲王的床上去呢。” “快别说浑话了,赶紧回去禀报吧。” 身上难受得越来越厉害,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烧尽了。 顾怜扶着心口,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罢了,世人皆道他妖媚浪荡,今日不过是多添一条罪名而已。 只是…… 颍川王,他在太庙和席间,都曾见过,是个身形偏瘦的女子,好像书生一般。 而刚才殿中的人,丰盈,颀长,肌骨均匀,在一片黑暗中,也处处流露出盛年女子的明艳气息。倾身压下时,激得他每一寸肌肤都起了颤栗。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未及细想,沈兰溪已让人请来了。 想来他已听过宫人禀报,来时便眉头紧锁。但瞧见顾怜面色绯红,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是呀的一声,以衣袖掩了面。 “这……” 素来稳重的人,也一时失措。 他镇静了片刻,才转头向同来的萧暮雨,低声商量。 “饮酒误人,一时半会儿实在说不清。只是顾贵人如今模样,让下人们来来往往地瞧着,也不是办法。依我看,不如先带回我宫中,再请陛下与太后过来处置。不知萧昭仪以为如何?” 萧暮雨只闲闲站着。 “六宫本由沈君打理,如何需得问我。”他道,“不过,我以为时候尚早,还谈不上处置。先带回去吧。” “那里头的颍川王殿下……” “沈君说笑了。亲王不属后宫,又怎是我们能置喙的。” 有宫女上前来拉顾怜。 他拼了最后的力,从殿中逃出,身子已全然软了,一点也站不起身,只能任凭旁人拖来拽去。 拉扯间,本就松垮的外衣乱得更厉害。 围观的宫人虽不敢言语,神色却难免轻蔑讥谑,更有甚者,偷着向他身上打量,目光如阴暗的蛇,直往他的衣衫里钻。 顾怜垂着头,一声也不出。 他没有做,但人人皆以为他做了。 颍川王身份贵重,轻易动不得,那么这项秽乱宫闱的大罪,便只能由他一人担下。 一个亲王,和一个身份本不光彩的贵人,任凭谁都知道该怎样选。即便是许清焰,大约也不会保他。 但无妨,他已毒发。 等不到论罪获刑,他便该死了。 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声音。 “做什么闹哄哄的?” 他头脑昏沉,难受得厉害,只觉那声音似有些熟悉,却辨不出来。 可面前众人的震惊,溢于言表。 连左右挟住他的宫女都慌忙松了手,顷刻间,齐齐跪成一片。 做什么?他们这样害怕颍川王吗? 顾怜摔回地上,满心茫然地看着他们行礼。 “参见陛下。” ……谁? 他一着急,只觉头晕得越发厉害,忍不住抬手扶了扶。 下一刻,身上忽地多了一件外裳。 女子的外裳,绣着上用的云纹彩凤,在这整座宫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敢穿用。 又宽又大,恰好将他整个身子笼在里面,遮去他的衣衫不整,挡开旁人窥伺觊觎的目光。 他一怔,猛地一阵酸意漫上眼眶。 只见前方的沈兰溪难掩惊愕:“陛下,您如何会在此处?” “朕多饮了几杯,与颍川王一同出来醒酒。她道她的暂居之处,离大殿近得很,便邀朕过来歇息片刻。” 许清焰闲庭信步,从他身旁走过。 她甚至活动了一下筋骨,再慵懒也没有了。 “躺了才不到一会儿,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不让人得个清静。” “这,这……” 沈兰溪一时张口结舌。 一旁屋后,却又绕出一个人来。 这才是真正的颍川王。 她在诸王中最是年轻,生就一张笑模样,素来言行潇洒。 “我方才在屋后吹风醒酒,只听得前面好大阵仗,热闹得厉害,一时间竟吓得不敢出来了。” 她笑眯眯的,将众人扫一眼,目光在顾怜身上多停了半刻。 “此处多是后宫君侍,我一个外女在此,反倒是不自在了。陛下准我告退吧,我且上别处散散步。” “小姨说笑了。” 许清焰瞥她一眼,点点头。 她如蒙大赦般,闪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余一干君侍与宫人,面面相觑。 终究是沈兰溪低头道:“是臣侍听信了旁人错报,闹出这一场误会,险些让顾贵人蒙受了不白之冤,还请陛下责罚。” 许清焰淡淡看了看他。 “匡正后宫,是你职责所在。朕途中偶见顾贵人,携他同至此处,非你所能意料,又如何能责怪于你。” “多谢陛下宽宏。” “不过……” 她微微一笑,忽地俯下身来,轻轻拥住了顾怜的肩头。 她靠近他耳边,似乎亲昵耳语,声音却刚好能让旁人听见。 “顾贵人是不是也太死心眼了?你脸皮薄,不愿在颍川王的地方同朕过于亲热,也就罢了,可如此慌慌张张地急着走,让旁人看去了,朕舍得吗?” “……” 顾怜猛地一下,只觉头晕目眩。 单看见这人笑容温柔,双唇在眼前一张一合,说的话他却全然听不明白,连带着那一张脸,他也不认识了似的。 他只用手攥着那件外裳,遮挡着自己散乱衣衫,茫然且失措。 面前的诸人并不比他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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