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一抬眼,却见谢怀清走了过来。 “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叙微一扬唇:“谢大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偏殿外,魏叙回过身来站定:“谢大人,有何指教?” “听闻魏大人与纪大小姐和离了?”谢怀清开门见山,嘴角还绽出一丝笑意。 魏叙淡笑:“谢大人对别人的家事如此感兴趣?” “那倒不是,不过是出于兄长兼同僚的关心罢了。” 这声兄长,让魏叙觉得有些恶心。 “谢大人可不要乱攀亲,魏某,没有兄长。” 谢怀清耸耸肩:“谢某比魏大人年长,说声兄长也不为过吧?” “有几笔账还未与谢大人清算,谢大人却恬不知耻地跑到我面前来自称兄长?”谁给你的脸? 谢怀清眸色暗了暗,继而笑起来:“魏大人何出此言?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魏叙上前两步,“有些事情,没有挑明,不代表我不知道。除夕之夜……” 话未说完,眼角的余光瞥到天子鸾辂正朝这边驶来。 “还是那句话,谢大人在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后果,千万不要被我抓到罪证。”言罢,径直折回了崇文殿。 谢怀清慢慢敛去笑意,整了整衣襟和官帽,亦折身返回。 申时正刻,皇帝抵达崇文殿,百官于殿内跪迎,宋宜璟着一身玄色锦绣龙袍,头戴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步态沉稳地走进大殿。 三呼万岁后,百官入席,手执托盘的宫女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依次进入大殿摆膳。 待酒菜膳食备齐,宋宜璟高声道:“今日花朝宴,与众卿同庆,今夜,众爱卿定要不醉不归。” 百官起身谢恩。悠扬的宫乐响起,舞姬们入殿献舞,正是风回绮袖,杨柳腰轻。 魏叙与都察司韩御史同坐,两人一边用膳一边探讨最近的案件,时不时有官员过来敬酒,相互寒暄几句。 毕竟是宫廷盛筵,未免御前失仪,大家都不敢多喝,实在拂不开面去便浅酌两口以表心意。 魏叙提壶斟酒,恰见坐在对面的闫映尧满面笑意地举起酒杯来晃了晃,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喝醉了。魏叙脸色沉下几分,别开眼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酒已尽兴,大殿上的乐声戛然而止。 宋宜璟站起身,道:“诸位爱卿,今日花朝盛宴,还有一要事。” 大臣们恭恭敬敬地站着,大殿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想必不少爱卿都知晓,朕有一双生阿姊,幼年时随母离宫下落不明。幸得上苍庇佑,四年前寻到其下落,前不久,朕已将阿姊接回宫中,趁着今日宫宴,便让诸位爱卿见一见吧。” “宣祁阳长公主入殿。” 内官高亢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片夕阳的余晖中,一个倩影缓缓而来……
第59章 一场梦魇 纪棠一身天水碧银丝绣曳地宫装, 眉若翠羽丹唇含笑。 蓬松的流云髻,斜插一支花叶翡翠珍珠步摇,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当裙裾轻扬。 真个“皎若太阳升朝霞, 灼若芙蕖出渌波”【1】, 大殿上隐隐传出一声声惊叹。 魏叙站在人群中, 不经意间抬头一瞥, 整个人如痉挛一般,浑身血脉抽搐。适才还谈笑风生的脸上瞬间笼上一层冰霜。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只有那双含着刀锋的眸子,随着她的身影缓缓移动。 半笼在袖中的五指渐渐泛白, 只听得“啪”一声, 手中杯盏应声而裂。锋利的瓷片和着烈酒刺进皮肉,层层深入, 锥心刺骨。 他突然感觉, 这些年, 就像一场梦魇, 一场被人扼住喉咙, 肆意玩弄、摆布、嘲谑的梦魇。 醒来之时,那些裹挟在甜言蜜语中的残忍真相, 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在满目惊艳之色中, 纪棠目不斜视, 步上玉阶。宋玉璟叫了声“阿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大殿上,文武百官齐齐下跪, 高呼:“拜见长公主殿下。” “诸位大人请起。”纪棠柔柔一笑,从容开口:“今日花朝盛宴, 有幸与诸位同聚,祁阳倍感欢喜。今夜,各位大人定要尽兴而归。” 下面已有人忍不住赞叹,这位祁阳长公主,身份尊贵,言行之间却没有半点架子,当真是柔和可亲。 而那些身兼一官半职的世家子弟,已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仿若下一瞬就能抱得美人归。 魏叙回到长案边坐下,面无表情地取下手掌上残留的碎片,韩御史在一旁见了,忙叫内官过来,带他下去处理伤口。 走出崇文殿,冷风一吹,才觉整个人还有知觉。 “魏大人这边请。” 内官将魏叙带去偏殿,一般这种场合,都有太医在一旁候着,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今天,来的是一个精瘦的太医,见了那血流不止的手掌,先是瞧了魏叙一眼,回身去取药箱:“大人这手,是不打算要了吗?” 魏叙未语,径直在椅子上坐下。 太医取出镊子、药瓶、纱布等物,细细处理起伤口来。 掌心残留了些细小的碎片,需由镊子夹出,一来一往难免带出些皮肉,魏叙蹙着眉,此刻才感到一丝钻心的疼痛。好不容易清理完,额上已渗出一层汗。 太医吁出一口气,盯着那寸长的伤口看了片刻,道:“伤口太深,得缝针。” 那细针在他掌心来回穿梭,魏叙硬生生咬牙忍着,愣是没吭一声。待缝完针包扎好,再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多谢太医。”这是从崇文殿出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太医点点头,道:“伤口不要沾水,过两日大人可来太医院寻我,亦可找其他大夫换药。” “好。” 再次道谢之后,魏叙出了偏殿,只见灰蓝色夜空下,宫殿林立灯火辉煌,一片绚丽光景。 这崇文殿,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然而,花朝宴尚未结束,作为臣子,岂能率先离去?刚回身,见纪棠和闫映尧走出殿来。 不,如今应该称呼她一声祁阳长公主。 两个人沿着回廊走入了凉亭里,远远望去,郎才女貌,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魏叙双眸微眯,如蛰伏在黑暗中的斗兽,露出令人可怖的阴冷眸光。 须臾,闫映尧起身离去,纪棠坐在亭中,另两个年轻男子走上前去行礼。如此来来往往,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已经过去了五六拨人。 她还真是急不可耐,这么多男人,看得过来吗?魏叙隐隐一笑,抬腿朝凉亭走去。 纪棠正专心应付宋二郎安排的这场盛大的“相看会”,抬眼就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不及说话,那人强行将她拉走。 “魏叙,你干什么!” 他走得极快,纪棠一面护住腹部,一面小心翼翼跟上他的脚步。走到另一处偏殿,他一脚踹开殿门,将她拉进去后一把抵在了门上。 纪棠一手被他反扣在头顶,整个人靠在门上动弹不得,看着那张越靠越近的脸,胸口微微起伏。 她与他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他脸上带着笑意,眸中却有千万把闪着寒光的弯刀,似要将她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长公主,真是玩得一手好把戏。”他嗓音喑哑,带着明显的怒气,甚至说恨意。 纪棠低头一笑,扬唇:“难道魏世子也是来与本宫相看的?不过,殿里还有许多人在排队,怕是要劳烦魏世子等上一等了。” 话刚落,被他扣住的手腕一阵疼痛,只见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所以,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是吗?长公主殿下?” 纪棠扭动了两下,面色沉了下来:“你我已无干系,魏世子请自重!”言毕,抬起另一只手一掌打在魏叙胸口。 她以为他会躲,他以为她不会用力。魏叙看她一眼,闷哼两声,终是放开了钳制她的手。纪棠这才注意到他手掌缠着纱布,有殷红的血渍正一点点浸透出来。 “你受伤了?” 纪棠上前两步,魏叙伸手止住她:“不劳长公主费心。” “我去叫太医。” “我说不劳长公主费心!”他眸光掠过她,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楚,“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就连身份,也瞒着我!” 纪棠未言,微微别开头去,她没有骗他,一开始,她是想与他相守一生的,至于什么长公主身份,她原本就不在乎。 “怪不得你千方百计要和离,永安侯府这等门第哪里入得了长公主的眼?” 纪棠看一眼他的手,鲜血已染红了纱布,微微叹息:“你的手,在流血。” “你这是关心我?”魏叙冷哼一声,“长公主还是把这份情意用在别的男人身上吧,臣,不需要。”曾几何时,她的柔情蜜意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如今想来,真是讽刺。 胸口传来一丝疼痛,是方才被她打的,她这一掌,直接渗过皮肉穿透心脉,将他震得四分五裂。 和离那天,她曾说,她与他从此两清。原本,他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念想,过了今日,那点念想也将不复存在,他们两个,真的两清了。 “祝长公主早日觅得佳婿,臣,告退。”魏叙这话,冰冰凉凉,没有半分温度。 纪棠看着他缓缓走出的身影,一时惆怅不已,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突觉一阵空虚。在偏殿愣了好一会,才移步出去。 行至崇文殿外,见谢怀清满面笑意地站在那里。 “参见长公主殿下。” 纪棠顿住脚步,眸光凉了凉:“谢大人,有何贵干?” “微臣不过是想拜谒公主殿下罢了。”谢怀清微微弯身,再次拱手,“恭喜殿下脱离苦海,明珠归位。” “多谢谢大人。”纪棠目不斜视,淡淡走过他身边。 “长公主殿下。”谢怀清转身,“臣与公主也算是旧相识,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公主又何必拒臣于千里之外呢?” 纪棠嘴边浮现一丝笑意,像冰冷的寒潭荡起一道涟漪,什么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她与他的仇怨,可大着呢。 不再理会谢怀清,纪棠对崇文殿门口的一个内侍招了招手,道:“去告诉陛下,就说本宫累了,先行回宫歇息。” “是。” 谢怀清站在殿外,目送她远去。从无依无靠的孤女,到圣火堂大小姐,再到祁阳长公主,还真是叫人意外啊。 亥时初刻的钟声响起,花朝宴也进入尾声,宋宜璟离开后,陆陆续续有官员从殿内走出。 魏叙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踉跄着站起,他手上已重新缠上纱布,许是受了伤又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起身的瞬间有些头晕,一手撑住桌案,缓了片刻才直起身来。 “魏世子,可要派两个内侍送你出宫?”闫映尧走过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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