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昱朝祖制,皇子年满十七封王, 前往封地就藩, 主理地方军政事务, 无朝廷召唤不得回京。 纪棠那时候还小, 对两位兄长的映像并不深刻,后来随母离宫,便再未见过。 半个月后,魏叙派去南洋的人回来了, 罪臣赵恺之家眷悉数在边境垦荒, 唯独不见其子赵成莱。赵家人说赵成莱约在四个月前无故失踪,几个月来杳无音信。 那夜在小院翻墙逃走的人会是赵成莱吗?如果说他乔装返回京城, 利用云衡之手杀纪棠, 仅仅是为了替父报仇? 要知道, 凭他一人之力, 刺杀一国之公主, 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是被抓住, 赵家无一人能幸免。 冒着灭族的风险去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赵成莱当真愚蠢到如此地步?就算他孤注一掷, 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要顾及南洋的妻儿老小吧?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不通。除非, 有人帮他,或者说, 利用他,就像他利用云衡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刺杀公主,那可是谋逆之罪啊。 想到此处,魏叙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去昭和宫。纪棠看完信,去了承恩殿,然而宋宜璟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阿姊所说不过是猜测,如今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赵成莱潜回了京城,那夜杀人后逃走的人也未必是他。” 纪棠蹙了蹙眉:“的确是这样,不过,有人要杀我,这是千真万确的。”她回宫不过数年,从未与人结怨,实在不知是何人要治她于死地。 倘若是私人恩怨倒罢了,可她是长公主,是一国之君的亲姐姐,这样一看,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时,内侍禀报说阿芜在外求见,纪棠猜测应是查到了那人的行踪。 “启禀陛下、长公主,今日属下带人在城南搜索,在酒楼发现可疑之人,属下上前盘问,谁知他掉头就跑。追出酒楼后属下与之交手,发现此人正是赵恺之子赵成莱。” “你没看错?”宋宜璟问。 “回陛下,属下曾见过赵成莱,此人方脸高额皮肤黝黑,虽说他做了伪装,人相的基本特征却是掩盖不掉的。属下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扯掉了他下颌上的胡须,确是赵成莱没错。” 纪棠上前两步:“可曾看到他与人来往?” 阿芜摇摇头:“看装扮,应是藏身在酒楼做伙计,可惜让他跑了。属下已派人严守各大城门,绝不会让他出城。” “抓活的。” “是,属下告退。” 真的是赵成莱,纪棠思索了一阵,缓道:“一个罪臣遗属,拖家带口,在南洋边境那种地方,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更别提替父报仇,我若是他,绝不会选择一条死路。” 宋宜璟听罢也蹙起了眉头:“看来,确实要派人走一趟南洋。” …… 腊月二十八,雪花漫天,距除夕还有两天时,南川王宋宜珣和梁渊王宋宜琪携家眷抵达京城,下榻于皇城内礼部安排的住所:诸王馆。 翌日清早,两位亲王入朝觐见并上表,散朝后,被召至御书房,兄弟三人促膝长谈。 入暮时分,纪棠去了卫国公府,吃完晚膳,两人坐在窗下,围着小火炉煮茶。雕花轩窗虚掩着,时不时飘进来几片雪花,落在火炉边立即消失无影。 待茶水煮沸,魏叙提起茶壶来斟满茶杯:“这是前些日子从梅花上掸下来的雪水,烹出来的茶甘甜而轻浮,你尝尝。” “你何时也这般讲究了?”纪棠一面打趣,一面端起茶水来吹了吹,轻抿一口,果真细腻顺滑,似有暗香浮动。 “我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夫,哪里讲究这些?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纪棠听罢心里甜滋滋的。放下茶盏,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这是奖励你的。” 魏叙顺势抱住她:“这么大的雪,一会还回去么?” “那得看你今夜表现如何了。” 她朱唇在他耳边轻动,吹拂着幽兰般的香气。魏叙哪里抵得住她这般攻势,眸子一沉就攫住了那张撩人的唇。 身后炉火燃得正旺,好似置身炽热的沙地,热浪一层层席卷而来。 待两人都被火焰包围,纪棠攀着身前的人,寻到沙地中那方绿洲,弯身汲取的瞬间,一阵清凉袭遍全身…… 两刻钟后,满室热浪退去,屋内还有些许暖意。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窗外雪花旖旎,听身旁炉火轻响。 “棠棠。” “嗯?” “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过还能这样静静地抱着你。你知道吗,一个月前,我还在想,如何把你占为己有。”魏叙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好在,老天总算待我不薄。” 纪棠支起上身,手指如猫爪似的在他胸膛上挠了几下:“男人都爱喜新厌旧,说过的情话做过的承诺转头就忘。” 魏叙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你觉得我也是那样的人吗?” 纪棠眉梢扬了扬,如水眼波轻盈流转:“倘若,你负了我,当如何?” 魏叙将她的手放在心口,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早在四年多前,我这条命就已经是你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这颗心,你随时剜走。” 隔着衣衫,纪棠轻轻触摸着他左胸处的疤痕,那是四年多前,在大理寺门口刺伤而留下。那时候,她是真的恨透了他,然而,再深的恨,也磨灭不了入骨的爱。 多年过去,恨已消磨殆尽,爱却越发清晰。她是何时爱上他的呢?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想什么呢?”魏叙紧了紧手臂,将她重新圈回怀里。 “没什么。”纪棠收回思绪,靠在他胸前,“今日南川王和梁渊王入京,后日是除夕家宴,正月初一还要去太庙上香祈福,这阵子怕是不能来找你了。” “无妨。两位亲王难得回京,自然要骨肉团聚。”魏叙正了正上身,问,“那个赵成莱找到了吗?” “没有,此人善于伪装,又极其狡猾,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只要人还在京城,就跑不掉。只是,他身份已经暴露,恐怕会有人杀人灭口。” 这也是纪棠所担心的,就好比云衡被杀,赵成莱也躲不掉,因而,她要赶在背后之人动手前找到他。 手指缓缓缠绕着他肩头发丝:“你觉得,会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魏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所有所思。前段时间他派人去南洋,不仅仅是去找赵成莱,还让人去了一趟南川郡。倒不是他怀疑什么,借机探访探访罢了。 南川郡靠近边境,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南川王因担负驻守南洋国门之重任,手中兵力日盛,俨然已成为一方土皇帝。 经过一番暗访,竟发现,南川王宋宜珣不仅手握十万重兵,更蓄养了三千死士,一个藩地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事实未清就贸然指摘,难免有离间皇家骨肉之嫌,因而上次给她的信中并未提及。 “上次听你说陛下派了人去南洋?” 纪棠点头:“估摸着过几日也该回来了……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魏叙笑了笑:“有件事情我或许可以提前告诉你。” “什么事?” “南川王镇守一方,手握重兵这无可厚非,可据我所知,从五年前开始,南川王广招门徒且蓄养了三千死士,你觉得这正常吗?” 纪棠咬唇想了想:“南洋这二十年正因为有二哥才得以安定,或许是为强化部署,抵御外族入侵做准备呢?” “你说得不无道理,希望是我多虑了。” 这时,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接着,阿巳的声音传了进来:“爷,诸王馆走水了!” 两人对视一眼,纪棠迅速拉好身上的衣衫,起身去开门。 “怎么回事?可有人伤亡?” “听说是值夜的馆役不小心打翻了案头的油灯,所幸无人受伤。” 魏叙也走了过来,问道:“两位亲王及其家眷呢?” “都好好的,礼部已经重新安排了住处,不过,明恩郡主可能是受了惊吓,听说晕过去了。” “知道了,去吧。” “是。” 纪棠朝皇城的方向望了望,黑夜中还能看见隐隐闪烁的火光。 诸王馆位于皇城东面,是亲王回京朝见下榻之处,平时由礼部管辖。南川王和梁渊王入京第一天诸王馆就失了火,怎么会那么巧呢? 纪棠沉吟片刻,转身去屏风上取下披风来穿上:“我得回去了。” “我派人送你。” “不用了,阿芜在外面。” “好。路上小心。” 魏叙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目送她出了玉棠轩。看来得早日把她娶进门,免得宫里宫外两头奔波。 诸王馆走水的消息当夜报进了皇宫,翌日一早,宋宜璟与纪棠出宫前去探望。 礼部新安排的住所是一处清幽的宅院,同样位于皇城内,得知皇帝和纪棠要来,南川王和梁渊王亲自在大门处迎候。 到了辰时,果见銮驾缓缓而至。 入了院子,以君臣之礼拜见,宋宜璟将两位亲王扶起,道:“昨夜诸王馆走水,让两位兄长受惊了,今日特意与阿姊来看望两位兄长。” 南川王拱了拱手,道:“劳陛下挂念,好在发现得及时,总算是有惊无险。” “对对。”梁渊王在一旁附和,“幸好走水之时时辰尚早,大家都还没有歇下,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呸呸,大过年的瞧我这嘴。” 兄弟三人虽说都是先帝之子,外貌长相却大不相同,宋宜璟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宋宜珣一身玄色蟒袍,形容瘦削目似鹰隼,而宋宜琪却是体态丰腴,颇有些憨厚之相。 闲话了一阵,宋宜璟看了看院子,道:“这宅院有些狭促,住不下这许多人,依朕看,两位兄长还是随朕进宫去住吧。” 南川王一楞,忙低头行礼:“陛下,这不合规矩。况且过完除夕我二人就要返回封地……” “二哥。”宋宜璟出言打断,“虽说昨夜是场意外,朕还是不放心,两位兄长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万不能有什么闪失,都进宫去住,就这么说定了。” 宋宜珣与宋宜琪相视一望,忙跪下谢恩。 这时,一名侍女急匆匆走来,说明恩郡主醒来了。纪棠便与两位王妃一同去了后院。 金丝楠木软榻上倚着个明艳的少女,面容虽然苍白,却难掩倾城之姿,檀唇翘鼻鹅蛋脸,一双浅棕色眼眸似琥珀般清澈透亮。 此女正是南川王之女宋明恩。 见了纪棠,宋明恩忙下榻行礼:“明恩见过长公主。” 纪棠笑着上前:“快起来,听说你昨夜在诸王馆晕倒了,现在可好些?” “好多了,谢长公主关心。” 宋明恩起身,显得有些拘礼,南川王妃忙上前道:“明恩从小身子弱,昨夜见了那大火一时心惊便晕了过去,让长公主见笑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