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能料到呢? 谁能料到如日中天的谢氏,即便没有嘉和帝的打压,也随着谢南辞的过世而凋零。挖 一个没有后继之人的世家,不足为患。 谢南栀所做的一切,突然就变成了一场笑话。 变成她质疑嘉和帝、背叛嘉和帝的佐证。 “桑柳,你去瞧瞧,他来了没。”谢南栀亲自给自己的两颊抹了点胭脂。 亦没有人料到,时隔二十年,那个孩子竟重新回到京城,回到了嘉和帝眼皮子底下。 嘉和十四年的上元节,嘉和帝一脸欣喜地来凤仪宫用晚膳。 “今日你该同朕一道微服出宫,看看长安街的热闹。”挖 “即便不看长安街,看看今年几位颇受瞩目的学子也是极好,世家子弟这个昭和不愿嫁,那个朕瞧不上,今年春闱叫她睁大眼好好选一选。” “说来今日倒真有一人颇合朕眼缘,一见便觉欢喜得很,许是他和皇后一样,鼻骨上有一点小痣。” “没有逗你,当真一样,位置都一模一样。” “那学子风头颇盛,已连中数元,此次即便不中状元,点个探花该不在话下。” “正好与昭和同岁,王姓,名宥,字恕之。” 她盛着元宵的碗,当场就掉了。 名“宥”,字“恕之”。挖 这几个字,午夜梦回,字字烫过心头。 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她小小的失态,就叫嘉和帝觉察出异常。 顺着“王宥”一查,事情再无遮掩余地。 她和嘉和帝亦再回不到过去。 “娘娘。”桑柳却并未起身,拽紧了谢南栀的裙摆道,“娘娘您再想想,我们已经做错过一次,我们……” “娘娘,裴世子到了。”殿外的公公匆匆来报。 谢南栀的脊背略略一僵,垂下眼眸:“桑柳,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挖 “那么多条人命,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说着,不再看桑柳,端庄地站起身:“请世子去茶室。” - 裴宥大抵猜到她原本打算在宫外等他出来,特地让徒白送她回国公府。 天虽未下雪,还是冷得厉害,温凝出门时连个暖炉都没拿,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弄得生病,也便老实地跟着徒白走了。 只是回到清辉堂心中也惴惴难安。 她不明白梦中的皇后娘娘为何要自缢。挖 从后来嘉和帝与裴宥的对话来看,凶手分明不是她,难道就因为裴宥当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吗? 不可能。 也不知这辈子是否仍与上辈子一样。 倘若有别的原因,就算今夜裴宥的态度好一些,说话温和一些,能改变这个结局吗? 温凝焦虑得火都要窜起来了。 一时觉得刚刚她应该试试让裴宥带她一起去凤仪宫,一时觉得她去了凤仪宫也帮不到什么忙。 那她还能做什么呢?挖 温凝思来想去,一咬牙:“徒白!” 徒白应声而来。 温凝狐裘都未取下,坐在矮榻上问:“暗卫营中谁的武艺最高?最擅轻功擅潜藏?” 徒白显然没料到温凝会问这个,一时愣了一下。 温凝又道:“若叫他们潜入皇宫,他们敢吗?” 徒白更是诧异,但面上不显,答道:“若是主子吩咐,莫说皇宫,刀山火海也非去不可。” “我算你们的主子吗?”挖 徒白顿了顿:“算……” 温凝当即道:“那我现在就命你谴两名暗卫潜入凤仪宫盯着皇后娘娘,她有任何异动马上阻止。” 徒白颇有些为难:“夫人……” 潜入皇宫可不是小事…… 温凝蹙着眉,正色道:“快去,待你们公子回来,我自会向他说明此事。” 她不确定这辈子是否会和梦里一样,可又怕极了会和梦里一样,那就只有…… 用这个最蠢的法子了。挖 找人去盯着皇后娘娘,但凡她想自缢,或者做点别的,总能拦下来。 至于拦下来之后…… “你做完这件事,不用回来,去宫门口等着你家公子。”温凝又道,“请他今晚务必过来一趟。” 徒白甚少在温凝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神色,当即不再多犹疑,领命离去。 温凝又在矮榻前坐了一会儿,半晌,推开窗。 下雪了。 -挖 凤仪宫外,也下雪了。 茶室内门窗紧闭,可到底在偏殿,外头下雪,便有丝丝凉意顺着细小的缝隙往里浸。 只是即便没有这些无孔不入的凉风,茶室内的氛围,也颇为冷凝。 裴宥身侧的茶早就凉透了。 他跪坐在蒲团上,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只轻撇的唇角透出些许嘲意:“所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你为了自己当年所做之事不被人当做把柄来对付娘娘的本家,诛杀王氏夫妇,诛杀温庭春,诛杀望归庄无辜众人。” 谢南栀端坐于茶室主座,手边已是一盏新茶:“叫宥儿失望了。” 从未有过希望,又何来失望?挖 一句话就要到嘴边,想到刚刚小姑娘那双盈润的眼,到底咽了下去。 “梵音音呢?皇后娘娘,梵音音与此事并无干系。”裴宥抬起眼来。 “楚珩送你的玩物罢了,你对她厚宠过度,我担心你的秘密被她探知,告知楚珩。”谢南栀下巴微抬,面不改色。 裴宥望着她,眸中一片平静。 茶室内一时静默。 这与谢南栀预料中的略有偏差。 她听过许多人夸他。挖 夸他心有运帷,沉着稳重,夸他谦谦君子,胸怀天下,夸他心细如尘,筹算千里。 可他到底是个有感情的人。 她杀了他的养父母,杀了他心爱的女子,望归庄虽失败,也损了十几条人命。 他不该如此平静。 只淡淡望着她,轻缓地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他似乎对那枚扳指极为喜爱,自进来茶室,左手就不曾离过它。 谢南栀的眼神落在那枚白玉扳指上,裴宥反倒将它松开了。挖 他低头,扯下了腰间的一枚香囊。 谢南栀一见,瞳孔便是一个收缩。 “皇后娘娘一边筹谋着杀人灭口,一边拖着病体缝制香囊,倒也是不容易。”裴宥阒黑的眸子凝视她,“皇后娘娘疑心如此之重,为何偏偏对阿凝心慈手软?” 他望着她,一瞬不瞬:“她是温庭春之女,又是我的枕边人,你连与温庭春有过师徒之谊的望归庄都不放过,就不担心她早从温庭春那处得知你的秘密?” 谢南栀握着茶盏的手略略收紧。 “照皇后娘娘的行事作风,去年的新年夜宴,将阿凝传来这凤仪宫,该杀之而后快才是。” 裴宥笑了笑:“大抵是皇后娘娘亦觉得她冰雪可爱,动了恻隐之心?”挖 谢南栀攥紧了茶盏,正要开口,裴宥又问:“宜春苑呢?” “王宅用的府兵卫的人,梵音音动用京畿营,望归庄是金吾卫,皇后娘娘,宜春苑,又是用的何方人马?” 谢南栀面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双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半晌,裴宥仍旧盯着她。 谢南栀不得不开口:“自然……也是金吾卫。” “宜春苑在城东,为何不调府兵卫而用金吾卫?” “金吾卫趁手。”挖 谢南栀整个脊背都挺直起来,脑中已有一系列的金吾卫好用之处,裴宥却又不问了。 他的肩膀略略往下,眉眼亦垂下,伸手去拿从进屋便没动过一口的茶。 他还是那副模样,那副表情,却好像与刚刚有什么不同了。 谢南栀不得不承认,她低估了这个孩子。 她看得透嘉和帝,应付得过谢长渊,竟然猜不出这个自己亲自生下来的孩子,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 若温凝在此,不说温凝,即便是顾飞在此,也能知晓,此前他家世子一直摩挲那白玉扳指,其实是在无声地琢磨,当他的手离开那枚扳指,是找到了突破口。挖 而当他的肩膀松下来,甚至有闲心去喝一口茶,是困扰他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皇后娘娘撒谎的本事,比某个小姑娘略逊一筹。”裴宥浅浅地饮了一口已然冰凉的茶水,将茶盏放回木托中,“皇后娘娘久居深宫,并不曾听过宜春苑罢?” “宜春苑,不在城东。”
第185章 你又勾我 谢南栀执盏的手轻轻一抖,盏中的茶水溢出,打湿了她的衣裳。螽 “告知皇后娘娘这些事的人,未曾告知你,他将整个宜春苑都铲除了吗?” 裴宥抬眸,眼神平静无澜,“为何?” “因为宜春苑,与‘我’无关。” “只是他行事路上的拦路虎,他顺手为之罢了。” 裴宥并不期待从谢南栀嘴里听到回答,自行给了答案。 “他告知了皇后娘娘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又未应详尽详,全数告知。”裴宥继续道,“可见,他并未想过推皇后娘娘出来替他顶罪。” “能调动府兵卫、京畿营、金吾卫三方,还能让皇后娘娘自愿出面替他顶罪的。”裴宥阒黑的眸子淡漠地看着谢南栀,“臣该叩谢皇后娘娘,亲口告知我凶手为何人。”螽 谢南栀的双眼蓦然通红。 难怪啊,难怪嘉和帝了解他一份,对她的痛恨便多一份,难怪她眼高于顶的父亲提起他时脸上总有得意之色,说他不愧流着一半谢家的血。 冷静沉着,见微知著,由一推三。 倘若……倘若当年她不曾送他走…… “但此情此景,臣这一叩,难免显得刻薄。”裴宥垂下眼,“今日到此为止吧。” 他站起身,仍如进来时那般芝兰玉树。本就坐得离大门极近,此时几步便将门推开,殿外的雪瞬间随风鼓入。 “宥儿!”谢南栀提着衣裙疾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宥儿,事已至此,你能不能……能不能莫要追究了?他到底是你的……”螽 “那么多条人命,若能善罢甘休,皇后娘娘也不会出此下策了。”裴宥打断她的话,侧目盯着她,“臣倒是好奇,皇后娘娘一力担下所有罪责,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谢南栀微微一怔,面上的颜色褪去。 裴宥眸光渐深,继而笑了笑。 “臣知道了。”他的笑意并不及眼底,“皇后娘娘还真是……慷慨大义,舍己为人。” 不再看身侧人一眼,提步就走。 “娘娘……娘娘……”风雪声中,传来婢女的惊呼。 裴宥并没有回头。螽 答应过温凝的,可到底没忍住,说了最后那么一句话。 他由望归庄出来时便没着裘衣,此刻自然也是孑然一身。他挥手驱散了撑着伞要来给他引路的宫人,独自一人往宫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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