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头疼。 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嗯,有劳阿荼转告。你在神域也要多加小心。] 两人又多说了几句话,等明月转深才结束交谈。 桑离合上卷轴,小心将她保存在自己的储物袋,抬眸看去,四四方方的窗扇囚着夜色一角,玄月正挂长空,星辰点缀,夜凉而寂。 她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枕着自己的手臂。 猩红的烛火燃着,门上还仿着凡间的习俗贴了一张大红的囍字,其实那是桑离自个儿剪出来的,图的就是个喜庆吉利。她扭过头,红艳艳的床榻,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尤为孤寂。 也不知寂珩玉如何了。 明知他会平安无事,桑离还是会止不住担心。 微微在心底叹息,她起身准备换掉身上这件厚重又繁琐的嫁衣。 刚解开系带,脚下多出一道影子。 瘦长的黑影颇有压迫感地笼罩着她的细影,让桑离心里陡然一惊,抬手召出画骨翎,转过身满是防备地对上来人。 他站在门前。 黑衣近乎融入夜中,光影在脸上明暗交替,深沉沉的表情,像极了掷入幽潭的一滴水,悄然无声又融为其中。 “寂珩玉?”她眼底的诧异还没来得及收回,甚至还保持着那警惕的姿态。 “寂珩玉”一动不动站着,就那样看着她,让桑离猛然生出几分怪异。 旋即,他走近,眉眼清晰地映进她的眼睛。 桑离对他好一番打量,确定是他后,才收回武器,“你吓到我了。” “抱歉。”他开口,声音冷冷清清。 “你赢了吗?” 桑离上下打量他一番。 全身健全,四肢完好,连多余的伤痕都没有发现,看样子应该是赢了的。 他没正面交谈,只是注意到她腰间解开的绸带。 “寂珩玉”垂睫,苍白修长的指尖挑起了那几近垂地的朱红缎带。正当桑离以为他就此要做些什么时,却见他温柔地把它重新系好,这让桑离不由得一愣。 “寂珩玉?” “我记得仪式还没有结束。” 哎? 旋即听到他说—— “再随我拜一次天地吧。” 桑离直勾勾瞧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深色的瞳眸里看出些什么。 他沉默且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鬼使神差地,桑离点了点头。 寂寻牵着桑离的手来到院外。 先是一作拜,两人拜了天;接着是二作拜,两人又拜了月,最后是夫妻对拜,“寂珩玉”却蓦然停下了。 桑离狐疑地看过去。 他温和了眉眼,“总觉得唐突。” “唐突?” “因你过于好了些,所以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就连站在这里,都觉得难堪。 桑离不知话中之意,顺势抓住那一双冰凉的大手,“是不是厌惊楼与你说什么了?”桑离担心地安慰,“你要记得,你可是天衡仙君,你会值得最好的。” 寂寻反问:“倘若我不是呢?” 桑离笑容艳丽,“那你就只能做我的寂珩玉了。” “我是说……”寂寻微微顿了顿,“你随我离开,去任何地方,我会你在想留下的地方,造一座和这个一样的院子。” 桑离难辩他话中真假,总觉得这不像是寂珩玉能说出来的话。 她对他上下端量好一阵,甚至核对了身上的痣,若不是灵族之域旁人难以踏足,她该怀疑这是何人假扮的了。 “你有未尽之事,我也不能轻易离开灵族。若我们的结合便是抛诸身份与责任,那这不是婚姻,是枷锁。”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寂珩玉的身不由己。 然而位居其位,便是有万般的不由己,也绝非是放任自流,自甘堕落的理由,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不负责任的借口。 桑离心疼他,深知他有诸多不易,安慰之言对他所承担的这一切来说,都尤为苍白。她也深知寂珩玉高傲,便是真的有朝一日坠入泥潭,也绝对不想迎来旁人的半点同情。 也许是她让他不安了,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坚定地选择他。 “寂珩玉,我们会找到压制业障和魔神的办法的。司荼信中说,神域最近多在荒古秘境走动,我们过两日就去,说不定也能找到点什么。”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她单纯地想和他一起应对。 寂寻感觉自己的心前烫出一个口子。 他荒谬的,天真的,想要以“寂珩玉”这个身份与她远走高飞,然而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她一贯清醒,怎会真随他浪迹天涯,便是真的随他走了,那可能也不是寂寻想要的。 眼前人一直不语,桑离怀疑是否是话重了,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眉宇间的变化,食指勾着他的尾指晃了晃,“还拜吗?” 寂寻唇角牵动,想笑,可心口那抹疼牵扯着所有情绪与感知,最后又归为平平的一条线。 寂寻嗓音喑哑:“拜过一次了,就不拜了。” “哦,那……”桑离指了指屋子里面,“洞房?” 寂寻摇头,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然而她发间珠钗未卸,乌髻如云,抬起的手攥紧,最终没有落过去,缓缓收回,垂放腿侧。 寂寻眸光闪烁,寻到一个合适又得体的谎言:“再等我一会儿罢,厌惊楼的残党追来了,我恐怕先要处理掉他们。” “嗯好。”桑离不疑有他,仰起头眼巴巴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回不来了。 寂寻喉结滚动,平静之下是压抑的情绪。 桑离顿悟,松开手:“没关系,我在家里等你。” 她走回屋,喜烛笼罩,昏亮的碎光柔柔包围着她的背影。 桑离关门前还转身朝这边的方向摆了摆手,颊边嵌笑,眼比月儿亮。 吱吖。 木门拢合。 院中徒留他一个。 寂寻生长自幽渊,像旁观者般见识过世间百苦。 众生愁苦众多,或生死离别,或此情不待,他冷眼旁观,原以为这七情六欲永远不会轮到他。 如今心脏碾碎,那是寂寻从未体验过的深入骨髓的疼。 疼到喉咙发苦,疼到连站在这里都如同死去一般。 他转身背对,猛然看到大门上贴着的“囍”,深夜里最明艳的朱砂红,像是一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在窥视他的阴暗;也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第1章 106 墨水染过似的大空包裹着稠云, 黑暗一望无际。 寂珩玉身骑御雪行过万山,长风冽,隐约瞧见远方破开一小处光亮, 那里即是凤凰坞了。 他夹紧马腹正要提速, 不久前吞服下的魔丹却在此刻作祟。 骤然撕裂的剧痛让寂珩玉骤然一白,血色瞬间抽离, 绞碎的气息让他难以稳定身形, 身体似猛然中剑的大雁般从马背跌落。 御雪速如流星,俯冲而下, 及时接住他, 稳稳停在深山当中的梧桐林内。 寂珩玉滚落到地面, 双手撑地, 后背紧弓, 呕出一口乌血。 扣进地面的一双手青筋暴起, 清晰看到皮下的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浮现。 寂珩玉用力扣住手腕, 喘息声渐重。 业障与魔气难以调和,两股狞煞气于丹田互相冲撞, 如水火互不相容。 障纹迅速爬满他整个身躯, 黑红相间的纹路犹如蜈蚣般占据他的脖颈与脸颊,一双眼烧红, 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清俊温润,面色作狞, 凶戾而又扭曲。 痛苦是必经之路。 在选择杀死厌惊楼,夺取他的魔丹以压制业障的时候, 他就做好了承担这一切的准备。 结果无非是两个。 要么他成功;要么是他被业障和魔气一同反噬,堕入无想道, 成为无念无想,不人不鬼的怪物。 寂珩玉从不认为自己会输,即便现在理智尽失,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滚进泥尘里,红衣滚满大片灰尘。 头顶高长茂密的梧桐林像是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的荆棘,荆棘里生长着一张张被他杀死的,或者是想要杀死他的魔物邪祟。 它们粲粲怪笑着,飘荡的树枝蜕为尖利的爪牙,妄图夺取他这具身躯。 “滚——!” “滚开!!!” [寂珩玉,与其苦苦挣扎,何不堕入炼狱,与吾等同坠修罗道。] 这是心魔。 厌惊楼的魔丹让他产生了心魔。 “我已身处修罗,何须再渡修罗道。” 夜风撕扯开他急促地喘息,寂珩玉跌撞着从地面爬起,玉骨扇脱手,只听几声尖涩的树干断裂之音,身周一圈的梧桐木懒腰截断,刹那尘土飞扬,他佝偻脊背立在喧扬的沙尘当中,眼中只剩茫茫空洞。 寂珩玉烦躁这些声音。 自业障产生以来,它们无时无刻不骚扰着它,即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想拉着他一同坠离。 可他是寂珩玉。 便是要成魔,也是他自甘自愿,何必听这些看不见的魔物差遣? 怒意滚攒在胸口,他呼吸凌乱,挥剑乱砍,过度的使用灵力已经让他处于崩溃边缘。 偶尔剑风会回旋落在他身上,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而寂珩玉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就像是不可控的狂风,疯狂摧毁着周遭的一切。 寂无以自身之力在灵台中与之相抵,可是光凭他一人之力,只能堪堪阻拦一股气息,更何况他是邪魂,这样下去早晚会被魔气同化,一同噬主,偏生寂寻不知所踪,让他应付的极为艰难。 忽然,寂珩玉在迷沙尽头看到一道身影。 黑色的,修长的,像他又不似他。 在这邪祟乱舞的灰烬中,属这道影子清亮。 寂珩玉死死盯着,似乎找到些许残存的理智。 寂无大喜,分神抽出去一缕神识,入侵到对方脑中,与之交谈:[寂寻你快回来!只要忍过业火交融,此后主人就可平安无事了!] 这颗魔丹会共噬业障,只要忍耐过这一时,日后非但不必再受业障袭扰,甚至能将业火化为己用,即便到了以后的天罚日,也不用再担心心脉入魔。 只要寂寻回来,共同压制,以寂珩玉的修为,定然能平安度过。 然而寂无很快发现了反常。 寂寻像是成为了完全无关紧要的人,他冷漠的表情挂着颇为陌生的神情,让寂无心里一个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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