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道:“不必了,等日后七殿下回了南越,我会亲自去给您贺喜的,到时候,也烦请七殿下帮我个忙,费心帮我打听两位药。” 胥柒便明白了:“红罗草,碧蛇涎。” 那张方子就是他写的。 傅蓉微点头。 胥柒应下了。 宫里的蓉珠也听说了她即将离都的消息,在皇上面前讨了个恩典,接了她进宫。 傅蓉微进宫的时机有点巧妙,琼华宫门后,她遇见了张氏。 张氏是抹着泪从里头出来的,与傅蓉微迎面碰见,她着实愣了一下。 傅蓉微福了一礼:“母亲。” 因着是在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傅蓉微在礼数和称呼上给足了侯府体面。 张氏渐渐收了泪,刻薄精明的眼珠在傅蓉微身上来来回回的滚。 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门第越高的世家,越不恪守这些俗礼,那些没有远嫁的女儿,只要父母身体康健,便常与娘家往来。 傅蓉微跟着姜煦北上驻在华京,算是远嫁了,可一年多,这个女儿不仅没回过门,甚至连封家书都没往娘家寄过,活像死了一样。 张氏咬牙暗骂白眼狼,脸上僵硬的扯起了笑容。 毕竟,傅蓉微已不是府中任她拿捏的庶女了。 傅蓉微心里纳闷,张氏跑到蓉珠面前有什么好哭的? 张氏斜着眼看她:“回都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往家里去,你父亲时常惦念着你呢。” 傅蓉微没傻到拿这话当真,她客客套套地问道:“家中一切可安好?父亲母亲身子可康健?” 张氏道:“都好得很。” 不好也不会跟她说的。 傅蓉微觉得差不多了,看了一眼引路的小太监。 她这次进宫,仍然是安平引路。 安平是个机灵孩子,收到了她的眼神后,躬着身凑上前:“少夫人,内眷进宫的时辰宝贵,娘娘正等着您呢。” 张氏见状,道:“你去吧,别让娘娘久等。” 傅蓉微见了蓉珠,用茶时漫不经心开口问道:“遇上什么要紧事了?看你把张氏都叫来了?” “张氏不是我请的。”蓉珠道:“她今早忽然递了牌子要进宫,我便让她来了,听听她要说什么。” 傅蓉微问:“她说什么了?” 蓉珠道:“家里那起子鸡飞狗跳的事……哦,我似乎还没来得及跟你提,父亲养了个外室,迎进门做了妾,听张氏说,那女人手段玩得花,父亲都已经半年多没去过张氏房里了。” “这事儿找你有什么用,你一个当女儿的,怎么好管父母的房中事。”傅蓉微猜还有别的事。 “当然不止这一桩。”让傅蓉微给猜着了,蓉珠道:“张氏说蓉珍彻底鬼迷心窍了,绝食相逼,非要与柳家退婚,一心想嫁给兖王。父亲不允,听意思兖王也不肯迎娶正妃。” 说到这,蓉珠停下喝了口茶,不禁冷笑:“张氏的竟然想求圣旨赐婚,她是头脑不清醒了。” 张氏这个脑子,她还能活蹦乱跳的给蓉珠添堵,完全是在孝道上压了她一头。 不过,先君臣后父子,蓉珠如今的身份,不会再听她的拿捏了。 蓉珠道:“算了,说多了闹心,等回头我给父亲去封信,父亲自会管教她。” 傅蓉微嚼了一片茶叶,普洱口感细滑,再打量琼华宫的陈设,仍旧是一番盛宠的景象。傅蓉微问道:“皇上不曾冷落你吧?” 蓉珠道:“皇上常常来见孩子,但极少留宿。” 傅蓉微点头:“也好。” 只要皇上不宿在琼华宫,蓉珠所招的妒恨就能少一半。 傅蓉微道:“听说良妃有孕了。” 蓉珠道:“我见你正是为了这件事。” 傅蓉微在良妃一事上十分警惕,不能提,一提就忍不住绷起心来。“良妃怎么了?” 蓉珠屏退服侍的人,用帕子遮口,低声道:“良妃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大好,听太医说胎像不稳,底下人都在传,未必能保住。” “底下人?”傅蓉微嘴唇微动,反问:“底下人谁敢嚼这种不要命的舌根子?” 蓉珠一阵沉默。 傅蓉微:“你宫里有这样的人?” 蓉珠:“几个不大的丫头,私下里……” 傅蓉微道:“宫里没有私下一说,那些个口舌不老实的,劝你趁早打发了。” 蓉珠思忖了片刻,可能觉得有道理,听进心里了。她说:“我明白了,会及早处置的,但是……我最近总觉得不安心,良妃的孩子,若是保不住,宫里恐怕要迎来一阵腥风血雨,若是能保住,那又是无穷尽的麻烦和算计。” 蓉珠担心的是这个,傅蓉微便帮不上忙了。 “我整日整夜难以入眠,我以为我会后悔……”蓉珠娓娓而道:“但我没有,当初我深思熟虑选择走上这条路,我不后悔,也不认输。” 傅蓉微在她身上看到了上一世自己的影子。 走在一条看不清前路的宫巷里,被困而不自知,到死也不肯悔过。 其实不是不后悔,而是不能悔。 傅蓉微当年是不得已,侯府没有留她的活路。 蓉珠不同,平阳侯和张氏都待她不薄,哪怕她不进宫,平阳侯也会为自己的长女甄选一个门当户对夫婿。 跟谁不必跟皇上好呢,至少不用赔了感情又赔命。 傅蓉微陪蓉珠聊了两个时辰,多数时候,是蓉珠在说,傅蓉微在听。小殿下醒了几回,喂了奶之后,哼哼唧唧闹,蓉珠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睡了,又交给奶娘送进内室,如此三四回,蓉珠脸上也没不耐烦。 到了时辰,傅蓉微该出宫了。 蓉珠叫住她,说道:“当年是我不懂事,伤了姨娘的心,害得她郁郁而终。如今我自己也当了母亲,才晓得真情可贵。那些年,多亏你陪在姨娘身边宽慰她,多谢你了。” 深埋心底的感情又涌了出来。 傅蓉微道:“你不用谢我,我自小待她如亲娘。” 蓉珠又道:“我托人在明真寺供了一块长生牌位,你若有空替我多去进些香火吧。” 傅蓉微心里只觉得难过。 人都没了,就算蓉珠把天上星都捧到牌位前,傅蓉微也做不到谅解。 蓉珠没等来傅蓉微的握手言和。 傅蓉微走出了宫门,石榴裙在风中轻快的拂动,再也没有那种衣裙逶地的沉重感了。 宫门外,天迹的云连着霞,映红了半边天。 一个人牵着匹红马站在不远处。 傅蓉微朝他走去,道:“你怎么来了?” 姜煦头发束得高高的,垂在身后,傍晚的天气怡人,风也很懂事,把他的头发送了一缕到肩前,说不出的少年风流。他双手抱在胸前,迎着她走进,言简意赅的说道:“接你。” 傅蓉微笑了笑:“我们走吧。” 姜煦随着她一起转身,并肩而行。 傅蓉微觉得晚霞都温柔得刺眼,半眯起了眼。 姜煦走出了几步后,似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望向高高的宫墙,停住了。 傅蓉微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高墙上有一人扶着墙垛,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两。 在距离的拉扯下,那人的面容虽然模糊,但傅蓉微还是凭借他的衣着和身形,认出了那是兖王萧磐。 他在看什么呢? 萧磐迎着这二人的目光,抬起了手中的弓箭,直指姜煦。 傅蓉微大惊失色,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姜煦一挥袖,稳稳送出了几步之外。 箭破空而来。 萧磐记恨了一年,终于把这一箭还给了姜煦。 姜煦随身匕首脱鞘而出,横在臂前,削掉了箭镞。箭上卷了一张字条,被姜煦紧紧抓在手中,他拆下字条,展开,上面仅仅四个字——来日方长。 傅蓉微总觉得萧磐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感觉没有错。 姜煦单手把字条揉烂,在原地扬起碎屑,捞起傅蓉微的手,牵着马,慢慢走向了连片的云霞之下。 萧磐扔掉弓。 蒙眼的肖半瞎从他身后露出半个身子,道:“王爷似乎放下执念了?” 萧磐还不敢在宫里放肆,他一路走出了宫门,才开口道:“天下都在握的人,没道理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跟头,她不肯屈从,无非是立场相对。也罢,暂且不难为她了,等有朝一日,她的立场彻底垮塌,本王再问过她的意愿。” 萧磐的性子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势在必得。 他当然不是什么深情的人,初识最欣赏和亲近的时候,他也没有打心底认真对待傅蓉微,一心只想着把人纳进府里当雀儿养,随着人离他原来远远,他的情绪被更剧烈的嫉恨和不平填补。 傅蓉微成了他势在必得的战利品,不急于一时。
第100章 傅蓉微直到临走最后一天, 也没回娘家门。 难得的清闲时间里,她与林霜艳聚了几次。 傅蓉微从林霜艳口中得知了阳瑛郡主的近况。 ——“阳瑛实在是惨,那日你其实没见着她的模样吧。” 那天夜里, 傅蓉微藏得很好,真的是一个人也没见着。 林霜艳道:“阳瑛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勾栏里的妓子都比她更像个人, 南越的大皇子半年前混到她的身边,给她喂了专门调配的药, 让她在幻觉和梦境中沉浮, 他们第一次苟合, 是在阳瑛不清醒的时候。” 傅蓉微旋着茶杯, 道:“可不仅仅是南越皇子, 萧磐更可恨。” “喵——” 娇气的猫叫声突兀的插进来。 傅蓉微和林霜艳同时回头, 见那只黄狸挂在芭蕉上, 似是被卡住了爪子,挣扎着下不来。 姜煦伸出手托住它的肚子, 动作很轻的把它救了下来。 傅蓉微今天是带了姜煦一起来的。 过一会儿,封子行也会来,他们约在颍川王府见一面,权作告别。 林霜艳道:“你们家小将军看着还挺顺眼。” 傅蓉微道:“那是自然。” 以姜煦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他回头看了一眼, 完全忽略了林霜艳的存在,满眼都只撑着傅蓉微一个人。 林霜艳躺回摇椅里, 盯着碧蓝的晴天, 说:“我年少的时,在遇见我家王爷之前, 根本不晓得情为何物,娘说我一辈子没心没肺挺好的,千万别动真情,可惜,我让她失望了。我娘还说,越是热烈的感情,越难求得一个好结果,相反,那些平平淡淡相敬如宾的夫妻,常常能一世安稳。娘说,这是老天爷见不得过于圆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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