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艳道:“人心都往偏了长,他们爷俩偏疼那个女人, 但凡她受一点委屈,都是主母不能容人,女儿不敬尊长……”林霜艳越说越恨的咬牙切齿:“林燕梁,他怎么有脸……他怎么敢跪在那女人的灵前披麻戴孝!” 这事和解不了。 傅蓉微当即放弃了说和的念头,与林霜艳站在了同一边上,道:“既然心里迈不过这个坎,那就便勉强自己,眼不见为净。” 林霜艳道:“他若是再向你问起此事,你替我告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我不伺候他聊废话……” 傅蓉微:“晓得了。” 林霜艳品着涩口的洛神花茶,忽然寥落了起来:“我娘自尽的前两日我还回去看过她,她那时虽然心情郁郁,但还看不出来有轻生之意。娘说,我的性子没心没肺,一点也不像她,不过倒是件好事,想得开,便容易放过自己。” 傅蓉微问:“出事后,你爹有悔过吗?” 林霜艳道:“刚开始是有那么一丝悔意的,但那女人的跳井自尽,彻底冲散了他们夫妻多年情意,终成怨侣。” 傅蓉微斜靠在椅子里,廊庑下的青青草木随风摇动。 林霜艳道:“再后来我爹承认自己错了,可族中长辈非要给我娘扣上一顶善妒的帽子,我瞧着他们颠倒黑白的模样就觉得恶心,自此不再与娘家来往。” 傅蓉微:“……世上总有这么些男人,辜负了人家的情意,竟还觉得理所应当。” 林霜艳的娘是个性子贞烈的人,其实大多养在闺中的姑娘都被教成了这样,一生都活在依附中,失去了依靠,便没了活路。 她们虽然是活生生的人,骨子里却淡去了求生的欲望和野心。 可世间万物出生伊始都是带着攻击性的,连一株小花小草都知道要争抢露水才能活下来,更何况人呢。 曾经傅蓉薇也是依附别人爬起来的,她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心底却清楚的明白,此非长久之计。 她会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暗暗告诫敲打自己,不要将那些人视为高不可攀的依傍,男人、权势只是她掠来的养分,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供养自己。 唯有如此,才能活着。 傅蓉微反省自己的上一世,行差踏错,干戈寥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自己捆死在大梁的国运里,陪着那几个挨千刀的萧氏皇族玩命。 此事须时时警醒。 逆流而上,也要及时抽身。 林霜艳一抒胸中郁闷,骂痛快了,也舒服多了。她想起了一件事,还没开口,便先笑了:“我听说封子行不负所望,已经传了好消息回京?” 傅蓉微回过神,疏离的眉眼渐渐回春,也笑了:“你消息挺灵。” 林霜艳道:“他的书童给我写信了。” 封子行的书童,那个非常活泼虎头虎脑的小子,如今也长成少年了,傅蓉微见过几回,是个很清俊的模样。 傅蓉微道:“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楚州谈成了,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官府和商会是各自分开见的,商税与官家定了三成,而楚州商会可凭借他们的商号,再低一成税,但他们私采的银矿要分我们一杯羹。” 楚州谈成了,下一步就是幽州。 幽州的人性格比较平和,商会没有楚州繁荣,从父母官到百姓日子都过得随性,不见得会计较这几分利。 但同阶级之间就怕比较。 楚州有了,幽州却没有,怎么着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幽州钱虽不多,但他们地处开阔土地肥沃,粮食充裕得很。 傅蓉微下一步就不打算让封子行这个功臣在外奔波了。 幽州想要什么,让他们自己来人谈。 傅蓉微心里已经拐了一百零八个弯儿,林霜艳脑子里还是一根筋。 林霜艳咋舌:“虽然没听懂,但似乎很厉害。” 傅蓉微不吝赞赏:“封子行是个人才。” 林霜艳道:“他真的是人才,但也真的可惜。” 傅蓉微淡淡一挑眉:“哦?为何这么说?” 林霜艳道:“他小时候启蒙晚,因不是家中长子,也不受人重视,他少年时若能拜得名师大儒,肯定不止一个区区三甲进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霜艳随口这么一提,倒是让傅蓉微顺着话头想远了。 先帝在时,人才不兴,倒不是学子们资质劣等,而是精细的学问都被捂在了世家手里,不肯传授给外人。 先帝驾崩前推行的最后一个决策是寒门令。 可惜,寒门令没能走得出朝堂听辩,便随着先帝的驾崩,化作了泡影。 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 北梁要想打稳根基,人才不可或缺,有关科考和举荐,该找个合适的日子恢复了。 林霜艳静了一阵子,心里也在琢磨读书这回事。她皱了下眉,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十八娘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傅蓉微:“她怎么了?” 林霜艳道:“昨儿皇上不知读了什么东西,没读明白,捧书来找我,我才认识几个字啊,让他一边玩去。他跑到隔壁找那位十八娘,听说聊的不错。” 曲江章氏的大小姐,学识怎么可能差。 傅蓉微道:“我身边没有闲人,每一个都是能用得上的人。” 林霜艳面露怀疑:“不对吧,你家现在就有个闲人白饭吃了有半年多,成天在后花园里绕着池塘溜达。” 傅蓉微反应了一下:“徐先生?” 林霜艳:“他到底干嘛的?” 徐子姚是被姜煦请回来推究山脉走势的,佛落顶的事毕后,再没有别的事能用得上他。 傅蓉微病了一场,差点忘了此人。傅蓉微扶额:“随他去吧,咱们家也不差那一口饭。” 日落西山时,傅蓉微与林霜艳告辞,沿着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的走。 后院池塘里,一颗石子落下,扑通一声,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也吸引了傅蓉微的注意。 傅蓉微已停下步子,池塘边上,徐子姚还是那一身半袖的玄色道袍,冲着她浅浅而笑:“王妃。” 傅蓉微细细打量一番,勾起一丝打趣:“徐先生富态了。” 徐子姚也不生气,大大落落回应道:“心闲人闲,自然养膘。” 傅蓉微道:“要不……先生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呢?” 徐子姚哈哈一笑,绕过池塘,朝她走来:“王妃这一提,让我想起来,倒是有一件大事,可惜我自己做不来。” 都是人精。 哪里是忽然想起来,怕是早就挖了个坑在这等着呢。 傅蓉微很给他面子:“事在人为,先生说说看,别看我一介女子柔弱,没准能帮您出出主意呢。” 徐子姚来到她面前,略低头瞧着她,道:“在下游历山川河海,所见奇闻无数,三年前,先帝在世时,曾邀我进宫著书。当时,我透露给了先帝一个秘闻──西南藏有一条伏藏千年的龙脉。”
第126章 傅蓉微听了眼角抽动, 再看徐子姚,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江湖骗子的味道。 徐子姚立刻看透了:“不相信?” 傅蓉微斟酌着想把话说得体面漂亮。 徐子姚却意味深长的笑了,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留下一句:“辨真假不急于一时,在下只是想提醒王妃,下一场好戏, 即将开场。” 傅蓉微目送他潇洒离去,心里被搅得一片茫然。 但是她没时间去琢磨其中的异常, 因为随着封子行的回京, 傅蓉微手头的琐事也渐渐多了起来。 封子行在楚州时听说了淑太妃的死讯, 曾些信回京打探内情, 但由于有傅蓉微的吩咐在先, 谁也没敢给他通气, 是以, 封子行一回来,连口茶都没喝上, 就被这些日子的变故砸了个措手不及。 ——“才不到一个月,您都上鬼门关前转悠一回了?” 傅蓉微:“没那么严重,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灾有病,太医院用的方子对症,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算什么大事。” 话是这么说,可傅蓉微的瘦削肉眼可见, 一身玄色绣金的袍子挂在肩上, 别的女子瘦了是更显婀娜腰身,傅蓉微这一瘦眉目间的凌厉却显得更烈了。 封子行说起他今天的来意:“您听说了吗, 淑太妃的死讯传到了馠都,萧磐在朝上议了两日,淑太妃毕竟是前朝帝妃,他打算把淑太妃迁回馠都,葬进先帝的妃陵,算着时间,萧磐的来使此时应该快到了。” 佛落顶的山路已截断,从馠都到华京,只能绕道楚州或者幽州,多花上几天几夜的路程,沿着关外的商道进城。 傅蓉微道:“黄鼠狼来拜年了。” 封子行:“我也觉得他没安好心,王妃您怎么看?” 傅蓉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淑太妃自尽的那夜,跟我说过,她想回馠都了。” 封子行顺着她的意思,思量道:“既然是淑太妃自己的遗愿,同意迁回去倒也无妨……” 傅蓉微却说:“不。” 封子行一顿。 傅蓉微道:“假如她临死前不算计我那一道,我兴许会依了她的心愿。但现在我不敢信她了,即便她已经是个死人,尸体也不一定全然无害,万一他们合谋商量用尸体做文章呢?陈靖还在牢里审着呢,在他吐干净实话之前,警惕萧磐,当心着了他的道。” 封子行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傅蓉微为人的缜密多疑则完全显露。 封子行在觉得惊心的同时,更有一丝难言的敬佩,封子行在馠都见过许多阴诡的谋臣,可论起心计,傅蓉微绝对能力压群雄。 傅蓉微没注意封子行的神色,皱眉道:“陈靖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进展?” 说起陈靖,这段日子属实闹心。 秦禹递上来几分口供,傅蓉微看一眼,便知是满纸胡说八道。 陈靖不承认与淑太妃合谋暗害皇上,他甚至把所有事全推到了淑太妃一人头上。 陈靖的供词上说淑太妃因私记恨傅蓉微,所以专程求到了他门上,请他帮忙弄到了些沾了疫的衣物,要与傅蓉微清算新仇旧怨。 他也就仗着死人不会开口。 刑部耗了半个多月,竟就审出了这么点东西。 陈靖咬死了事情都是淑太妃主谋,秦禹头脑虽算聪明,但行事透着几分迂腐,竟真让陈靖带偏了方向,去查那些染疫衣物的来源,为此还抄了华京城的三家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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