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得知后立刻叫停了他的胡闹,已经愁了有两日了。 封子行道:“刑部尚书秦禹原在翰林院供职,专门伺候笔墨的,牢狱里的衙役多是新手,陈靖再怎么说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怎么可能被他们吓到,我们华京委实缺少刑讯的高手。”他想了想,建议道:“王妃,攻心为上,您去走一趟或许会有成效。” 除了封子行,没人敢出这样的主意。 地牢那是个什么地方,阴暗血腥,蛇虫遍布。傅蓉微大病初愈,万一冲撞了,怎么跟摄政王交代。 所以其他人得劝。 可傅蓉微定下了主意,便容不得人劝。 滴滴答答,不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可能是水,也可能是血。 地牢有一条狭长逼仄的通路,两侧石壁上嵌着壁灯,五步一盏,因着傅蓉微要来,衙役们不再省灯油,把所有灯都点了起来,可还是没能驱散牢里的阴暗,火光下,一重重的影子围绕在人身边,张牙舞爪。 静寂中,傅蓉微走了一半,忽然开口:“咱们这地牢,是仿馠都的诏狱建的?” 封子行和秦禹都陪在后面,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封子行道:“是,王妃在馠都时竟见过诏狱?” 傅蓉微说:“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记不清具体多少年,因为隔世了。 傅蓉微上一次拜访凶名在外的诏狱,是去探望她亲爹平阳侯。 这座牢狱仿的还真是像,傅蓉微每走一步,都有种与过往重合的恍惚感。 傅蓉微忍不住想起平阳侯在狱中的狼狈,他的一只耳朵被贯入了铁钉,一只眼珠被彻底剜除,一只手的筋骨遭到剥离,喉咙里被逼着生吞了碳,身上皮肉之伤不计其数,他见到傅蓉微的时,连恨都不敢外露,只能低声哀求女儿饶命。 停下脚步。 陈靖出现在她面前,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看就知没受什么苦,囚衣上的鞭痕也只浅浅一层,可能也就是意思了几下,桌子上还摆着没用完的创伤药。 傅蓉微笑了一下:“这真是我见过最仁和的刑讯。” 秦禹面上一热:“古人云,刑不上大夫……” 傅蓉微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秦禹听话的闭上嘴退后。 傅蓉微叫了声:“裴碧。” 裴碧默默从阴影中站了出来。 傅蓉微淡道:“带了我们的人吧?” 裴碧一侧身,后面一行人并立在狭窄的通道里,裴碧道:“一切听从夫人的吩咐,您请安心。” 年过花甲的陈靖并不把傅蓉微放在眼里,一个年轻的丫头片子而已,他坐在草榻上,勉力维持着体面,张口便道:“平阳侯家的小辈,竟也攀上高枝当凤凰了。” 裴碧搬来了一把椅子搁在牢笼外。 傅蓉微没坐,站在原地,说:“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人告诉你了,你与淑太妃的合谋失败,皇上并未染疫,淑太妃自尽身亡。” 陈靖:“在下可从未与人合谋暗害皇上,王妃空口无凭莫要污人清白。” 前左都御史,耍了半辈子的嘴皮子,别说秦禹了,朝中一半读书人都说不过他。 隔着栏杆,陈靖上下打量着傅蓉微,笑出了一口齐整的牙:“恭喜王妃平安无虞度过此难,可真是命大啊。” 傅蓉微笑不出来,她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人,可心里只觉得嫌恶又疲惫。她说:“馠都那边听说了淑太妃的丧事,想接了淑太妃的尸骨回去,安葬在先帝的妃陵中,难得他萧磐能有这般细致入微的体贴,但我总觉得他别有用心,不能信。” 陈靖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抵就是如同您这般。” 傅蓉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也是经由你们读书人的嘴巴传开的,我们女子污名早就背满身了,随便吧……”她浅浅一笑,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我虽然不同意萧磐的请求,但也不想与他撕破脸,手段要和缓一些,所以,我左思右想,决定玩一手狸猫换太子。淑太妃的灵柩我给他,但里面的瓤子我得换一换。陈大人,听说你的妻儿留在馠都,你想不想回家团圆?” 陈靖喉咙滑动,额角一颤。 傅蓉微道:“华京到馠都,扶灵南下,不能走快了,正常上路需得一个月左右,活人入棺实在残忍,而且,一个活生生的人钉在棺材里也没法瞒天过海,万一弄出点动静,可就露馅了。” 傅蓉微端详着陈靖的神情,他似乎是害怕了。 ——“毒妇。” 傅蓉微:“过奖。” 陈靖:“你要干什么?” 傅蓉微道:“我得想个法子,让您在棺材里不能折腾出动静啊。” 秦禹先听不下去了,他刚想张口,封子行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秦禹看过去,只见封子行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傅蓉微入座了。 熟悉诏狱的人都清楚,这是监刑的开始。 傅蓉微嗓音低沉:“眼睛和耳朵要留着,保证他能看得见听得见,但也不能全留着,显得我好像多仁慈似的,毒妇就要有毒妇的手段,我先要一只眼睛和耳朵。” 裴碧极其自觉的走上前,把封子行和秦禹都挤到了后头,他垂首询问傅蓉微的意思:“主子您想怎么弄?生剜?” 傅蓉微摇头道:“太血腥了,我一介弱女子可见不得那场面。”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圆滚滚的小瓷瓶,让裴碧接了。 裴碧不明所以。 傅蓉微道:“蚰蜒的幼虫,一只放进他的眼睛里,一只送进他的耳朵里。” 裴碧打开瓷瓶上的软木塞,里面果然两条幼虫。 堂堂大男人不至于说怕虫子,但一想起这两条虫即将用到的地方,裴碧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牢门打开,裴碧示意几个属下上前将陈靖按在草榻上,他用一根极细的木签,挑起了一只幼虫。 傅蓉微:“先从耳朵开始。” 裴碧将幼虫往陈静的耳朵里送。 陈靖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不断地靠近,随即耳朵里感到一阵瘙痒,进去了……它往更深处爬去,紧接着是疼。陈靖挣扎了一下,被按的更紧了。现在只是个开始,幼虫会一直不断地往里钻,他的耳朵会被钻透,但那仅仅是个开始,虫子不会自己爬出来,有可能更深的咬进他的脑袋里…… 击垮陈靖的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被拉长的煎熬和恐惧。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啃食干净的颅骨,上面爬遍了什么东西的卵。 “你想知道什么——”陈靖失控到破音:“我说!”
第127章 第127章 有人松了一口气。 好几双眼睛都在等着傅蓉微的下一步决定。 但傅蓉微无动于衷, 她听过的哭求太多,轻易软不下心肠:“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了,你就揣在心里等着回馠都见你的新主吧。” 裴碧继续挑着竹签往更深处送, 陈靖没有感觉到痛,目光一撇,却见到有浓稠的血滴到了草榻上。 陈靖觉得那一侧耳朵似乎蒙上了一层东西, 听不清外面的声响,只有盘旋的嗡鸣声。 他的冷汗也滴下来了。 傅蓉微不让他死, 却也不许他舒服的活着。她要他生不如死。 裴碧见傅蓉微懒懒的不爱费口舌, 于是代她开口, 对陈靖道:“先前给你敬酒你不吃, 今儿这一口罚酒是你应得的, 咽不下去也得吃。喜欢挑软柿子踩?不觉得硌脚吗?” 说着, 他用沾了血的签字, 挑起了另一只蚰蜒,对准了陈靖同一侧的眼睛。 陈靖浑身挣扎不得, 死死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半瞎半聋,变成不能动的哑巴,被活生生封进棺材里等死。他大叫道:“是褚颐明——褚大人与馠都联系密切,我一切行事皆听从他老人家的命令!” 裴碧停住动作。 褚颐明。 傅蓉微:“前文渊阁大学士,褚阁老?” 陈靖惊恐的发现, 他的耳朵真的聋了。傅蓉微的嘴唇一张一合,隐约有几个字节传进来, 他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傅蓉微勾了勾手指。 按着陈靖的人散开了, 裴碧拎着他的领子,扔到栏杆前。陈靖低头, 抚着栏杆,以他的视角,正对着傅蓉微坠着明珠、一尘不染的裙摆。 傅蓉微:“是他逼你同谋的?还是你主动投诚?” 这回听清了。 陈靖张了张嘴:“是他……” 傅蓉微劈头打断:“撒谎!” 陈靖没骨头似的软在地上:“是我,是我……褚阁老说我们目前处境不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华京这地方穷山恶水,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个岁数,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就怕耗完了一辈子,籍籍无名收场。不如谋成大事,也算大功一件,回馠都至少能保晚年尊荣不衰。” 他只是想求个荣华富贵,他不想生不如死。 傅蓉微问:“都有谁?” 陈靖报出几个名字,封子行示意随侍记录供词。 裴碧拧着眉在一侧旁听,见陈靖耳朵里的小虫冒出了一个头,似要爬出来,他立刻用竹签拨弄了一下,驱赶它掉头朝里。 陈靖抱着栏杆,抬头仰视她,眼里俱是恳求:“王妃。” 傅蓉微短促的嗯了一声,道:“继续啊。” 陈靖只好继续搜肠刮肚:“淑太妃的行动不是我主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褚阁老给我一个布包袱,让我于二更时分到姜宅后门等着见人,把东西交给淑太妃,我事后才知那是染了疫的东西。我办成事后怕得紧,连做了几日的噩梦,褚阁老不耐烦我总是念叨,安抚我说没事,让我宽心,此事有他善后,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裴碧斥问:“他都做了什么安排?” 陈靖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裴碧提着他的领子:“兄弟,一问三不知,让你活下来的价值可不大啊。” 陈靖:“……让我活着回去,我可以帮您去打探。” 此时他的眼睛里还存有一丝希望。 傅蓉微毫不心软打破了他的幻想,道:“你已经是个弃子了,陈大人,你入狱这么长时间,但凡褚阁老有一丁点要救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受此劫难。让我放你出去可以,但你猜褚阁老敢不敢让你活着?” 陈靖听明白她的意思,一双老眼里染上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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