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看着他:“萧磐乱臣贼子,犯上窃国,罪不容诛,现已被就地斩杀,福延王,该你做决定了,你是想做大梁的直臣,还是想做萧磐麾下的叛臣?” 福延王一时不答,他在思量权衡。 镇北军尚未到,姜煦人虽在此,但手里未必有兵可用。 一辈子做人臣子有什么意思,萧磐一死,正好要乱上一阵。有兵有粮,谁不想趁乱世搏一把,万一成事了…… 阮先生控着他的小木车,攀上了高高的台阶,如履平地一般。 福延王打量着这个残废:“你谁?” 阮先生到了他身边:“不好意思,稍让一下。” 福延王神使鬼差的,往旁边让了一步,紧接着,怒上心头,气得面红耳赤:“你究竟是什么人?本王问你话呢!” 阮先生占了正殿中主人家的位置,抬手在铜椅扶手的龙头上一拍,殿内不知什么关窍开始运作,盘龙柱上雕刻的蛟龙竟脱了桎梏,十二只蛟伸展开身体,一个扫尾,便将殿中福延王的属下尽数掀飞,盘旋在姜煦的周围,大有一种回护之意。 山匪出身的福延王是没什么见识的,见此情景,骇得说不出话。 阮先生意在告诉他,虽镇北军尚未到,但神工阁不是吃素的,且立场明确。 姜煦淡淡道:“扶灵回都吧,好歹当了一段日子的皇帝,身上流着萧氏皇族的血,不好搞的太难看,埋地下让他们萧氏的祖宗教训吧。” 神工阁的弟子们终于不必受到看管,一窝蜂的都涌了出来,挤在殿前,踮脚往里看。 都想见一见长居后山这位阮先生的真面目。 福延王忙着指挥手下给萧磐找棺材。 傅蓉微又到了湖边,看着那座锈死的青龙出神。 阮先生找到她,说:“其实,如果用木制的材料制傀,会更容易掌控,也方便保存,这铁疙瘩,呵呵……师父当年一定是存了炫技的心思。” 傅蓉微转头看他,头发被风拂起,在肩头绕了一缕,好似山间清风也格外眷恋她。傅蓉微说:“多谢先生赠我机关图纸,我用珊瑚钥匙打开了宝库的石门,一把火把里面烧了个七七八八,损毁了许多珍贵的东西,抱歉。” 阮先生道:“无妨,那本不属于我,我也不想过问它的归属。不过,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傅蓉微的第一反应是推辞:“先生客气了,您肯借用潇湘玉,已经最好的礼物,请您千万不要再费心。” 阮先生道:“并不费心,动动手指而已,等你离开的那日吧。” 傅蓉微的打算是尽快离开,等镇北军一到,他们便能即刻启程。 然而,镇北军却迟迟未到。 傅蓉微疑心是起了变故。 十八娘架着一只灰鸽走了进来,道:“裴青将军来信。” 信递到了姜煦手里。 傅蓉微已经好多天没跟他讲过话了,她盯着姜煦拆了信,打量他的神色。 姜煦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傅蓉微莫名安下了心,继续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姜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岭南山多,茂林中常年有瘴,一时被困很正常,反正没什么要紧事,再耽搁几日也无妨。” 福延王终于弄了个像样的棺材,摆起了仪仗,却仍不急着启程。 夜里,福延王敲响了姜煦的房门。 姜煦衣衫未解,似是早就料到有客造访,连桌上的茶水都是温的。 福延王坐下后,盯着房间里那扇花鸟屏看了许久。 以至于姜煦忽生一种想挖他眼珠的冲动。 福延王咧嘴一笑:“想起一年前,我与摄政王在冀州会面时,王妃娘娘当时就坐在珠帘后,是我有眼无珠,言语上多有冒犯。今日在此向王妃赔罪了。” 说着,他冲着那屏风揖了一礼。 傅蓉微就坐在屏风后的椅子里。 既然已经被戳穿,再不出声就不礼貌了。傅蓉微嗓音清寒,道:“福延王客气了,你们有正事相谈,不必理会我。” 姜煦目光不善。 福延王跟着萧磐历练至今,察言观色的本事长了不少,也明白了适可而止的道理,他的话要是再多下去,今夜恐怕就没得谈了。 “陛下离都之前,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往蝮山走了一遭,年纪轻轻就没了,我和这些随行的兄弟们,难免落个护驾不力的罪名。” 福延王撑着膝坐在席上,叹了口气,道:“朝中没了皇上,定会乱上一阵,但是,有曲江章氏坐镇,也就只会乱上一阵。摄政王,你该不会以为解决了大梁的皇上,就万事大吉了吧?” 他意在提醒姜煦,曲江章氏不是善与之辈。 萧磐在位期间,曲江章氏的弟子和门徒,跟填萝卜似的,在大梁的各州各郡的要职上占满了坑。 可以说,大梁的半壁江山,都已经落进了曲江章氏得爪牙里。 曲江章氏,沉寂多年,复起才不过一年的光景。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甘心就此跌落,必须要想尽办法争一争的。 姜煦见福延王面前的茶空了,替他续了一杯,道:“你可是武将,真正刀尖舔血换功名的汉子,怎么,怕那些文臣啊?” “我是个大老粗,手里再多兵马,也玩不过那帮读书人的心眼子。他们虽然不能打,但奸诈狡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使绊子,防不胜防。” 姜煦道:“听这意思,你是吃过亏?” 福延王咬牙气哼哼的。 姜煦一直很平静,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福延王终于说起他今日的来意:“摄政王,你的事已经成了一半了,不如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回馠都吧。你的镇北军精锐,再加上我的福延卫,一定能保你顺顺当当的入都,咱也别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福延王眯着眼睛打了个眼色,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姜煦他说:“直接──黄袍加身啊?” 福延王笑了:“哎哟,还说出来了,王爷你实在是个敞亮人。” 屏风后的傅蓉微落了茶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磕碰。 姜煦仍然平心静气:“我若是把自己拱了上去,那我家幼帝怎么办呢?” 福延王竟真的开始谋划:“一个孩子而已,即便身在皇位也不能主政,这和傀儡有什么区别呀,左右你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王爷你那些离经叛道之举已经传遍天下了,可见纲常伦理束缚不了你,何不就踏出这最后一步?”
第173章 福延王认真端详着姜煦的神色, 但是很失望,姜煦那张脸上好似钳了副面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 都平常至极,找不到一丝裂痕。 真是可怕。 姜煦道:“你这有兵有马还有胆子,干嘛非得拥别人啊, 我看你自己上比较合适。” 福延王又不是傻。 他的出身不如姜煦,他的福延卫和镇北军也没法比。 但凡他也手握二十万精锐, 战功赫赫无往不利, 早就改口称“朕”了。 福延王赔笑:“王爷别开玩笑了, 我才多少斤两。” 姜煦依然脾气很好的婉拒道:“我还有别的事, 此番就不与你同行了, 馠都春景, 美不胜收, 等气候再暖和一些,才是南下的好时候。” 福延王听出话中的暗示。 ——最迟明年春, 姜煦要动身取馠都了。 送走了福延王。 隔着一扇屏风,傅蓉微听见姜煦嘟囔:“人一心一意往死路上走,八头牛也拉不回头。” 他竟还有脸说别人呢? 傅蓉微起身走了,留下一个冷冰冰的空椅子。 姜煦转过屏风时,傅蓉微已回到内室躺下了,姜煦试探着靠近了些, 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傅蓉微闭着眼睛,道:“没有看法。” 姜煦:“或者……你有什么想问的?” 傅蓉微道:“也没有。” 她现在整个人像一块无欲无求的石头, 冷冰冰的卧在那里, 碰一下都需要勇气。 姜煦骨血里的本能告诉他,时机不对, 此时强攻胜算不大,还得再等等。他动作很轻地帮傅蓉微搭上被子,退出了内室。 福延王磨蹭够了,终于动身回都。 折子已先一步上路,快马加鞭送往馠都,预计过不了几天,便要天下大丧了。 护驾不利的罪名,福延王必定是要领受的,但他却一派坦然,也不为此坐立难安,掌兵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国无主,大梁马上要乱了,哪怕是势大的曲江章氏,也不会在这种关头得罪他。 柿子还是得挑软的捏。 福延王一身匪气,硬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捏的人还怕崩了手指头呢。 姜煦与傅蓉微在神工阁多留了两日,终于等到了裴氏兄弟。 但他们是独自回来的,并未带回兵马。 他们确实在山瘴中困了许多日,刚得脱身。 裴青回禀:“如少帅所料,蝮山外有眼睛盯着,我们刚走出半个山头,便被围困了。” 他们连出山都难,更别说调兵了。 兵马调不到,处境便不妙,好在神工阁友好,不曾难为他们。 姜煦道:“晓得了,辛苦你们,好好休息。” 傅蓉微心细,目光在裴碧身上绕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几个血洞。 ——“遇见蛇了啊?”她问。 裴碧道:“山里很多蛇。” 傅蓉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天晚上,姜煦一如往常,试探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傅蓉微侧身背对他,连声都懒得出了。 看来时机依然不合适,姜煦吹了灯,退到院外。 “难搞啊?”身后有人问。 “难搞。”姜煦下意识答了一句,才转头看向来人:“阮先生这么晚还不休息?” 阮先生的小木车非常灵巧的爬上长阶,道:“你那两位部下被蛇毒折磨的不轻,却不致命,我给他们配了内服的药,用几日便能清除体内的毒。” 姜煦拱手:“多谢先生。” 阮先生是个不大爱凑热闹的人,他独自一人隐居在后山,虽有一部分原因是师命难违,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很喜欢没有人打扰的生活。今夜他主动找到此,显然不单为了几句闲聊。 姜煦出言相邀:“先生进屋喝杯茶?” 阮先生看了一眼已经熄了灯的屋子,道:“不必,风里清醒。” 姜煦道:“前些日子好像听说过,神工阁不论出身,只要拜入门下,皆改姓阮。与先生相识这么久了,却还不知先生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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