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两人的重点,主要还是那从宫宴中新冒出来的两具。 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翻查检阅, 让仵作司内关于南疆的籍藏书卷散落得到处都是。除了衙察院藏书阁里尽数搜集来的,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杜朝从自家多年珍藏里掏出来的倾情贡献。 金吾卫排查虽以谨慎细致闻名, 杜朝到底还是格外心疼自己心爱的珍本,于是也日日虎视眈眈地蹲守在衙察院里,生怕碰坏了半分页卷。 不过此时, 只听得“咔嚓”一声, 杜朝竟直接激动地举起来一页毫不犹豫撕扯下的纸卷, 嚷嚷道:“就是这个!” 他举着纸卷在在一具尸体边不断比划对照着:“果然没看错!你们看这团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居然真的和上头一模一样!” 什么南疆籍典上的符咒,竟和尸体上的什么记号一样? 莫非…… 少女的目光落在杜朝手边的尸体。 这是鲤溪下面挖出来的那具“梦柯姑姑”之尸。莫非是……那特殊的六芒星刺青? 任阮的心立刻跳得飞快。 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鹤氅,脑海中鹤氅主人脖颈后同样的印记一闪而过。 若是这六芒星刺青真与诡秘危险的南疆有关联……是不是…… 心脏倏地被超出预料程度的担忧攥住,少女有些无所适从了晃了晃脑袋,不由得地加快脚步向前几步。 凑近之后,目光得以越过摆着尸体的高高仵作台后,她才总算看清楚,原来杜朝对着的,并非是台上的尸体,而是其后摆着的一具棺木。 躺在“梦柯姑姑”隔壁仵作台的,便是三具“玉芙公主”中的其中之一。 而立在中间的杜朝所细细对照的,却是其中一具从御花园的太液池中所挖掘出来的棺木——其表面所贴就黄色符纸上的,血色咒符。 “还有这里,感觉也能对上号!” 他举着撕下来的书页,各种横看竖看,“这里这里,还有这一个,若是颠倒过来,也能够和记载里的重合。” 看清此与牵扯众多的六芒星刺青并无关系,任阮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稍稍和缓下来。 她一面故作镇定地凑近去和他们一起细看,一面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这回总得赶在谢逐临出使之前,一定要将这刺青背后之事向他当面地、正式地问个清楚才好。 “没错。” 吾十二也凝神细细瞧着,点头道,“看来当初任姑娘的猜想没错,这上头,果然是有关南疆巫蛊仪式的符咒。” 幸而那棺木上的符纸不知是什么材料特质的,与寻常道士佛家里的那些不同。触手滑腻,遇水不化,却又能将用来书符的鲜血牢牢吸附住。 是以尽管棺木在淤泥里埋了不短的时日,在被挖掘出来的过程中也有部分损坏和模糊,但对照着杜朝手中那一页上记载着的画符,还是能很清楚明了地发现许多能够重合的形状符号。 那饱经沧桑折磨的残破符纸,其上的诡谲咒画依然无比鲜红。 无数昏黄的符纸密密麻麻,覆盖在尸臭味道尚存的棺木上,仿佛无数只静静回盯着他们的眼睛,下一秒就要齐齐沁出血泪来。 毛骨悚然间,三人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关键。 然而还没等其中一个开口,忽然三人又齐齐感觉到背脊一阵忽如其来的诡异发凉。与此同时,脑袋后上方传来一阵猛然的“轰砰”声,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咯吱咯吱,缓慢又怪诞得叫人头皮发麻。 杜朝差点尖叫起来。 吾十二和任阮对视一眼,齐齐回头望去,待看清原委,两人皱紧的眉头反而俱松开了一些。 原来只是窗外不知那个方向来的一阵阴风刮过,将仵作间高处的窗户刮得撞磕在了墙上,那风带起的劲儿,又将吹开的窗户依着惯性反复在墙上磕碰。 “整个大夏除了皇帝的养乾殿,阳气最盛的就是咱们衙察院,怕什么!” 第一时间也被吓到的吾十二走去关窗子,数落杜朝的声音中气十足到有些欲盖弥彰的心虚。 见是风和窗子闹出的幺蛾子,杜朝紧绷的肩膀稍微放下了一点,但还是根本安心不下分毫。 他又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方才三人心中同时闪过的顾虑:“你、你们说,这个南疆符咒布下的阵法,到底是想诅咒什么?这个阵法,到底是结成了还是没结成啊……” “而且,这个朝向的窗子,周围又都是高墙,从哪里吹来的阴风啊……”杜朝嗫嚅道。 衙察院的仵作司本来就位于四面环合的隐蔽处,又处在一宽阔的白石天桥下。 按理来说,怎么也难有风能够吹到此处来啊。且仵作司的窗户不同于寻常家宅或者闺房里头那等精巧纤细,俱是用铜铁打造,沉重得很,普通微风哪里能撼动分毫。 “该不会,该不会这脏东西已经开始缠上咱们了吧!” “先别自己吓自己。”任阮安抚他,“就算真是什么凶狠的诅咒,南疆如此大张旗鼓精心布局,怎么可能就是冲着区区一个你来的。” 杜朝:“……哦。” 谢谢,有点道理。 “既然已经能确定是南疆的符咒,上面可有符咒用途的记载?”任阮左看右看,蹲下身去在地上散落的典籍中间翻找,“你方才是从哪一本上撕下来的页卷?” 说起这个,杜朝遗憾摇头,挥了挥手上的纸张道:“别找了任姐,那本是残卷。整本书,咱们手里也就只有两页。” 他从怀里掏出另外一页,递给她:“诺,我特地收在这里呢。” 任阮先是失望,见他收得好好的,便眼睛一亮地接过来。谁知才一瞥,眼里的光便无语凝噎住了。 这张页卷倒真真保存得完好无损,上面的字迹也叫一个无比清晰,只可惜唯有大大咧咧正中一行字——南疆旧诡录。 用的还是大夏的古体字。 ……很好,这残卷倒是残得巧妙,除了那关键的一页外,正好就只剩了个封面来。 任阮放下那页卷,抱了一丝希望道:“既然有了书名,或许还更好搜寻些?”她环顾四周,“说不定这残本里还有别的,散落在外头了?” “从我这里送来的书卷,每一本我都了如指掌。这孤本原就只有两页,我记得清清楚楚。”杜朝肯定地摇头道,“而且这么多天的翻查,衙察院挑过来的南疆典籍我也都一一认真看过,再没有一本,能与棺木上的符咒对上号了。” 也就是说,目前在他们手上的所有书卷里,的的确确再无这孤本中相关的页卷。 关窗回来的吾十二接过那封面:“无妨,总归现下也算是有了个具体的方向。看来这《南疆旧诡录》里十有八九记载着真凶所布置的符咒阵法。” 任阮点头:“咱们就就重点沿着这条线去查,调动金吾卫往京都、大夏,甚至深入南疆去搜寻。既然这本典籍曾经从南疆流传到了京都,总归路上会留下些痕迹来的。” 她就不信,这孤本当真就是孤本。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尽全力去寻找。 “还有这张页卷上的字。” 任阮又接过杜朝手上比对成功的那密密麻麻的一页,蹙眉细看过,“我瞧着上面,似乎也不止有那些晦涩的符画。其中穿插,似乎还有些南疆的寻常日用字。只不过,似乎大约是很久之前的古繁体。” 杜朝惊喜:“任姐,你还能看懂这个!” 其实看不懂。但凭借她前世查阅一些小语种专著之类的经验,触类旁通,既然是书,就是写给人看的。这南疆符咒古书上,除了那些神秘的专有名词之外,总还有些用来解释说明的文字吧。 而且经过她仔细地寻找规律,的确有些部分的字体结构和笔势走向,与那些能和棺木对上号的字符不太一样。 “任姑娘说的有理。”吾十二振奋道,“我现在就将这面页卷送去衙察院内,即刻去寻些精通南疆语言之人进行翻译!” 这一翻译,便整整忙乱了三日也未曾送来确切的结果。虽说仅仅只有单薄一页,但那上头的符咒实在写得密密麻麻,还有些字符相互交错在一起。 尽管的确能够看出一些符咒和繁体字结构上的差别,但着手翻译的人却不敢掉以轻心,每一个字都要经过彻底的查阅和研究,实在工程量巨大。 在等待翻译结果出来的途中,任阮也没闲着,除了在仵作间里协助吾十二外,更多的时候是在衙察院高楼院中那一堆混乱的画框画纸中间,继续挥洒着画笔,潜心修复之前向谢逐临承诺的那十九幅画像。 身为大约是衙察院中唯一一个,认识大多数画卷上人物的金吾卫,作画时陪在任阮身边的,常常是吾六。 不过与其说在旁边永远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盯住少女的吾六是陪伴,不如说他是在时时刻刻审视和监督她。 前段时间复杂的公主尸骨案子让任阮在画像师系统里大赚一笔,攒下来的画像值换了好些功能。 吾六虽然态度不好,涉及自家大人的公事还是十分配合。有他的映象记忆辅助,任阮的效率很快,待到正月十四时,加上之前完工的画卷,不曾修复的已经只剩下最后四幅了。 暮色四合时,任阮就着平安点起的灯烛,总算完成了手中这幅的最后一笔。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向后一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 这次修复卷幅的画中人,是一位垂髫之年的娇俏小姑娘。她梳着双丫髻,簪花上挂的小铃铛随着蹦蹦跳跳摇荡起来,白嫩可爱的小脸蛋上泛着红晕,杏仁儿眼笑得弯成了月牙,生动的神态几乎叫人错觉她下一秒就要从画卷上跳到看客怀中撒娇。 向来面色生疏冷硬的吾六竟也一时看失了神。 杜朝围着画框啧啧称奇:“任姐的画作还是这么栩栩如生。” “我虽未见过这位小妹妹,不过这样一看,真真是如在眼前,仿佛已经见面相识过一场了。” 任阮满意地收着笔,听他赞叹,不由得笑道:“这画儿的出处,你还真见过几面。” 这幅小姑娘的画卷损害得很严重,系统空间里的大部分功能都难以适用。且画中人的原主吾六虽然见过,却因着对小孩子不甚留意,便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是以作画时凭他描述也实在寸步难行。 好在吾六犹豫再三,见试过多种方法仍收效甚微,还是向任阮透露了画中小姑娘的一些信息。 原来这位小姑娘,竟是她已经画过的十四幅中,其中两位画中人的女儿。 这些日子任阮画过的像虽然一经完工,就会被吾六迅速收入高楼中去,但禁不住杜朝每日都掐着点蹲守在她旁边,倒确实钻着空子将许多都观摩了个遍。 这些画像里大部分都穿着靛吾服,似乎都是些早年的金吾卫。还有那些残卷上袖口的云纹,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如今衙察院第一部 卫中缺失的前十位次。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7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