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临盯着御辇,冷冷从牙齿缝中抛出几个字:“圣上决策,实在英明。” 察觉到外面越发冷到冰窖的氛压,楚询下意识小小缩了缩,又默默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胸膛。 朕又没错!朕是天子!天子做什么都都是对的! 朕就要让你心爱的丫头片子,趁你出差和别的男人混到一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给朕好脸色! 而这边仍然沉浸在这一惊骇变故中的众人,哪里能察觉到两人之间隐秘的暗流。 一段死寂的反应之后,众人渐渐定睛看清了眼前的行事。登时,跼蹐不安的尖叫和奔逃吵闹声混作一团。 只见那坠落到少年怀中,又被金吾卫在半空中劫去的,哪里是什么神像肉身! 分明就是一个从破裂神像其中滚落出来,血肉翻烂的腥臭人头! 再看这满地红中透黑秽气冲鼻的血,其中散落的金色神像残骸中,竟还间杂着许多尸体的碎肢! 譬如光秃秃一个人彘般的上胸膛、半截胳膊、扭曲的小臂,其上耷拉的变形手指仍然清晰可见。 一时之间,腐烂的尸臭冲破圣洁的檀香,叫许多人忍不住泛起了恶心,干呕起来。 花车上的平安近距离目睹了神像破烂,更是心神俱震,缓了半响才颤颤地扶着栏杆站起来。 她望向那神像被劈开后立见的中空内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呼道:“这果然并非原本的神明之像!这尊不过是以寻常木头仿制,在外头刷上金粉,以假乱真罢了!” 真正的金乌神像,是为金桐塑造,重达千斤。其中沉实厚重,哪里会留有藏尸之处! 任阮亦凝神望着地上四散的碎肢,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 见金吾卫们正在小心翼翼地将其一一从残骸中挑出,放置到证物箱中,她又望了望被劈去一半,还剩下半截身子立在花车之上的神像,忽然灵光一闪。 她忙又上前,踮起脚探看。 如今被劈砍掉一半的神像只剩了肚腹一下,勉强与她的眉眼平齐。是以她很轻易便能瞧见其中的情状。 只见那神像的中空以下,却只中空了小小一节,却不能一直望到外部形状的尽头。 少女蹙了蹙眉,又蹲下身子,在神像的腿部轻轻叩了几声,凝神听过。 “这下面,似乎还有东西。” 同样听出了少女叩声中奇怪中空感,谢逐临目色一动,本在花车下首候命的吾六立刻翻身上来,拾起旁边的斧头,从神像肚腹处开始谨慎地敲打挖凿起来。 不过片刻,阵阵“咚咚”声后只听得“咵啦”“咔咔”几声,神像中间的木板被小心劈碎,又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道扑面而来。 原来那下头所谓的封实,不过是一层隔开的木板,再往下走,竟还藏有更多的残碎肢体! 眼见着金吾卫们将那神像下面新挖出来的残肢捞出,两条黑红血痂的大腿,两截被弯曲成弧形的畸变小腿,上面的脚趾已然没了指甲,腐肉模糊。 任阮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再结合起之前谢逐临那一劈砍,那些残肢从神像中滚落出来的方位,无论是头颅、胳膊、小臂,上胸,竟然似乎……俱是放置在神像所相应的肢体部位之中! 也就是说,在方才那盛大热闹的典礼中,提灯喜气洋洋立在花车上的自己,身后哪里是什么被悲悯众生的神像! 那金光闪闪的神像手脚内里,皆被惨死之尸块充斥。而神像高贵圣洁的头部之中,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腐烂头颅,正在后面幽幽地盯住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6 07:34:33~2023-05-09 18: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1aric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去见 ◎她要见的,不是她的情郎◎ 毛骨悚然间, 任阮只觉得这满地的脏污血腥忽然冲熏满散开来,惚然一片。 今日难得的冬阳不知何时被漫天的沉沉乌云笼抑住。她闭了闭眼缓了缓,再睁开时, 却仿佛间瞧见那诡异可怖的猩红血气非但没消失,反而从佛像残骸边腾空而起, 猛然冲向皇城, 浓重的血雾在整个京都上空轰然炸裂。 她晃了晃身子, 有些昏沉地退了一步。 没有撞上冰冷又挂满灯烛的栏杆,而是落入了熟悉的怀里。 清冽微凉的雪松竹香,让混沌的脑海稍稍清醒。 她忽然后知后觉手中的沉甸, 低头一看, 才发现那花形圣灯长长的白玉灯柄,还被自己死死地攥在左掌心里。 迎风都只稳稳跃动的灼灼灯苗, 忽然“噼啪”一声响,爆出一朵诡异的灯花。 - 今年的神像游街之行,到此便只能仓促结束了。 现场收集的尸块,花车,连带着洒落各处的神像残骸等等,俱被送往了衙察院。 众侍卫费力九牛二虎之力, 总算是将长街中哭天抢地的百姓们驱散。至于那些锦席上的世家贵戚, 则早早避着晦气,皆匆忙散去了。 任阮随着谢逐临的马车, 一起去了衙察院。 今日游街行虽然中殂,好在此前的郡君授印等等加封仪式已毕,她如今也已算是名正言顺的郡君了, 到底不用重新再受一遭罪。 在衙察院的厢房里匆匆将繁复的礼服和头饰换下, 又沐浴净身上沾染的腥气, 任阮换了一身简单的棉布衣裙,又随手拿簪子绾了头发,便忙忙赶往仵作司来。 此时已近黄昏,薄暮冥冥,西沉日色在天边晕出一片灿烂的橘光。 吾十二带着几个仵作卫,正在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仵作司前的小阶上蹲着百无聊赖的吾十九,见到她,瞪大了眼睛起身招呼道:“任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瞧瞧那尸块鉴定得如何了。”任阮往里面探头,问道,“怎么样,那尸体的头颅经过检查整理了么,可有修复重绘的可能性?” “送来也才半个时辰不到,姐姐你也太心急了。”吾十九摆手,忽而又捂了嘴,故意打趣她道,“不对,任姑娘现下是郡君了,我哪里还能再叫任姐姐!” 他赶紧把懒散的身子挺直,夸张地拱手翘屁股弯腰,给她行礼:“雘郡君,失敬失敬啊!” 任阮被他逗笑,抄手便垂了一个暴栗:“好啊十九,什么郡君,你倒拿这些虚名来取笑我!” 吾十九揉着脑袋起身,笑嘻嘻道:“总归也是个郡君,现下我也有皇室中人罩着了,日后在京都报上咱们郡君的名头,岂不是能横着走!” “你呀!”她好笑地戳戳他尚带婴儿肥的脸蛋,转步往仵作司去,“我先去瞧瞧那尸体的进展,晚点再来收拾你。” 眼见她踏上小阶,玩闹的吾十九总算想起正事,赶紧跨了一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诶诶诶等等,不是,任姑娘,这边尸检报告都还没出来呢。” “不忙,咱先不忙哈。” “任姐姐你放心啦,咱们衙察院的仵作那都是顶尖儿的。等他们把初步的尸检都完成好,咱们再去瞅瞅能不能画像,也事半功倍不是?” 他叨叨地把她往回推:“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跑这来了,大人明天凌晨就要启程往西芜去了,你们也不知道抓紧时间!” 正被推得一脸莫名的任阮听见,微微一怔:“凌晨就动身了?” 分别的时候,竟来的这样早么? “可不是嘛。” 吾十九一脸痛心,“这太阳都要下山了,任姐姐你还在这里到处操心。你瞅瞅,你这打扮得什么样子,平安姑娘穿得都比你鲜艳些。大人这一躺西芜,怎么都得去个一月二月的,临行前最后一面,任姐姐你也不上上心?” 任阮被他一顿叨叨得有点懵,低头看了看自己从任院带来的素色棉裙:“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什么好什么!”吾十九一径儿将她推远了仵作司,塞进她来时的小厢房里,凶巴巴地关门,“快换衣裳,今夜必须打扮得光鲜亮丽,小爷才愿意勉为其难地给你再充当一回车夫哦。” 门被“哐”得一声合上,任阮眨了眨眼。 “姑娘回来了。” 屋内正整理她之前换下来礼服的平安不甚意外地招呼她,手里还在理着那珠串繁杂的冠冕,抽空指了指屋中摆在桌上的一个小衣箱,“方才十六大人送过来的,请姑娘更衣。” “十六也来过?” “就在姑娘走后没多久,十六大人便来寻您了,说是虽然明儿出使西芜的车队定在巳时,但不过寅时谢大人就要入宫向圣上述职,一直到临行前,只怕都不得抽身出来了。” “十六大人还带谢大人的话儿。”平安转述道,“姑娘若是不忙,亥时之前,谢大人都在高楼等您。” 任阮有些意外地扬眉:“高楼里等我?” 她行至桌前,先开了衣箱。 只见那小箱里叠着一条丝绸襦裙,上面还放着一只雕花小长形盒子,再打开,是几支花样小巧精致的朱钗。 “不就是高楼里谈谈案子么,怎么还特特送了新衣裙首饰来。” 才沐浴更衣过的任阮不想麻烦,正待合上箱子径直去高楼寻人,平安赶紧伸手过来,将箱盖拦住了:“不就是扯个衣带,梳个发式的事儿,哪里麻烦!奴婢来服侍姑娘。” 她小心地将衣箱里的襦裙取出来,动作轻柔地抖了抖,绸泽的裙摆丝滑地倾荡而下,在窗外投射进来的昏黄霞光中粼粼泛波,流光溢彩。 “谢大人好周到的心思。”平安惊艳地举起裙子,“这样好的心意,姑娘何必辜负了。” 她又笑道:“谢大人这一出使便是几个月不见,难为这样忙碌的家国大事中,大人还能特特为姑娘留出心思。相识相知这样久,既然好容易还能有一场当面告别,姑娘自然也要重视才是。” 任阮步伐一顿,望着那跳跃在裙摆的碎金波光,晃了一晃神。 相识……亦也相知吗? 她与谢逐临之间,原来在旁人眼中已经算是彼此相知了么? 好像也是。 那些危险扑面而来之时总是将她及时搂过的有力手臂;那些她被威胁时总是如同天降的颀长身形;那些淹没在周遭无数恐惧嘈杂时唯独回首只望向她一人的冷淡眼睛;那些万众瞩目中只在隐晦袖下将她紧紧握住的温热掌心…… 让人误会的亲密时刻,太多了。 可其实自从那晚两人在承泽堂爆发的那一回争吵之后,无论是后来一段时间的别扭冷战,还是后来高楼小院中言谈间她的失言,或者宫宴外偏僻小阁里他的言辞试探。 那么这些似是而非的模糊拉扯,到底都算什么呢? 它们掺杂在这些日子里,跌宕紧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案情起落中,这些莫名的暧昧,好像连她自己都蒙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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