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张开双臂想要抓住什么,又拼命调整身型想要保持住平衡直立跑开。 可一切来得太快了。 熟悉的位置,被熟悉的强烈失重感包围着坠下去的一瞬间,少女生无可恋的双眼正好和洞口栏杆低处的张牙舞爪,仿佛在嘲笑她同一个地方都连栽两次跟头的驺吾浮雕对上视线。 臭猫。 半空中,还在想着那张一瞬而过虎脸的任阮在心里咬牙切齿。 还好意思瞪我呢!你也不看看你这小气鬼大人,连修个小小的洞口都要偷工减料!还来见他来见他,现在好了,以后直接想见面,直接对地祭酒,也省了这捉迷藏的功夫! 任阮听着耳边嗖嗖的风声,在心里从驺吾到谢逐临,通通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从上次她跌坏了下头的画卷之后,这密室好像就被清空闲置了。 记得蛮久之前,有一回吾十七从下面上来时,里头已是空荡荡只剩一片大理石地面了。 看来这回再没有什么画框画卷能给她缓冲。 很好,自己马上就要优雅地炸裂在大理石上了。 任阮咬牙切齿地闭上双眼。 但当呼啸风声停止的时候,想象中的冰冷和剧痛并没有到来。 她跌入了一个更熟悉的温热怀抱里。 还有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冽雪竹香气,幽幽浅浅地将她包裹起来。 尚未睁开眼,她已失声叫道:“谢逐临!” “我在。”头顶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冷淡的音色里带了罕见的笑意,“任姑娘实在,莽撞如初啊。” 他是在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时运了轻功接她,落地时轻巧稳当,仿佛方才一场危险至极的高坠从未发生过。 任阮试探性睁开一只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熟悉的锋利下颌线。 “还是这样冒冒失失,单纯易欺。”他淡淡的叹息里透出无奈,“任阮,你叫我怎么放心将你留在京都。” 听出他语调里并非此前自己所设想的兴师问罪,任阮心中稍稍放下些许,被突如其来坠落吓到停滞住的思维,也总算运转起来。 她本就抱着警惕慎重的心思来的,琢磨起他的话反应很快,登时如临大敌地将两只眼睛都睁得浑圆:“谢逐临,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那线条锋利的下颌微微一抽,仿佛在压抑笑意。 “任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西芜?”
第122章 我不想 ◎可惜我想要的,远比现在更紧密。◎ “我才不去!” 看出他对她质问的默认, 任阮顿时没好气地别过脸,下意识连带一扭身,才发现自己的脚还在人臂弯外晃荡着呢。 被这样小孩似的打横抱着, 她自觉更是没面子,强烈要求:“谢逐临, 你快放我下来!” 本稳稳抱着少女的青年顿了一下, 才弯腰, 倾下一边臂弯。 任阮脚尖还没触底,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啧,还是自己踏踏实实踩在地面上的感觉舒服。 她正绷着脸, 在心中默默感叹, 对面的人却低下头,半张脸落在密室里唯一一盏灯火落下的昏暗里。 谢逐临声音低沉:“为何不愿和我走?” 敏锐听出他依旧平淡声线里的沉郁, 任阮才松懈下的心又是一提。 她还没完全放下来来时的担忧,赶紧一个激灵立正站好,生怕刺激到他,立刻开始义正言辞地找借口:“西芜地处偏远又民风彪悍,民女身子骨弱,只怕人还没到地方呢, 就先折在路上了。” “再说, 大人此行也并非当真为着一件和亲。”任阮柔弱地咳了咳,“民女身无武艺, 这纤纤细手只提得动一支画笔,只恐拖了大人的后腿。” “再者,民女留在京都之中, 也能为协助大人打理好衙察院, 让大人没有后顾之忧, 岂不更好?” 谢逐临定定地看了满眼真诚的少女一会儿,一针见血:“你嫌路途苦长,又怕同我在一起性命不保。” 被戳中大半心思的任阮险些没绷住。 “嫌苦怕死,人之常情。” 她转而理直气壮,“再者,民女也是信赖担忧大人。大人文武兼备,此行必然顺遂无忧。若是添上一个民女,反而多了拖累,这才叫人担心。” 摇晃的灯火光亮在他幽深的眼瞳中一闪而过。 他敛了眸,淡声转过话头道:“从前不是将你这‘民女’的赘语习惯改去了么。如今封了郡君,为何反又重新挂回嘴边了。” 任阮后知后觉地捂了捂嘴,有些心虚。 还不是担心他今日要拿她开刀嘛,下意识就将刚开始同样提心吊胆时候的口癖重新吐出来了。 她赶忙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的画框被清出去之后,大人不是再没来过么,怎么今日又想起来了?” “噢对了,那十九幅画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重新修复绘就,现下还剩下四幅。” 提起这些日子,任阮不由有些恍惚地游离过视线,认真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算起来,他们已有十余日不曾见过了。 青年长身玉立,身后的烛光从他清厉冷俊的轮廓吞融过来,将半张脸模糊在阴暗中,看不清神色。 而他如寒潭般的双眸却明亮得惊人,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其中隐隐汹涌的暗流,仿佛比背后的烛火还要炽热。 沐浴在这样灼灼的目光里,她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出了神。 她把视线落在他侧脸上跳跃的烛光。 密室里那盏唯一的灯火,是她今日在神像游街时手中持着的半开放式精致花形圣灯。 听杜朝说,圣灯的灯油向来是极其讲究严苛的,听闻取自北海的中稀鲸三头,无数繁琐复杂的工序后才能得制成二两。 此油燃灯,常风不动,无火燎烟熏,又有极特别的灼香幽幽。 而此时在这个除了头顶的洞口,差不多密封的地下室里,她却不曾闻得什么稀奇的香气。 反而是对面那人身上的雪松竹的冷香,一直若有若无地往自己鼻子里钻。痒痒的。 “多谢你。” 沉默中,他忽然道。 任阮摸了摸鼻子,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是为画像之事道谢,摆手道:“本就是我那日贸然闯入的错。且这些画像早早就约定好要重绘了,谁知道忽然遇着这么多事儿,竟拖到了现在还没完成,害你此次出行,不能将它们都带上同去了。” 她记得前几天和吾十九闲话时,吾十九还提起自家大人早早地就吩咐了将那些已完成的画像尽数小心收好,要随身一同携去。 这些画像……这些画像中的人,应该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很重要吧。 任阮有点自责。 “无妨。”他平静地安慰她,忽然伸了手,牵住她的衣袖,转过身来。 任阮不明所以,只顺着他牵动的方向转过脚,侧首望去。 原本被谢逐临高大身形遮挡住的烛光倾洒下来,将这个方向映照得亮堂许多。 她眯了眯眼,才终于注意到,那些被修复绘制好的画像,已经重新回到了这里。 十五幅画像,被很小心妥帖地一一挂置在墙上。意气风发的靛蓝衣少年、身披铠甲手握长剑的中年男子、素雅温婉的纤纤少女、活动可爱的小女童……每一幅都细腻动人,栩栩如生。 灯烛朦胧间,仿佛下一秒这些人儿就要笑盈盈地从画纸上走下来,向着下面一同微怔住的两人打趣笑语。 她对这些画像上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这上面人儿的每一个细节特征,皆出自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建模对照,每一处描绘走势,皆从她无数张纸张上的稿塑而来。 任阮有些感慨,余光不由得向身边的人滑去。 谢逐临正好垂下眼眸看她。 漆黑的眼瞳被烛光反射出一星刹那而过的潋滟水芒。 她心神一震,漫上层层叠得的心疼和酸涩来。 比她更熟悉这些画上人的,是谢逐临。 而于他,其上的每一个人,都曾真正在他身边这样生动热闹地存在着。又在后来的许多个寂静孤身的时刻,被他一遍又一遍地透着画像凝望追忆过。 “你不带他们一起走了吗?”任阮轻声问。 谢逐临低低地“嗯”了一声,沉默良久,才道:“我早就猜到,你会想留在京都。” “除了嫌苦贪生,我知道,你其实更是想要留在这里将剩下的谜团都一一解开。”他看着她,“你向来是这样的,一股子莽撞的劲头,不将真相掀个底朝天,怎么舍得罢休。” 任阮眨了眨眼,脸皮厚道:“就当大人是在夸我咯。” “……”他薄唇微抿,忽然俯下身来,凑近少女。 青年高挺的鼻梁差点撞上她的鼻尖,任阮被他这一下猝不及防,身形一僵。 “怎、怎么了?” 他生得那样高,腰倒是好,俯身到与她双眸平齐的位置,还能保持这个姿势这么久,抬着狭长的眼眸细细盯住她,将她垂下的睫毛半遮住的紧张眼底,也一览无余。 在少女被瞧得有些恼羞成怒之前,他轻轻笑了一声:“是在夸你。”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推他,“夸人就夸人,怎么就不会站直了好好说话?” 这种说着说着就靠近的小手段,到底是谁教他的啊。 肯定是吾十九从杜朝那些乱七八糟霸道将军强制爱什么的话本里听来,在他耳边可劲儿吹的歪风。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每一次他的靠近,的确叫她心猿意马。 他颀长劲高的身形在少女的推攮下纹丝不动。 “我不想。”他幽深的眼瞳微动,“任阮,你狡诈得很。装腔作势,油嘴滑舌起来,太会哄人。” “不这样将你完完全全、近无可近地览在眼底,我怕错过你面上任何一抹可能意味着虚情假意的端倪。” 面对他理直气壮的逼近,她颇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大人和外面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怎么能一样。” 缩了半截,又觉得气势弱了显得心虚,任阮忙又挺直了腰杆:“大人待我不薄,我怎么会随意欺瞒?” 他长眉微挑:“果真?” “自然!”话一出口,她又觉着太绝对,又补充强调道,“大人如此厚待,我自然是对大人知无不言,尽职尽忠的!” 和衙察院合作,她的确蒙受诸多厚待,但若是这厚待有一日忽然成了锋利的刀刃,她肯定还是得全副武装,溜之大吉啊。 比如今天这趟鸿门约会……等等,他这话问的,怎么话里意思倒像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什么的? 该不是在为后面的正式开刀做铺垫吧! 想到这里,任阮挺直的背脊一僵,双眼立刻满满都是警惕和戒备。 见少女忽然瞪圆了眼睛,他压下眉尾,薄唇里逸出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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