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抬起在她鼻尖上蹭下墨印的瓷白手指,扬了扬。 “多谢。”他低声道。 任阮松了口气,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摆手道:“应该的。” 说完空气里就好像陷入了一点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 任阮脚趾扣地的毛病又犯了。 前世她这样的嘴炮社牛,从来不知尴尬为何物。偏偏在谢逐临面前,她有时候就是……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的微妙。 她求助的目光移到旁边,吾十九不怀好意的笑正憋得脸红,吾十七还在望着那洞口旁的驺吾雕刻出神。 任阮只好自己干巴巴道:“还剩十八幅,有些被损坏得太大,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今天回去多研究一下,明天也早点过来。” “不急。”谢逐临放下手,“明天跟我进宫,圣上要见你。” “见我?!” 他附在她耳边,偏不说话,呼吸间的温热惹得她讶异的心和耳朵一起痒起来。 谢逐临对着少女染上红晕的耳朵轻笑一声,总算慢条斯理地开口。 “连续两起御批大案立了大功,任姑娘,带你进宫领赏。”
第72章 讨赏 ◎谢逐临,你不行◎ 翌日是休沐。 宫门前的侍卫难得清闲, 熟练地准备挺直身板打盹,就听见一阵马车轱辘声。 侍卫只得不情不愿地打起精神,正准备看看是哪个倒霉蛋休沐日还这么早进宫, 目光瞥到丝绸灯笼上锋利飘逸的一个“谢”字,登时一激灵。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又是开宫门, 又是见礼, 直到马车从头前轱辘远去, 才擦着冷汗抬头。 见鬼了,大白天见鬼了。 休沐日连圣旨都招不来的谢小侯爷,今天居然主动天不亮就进宫了! 倒霉蛋谢小侯爷立在御书房外, 亲自伸手, 搭住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少女。 任阮扶了扶有点歪了的发簪,又将襦裙上的小褶抚平, 才好奇地开始环顾起四处。 大夏的皇宫,各处都是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柱。玉阶拾上,及入御书房内,晃眼的满墙错落挂了名贵书画,高长的明金嵌边雕囄龙纹书案上奏折堆叠, 龙延香袅袅其中。 御前总管太监抱着拂尘, 低眉顺目地立在书案边。整个御书房寂静空荡,再不见其他人。 任阮悄悄踮起脚往高高的书案后面瞧。 皇帝呢, 该不会还没起吧? 谢逐临抬手,将身后侧不安分的少女脑袋轻轻按下去,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唤了一声。 “楚询, 出来。” 楚乃大夏皇姓。楚询, 该不会是当今圣上的名讳吧? 一边感慨着谢逐临的无法无天, 任阮一边绕过他按头的右手,从他左边肩头探出脑袋来。 只见那高案后面叠的老高的奏折动了动,又听一阵稀里哗啦的书页倾倒声,奏折堆里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俊脸来。 俊脸眼下顶着黑眼圈,语气烦躁:“谢逐临,这个点,你是不是活腻了?” 任阮立刻往身前人宽背后头缩了缩。 圣上好像有点起床气。 谢逐临:“臣心系圣上,唯恐圣上久待,特早早入宫,恭候在此。” “去去去!少在朕面前拿腔捏调!”楚询哼了一声,“赶紧,那个小姑娘呢?拿出来给朕瞧瞧!” 想起这一茬,楚询起床气消了大半,奏折中间的脸饶有兴致地向上一顶,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纸页掉落在地的声音。 任阮:…… 这个皇帝,好像和她想象的那种面不形色,不怒自威的模样,不太一样啊。 谢逐临:“圣上谨言,若把人吓跑了,可就无人能赏了。” “哟,还护起来了。” 楚询非但不生气,反兴趣来了,丧脸一下子消失在奏折堆之中。 片刻后,边有披了明黄大氅的一个修长人影从书案侧边绕出,背着手,姿态骄矜地直奔谢逐临身后去。 那步调飞快,看似优雅,实则急不可耐如饿狼,任阮仿佛看到一双幽幽绿眼直扑过来。 她忍了忍和他绕柱走的冲动,求助地望了一眼谢逐临。 见他好整以暇地装瞎,任阮只好自己先福了福身,想着电视剧的话术:“民女任氏,见过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要蹲深一点还是要跪啊?第一次见皇帝不会是要行大礼的吧?这朝代是说万福金安吗?还要补点什么恭敬话吗? 任阮心里正纠结,楚询已经到了眼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免了免了。” 话音未落,他已开始踱着步子,左右上下地全方位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明眸皓齿,肌肤皎如温玉,干净朴素的棉布襦裙也掩盖不住她的活灵生动,毫不露怯地任由他打量。 大方笑起来时,莫名有种让人一瞧便心情轻盈跳跃起来的感染力。 想起自己后宫被强塞进来那些各带假面的嫔妃,楚询快酸死了。 “谢逐临,人家小姑娘在衙察院为你画个像,出生入死,还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就让人穿这进宫?” 楚询刻薄挑刺:“你看看,穿得还不如朕宫里的一个洒扫丫鬟。谢逐临,你真够小气。” “还有这头上戴的,脖子手上也空荡荡,腰间连枚玉佩也没有。这样的美人,谢逐临,你真是暴殄天物。” “再说了,你手下那些金吾卫不是个个以一敌百吗,怎么连个能画像的也找不出来,还得让一个娇弱小姑娘去那些凶地卖命,谢逐临,你不行。” 任阮刚开始听着好笑,越到后面越禁不住拧起了黛眉。 “圣上。”她瞄准楚询叭叭挑刺的间隙,插进话来,“您大概是误会了,民女是画像师,只是于谢大人衙察院中协理破案。” 不是在谢大人的床前侍寝。 “况且,这样的衣裙民女穿着很是舒适,也适合走探案发现场。”任阮提了提裙摆,“圣上治国,厉行节俭,民女响应御召,不敢有违。” 楚询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商女堵得说不出话来。 谢逐临立在她身后,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睨他一眼。 楚询发誓,他绝对在谢逐临那双日常冷淡的狭长眼睛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嘲笑和炫耀! 他咬了咬牙,这才正眼将目光重新落回任阮身上,正对上她不卑不亢的微笑。 这一下猛然让他联想到自己偷摸看过的那些话本里,美丽脱俗,不逐名利遗世独立的悲情女主人公。 楚询表情诡异。 如果现在他甩下几千两黄金和珠宝,冷酷地不允许她再离开冰冷皇宫,她会不会倔强地红着眼眶,拔剑横在自己柔软脆弱的脖子,凄声说:“若要用这些困住我,我情愿一死!” 楚询诡异的表情透露出一点兴奋和跃跃欲试。 然后谢逐临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冰冷视线,就带着一点警告意味地扫了过来。 小皇帝的尊贵龙口被他一眼定住。 楚询心里把谢逐临骂了个狗血淋头。 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这般女子,居然叫那个最不讨人喜欢的冷面阎王捞着了。 他面色不太好地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谢逐临,真有你的。” 言罢,圣上高冷地拂袖而去。 没看到两人眼神交流,自觉顶撞了皇帝的任阮有点不安。 不是吧,这就生气了?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今天不会赏没捞到赏,提着头回去吧? 谢逐临从容地提醒:“圣上政务虽忙,但宣了任姑娘觐见到此,还未赐赏呢。” 刚准备遁到高高书案后面黯然神伤的楚询,上台阶时差点脚步一滑。 他就是想看看能让这个阎王爷牵挂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现在人带来了,炫耀完了,还真打算找他这个受了大挫的要东西? 楚询愤愤用力抖了抖自己的大氅:“谢大人高爵丰禄,万贯家财,还用的着朕赏任姑娘什么东西吗?” 谢逐临顿了一下,自若道:“圣上贤明果决,体察民隐,及时御观凶情,下令严查,才促使屡起的凶案一一告破,肃清京都。如今宣臣请任姑娘进宫,自然也是要赏罚分明。” 楚询听得身心愉悦了点,勉强着看向任阮。 “说说吧,任姑娘,你想要什么赏?” 嗯……这要怎么回答?这不就和老板问你想加多少工资一样吗。 任阮有点为难。 谢逐临代她开口:“任姑娘身份不高,平日为案件在外行走,总有诸多不便。” “也是,任氏商户之女,父亲又不在京都。”楚询随口道,“那就赐个郡君吧,正好朕登基之后还没封过这个,填个空缺也舒服。” 郡君?? 有点太荒谬了吧。饶是对这些不够熟悉的任阮也知道,郡君之位,那可是皇族身份,唯有郡王县主之流得宠的女儿,或是赐封重臣女眷之诰命,才能有此殊荣。 士农工商,她这是从一个末流庶民,直接一跃飞升成了皇室身份? 论说大案,她也才破了两个而已啊,不至于吧? 任阮虽心中冷静,却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晕乎。 谢逐临居然还不满足:“郡君画技高超,天下无双,臣欲将她正式收入衙察院。为免朝中迂腐之臣多言,还请圣上口谕。” 她惊讶地抬眼偷瞥他。 这就改口了?谢逐临不觉得太猛了吗? 上座正喝茶的楚询一呛,烦躁地挥手:“行行行,就让任姑娘破例入你衙察院。” “不过,她的腰牌你自己打,别想从我这要金子。” “臣领谕。”谢逐临从善如流,“那圣上赐封任姑娘郡君的旨意尽可先慢慢拟着,臣就不打扰了。” 楚询求之不得:“赶紧滚赶紧滚。” 任阮早就想走了,闻言正准备谢完恩就溜,身子还没蹲下去呢,就被谢逐临一把捞转往殿外走。 且他还不忘好心地丢下一句话:“如圣上所说,若近日国库不盈,赐封圣旨里按照惯例赏赐的黄金,臣愿不日从谢府送进宫来,为圣上分忧。” 楚询气得把茶盏往桌上一砸,指着谢逐临的背影嚷嚷:“姓谢的,你别太过分!” 眼见那姓谢的背影清逸,携着身边娇小少女逆光飘然而去,楚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茶盏就往地上一砸。 他冲外面大声吼道:“谢逐临,你给朕等着!这郡君的旨意朕还要好好琢磨呢!” 就算君无戏言,那什么时候兑现,还不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听见身后御书房传来的清脆瓷器碎裂声,任阮有点担忧地问:“大人,咱们就这样走了?” 真的没问题吗? 谢逐临悠悠道:“别管他,最多也就是封你为郡君的圣旨迟几日下来。” “那赐封为郡君这样的赏赐……会不会太过,嗯,就是……”她犹豫着,不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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