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人能左右他的命运,那自然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 雍帝缓声道:“去吧。” “替朕报个平安,免得窈窈担心。她怕黑,不要回去太晚。至于这些事……” 李明寂道:“我会告诉她。” 雍帝紧绷的眉头舒缓些许,“那便交给你了。” 李明寂的唇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 “臣遵旨。” …… 这一夜舒窈睡得极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听见耳边兵刃相接的刺耳声响,看见漫天浓稠的血雾。 她渐渐地感到拘束,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有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了她的四肢,让她想起曾经梦见被她被绑在床上,脚踝的铃铛清脆作响…… 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裹进被子里,双手牢牢抱着李明寂,头埋在他的胸口,难怪她觉得无法呼吸。李明寂闭着眼,似乎在熟睡,一只手却强势地揽在她的腰间。 ……李明寂? 他怎么在她这? 禁军清晨要训练,舒窈却没这些约束,经常一睡就是日上三竿,膳房开始准备午膳,而李明寂已经训练回来。便是不去训练,李明寂也会早早起来,看书练字,生活作息严谨规律。如这般,这个点还没有醒,实在罕见。 梦里的事转头就忘,舒窈已经不记得昨晚都梦到些什么了,反倒觉得安静躺在她身边的李明寂十分稀奇。他闭着眼,眉目清隽,如同一幅俊逸的山水画卷,好看得不像话。她跃跃欲试,抽出一只手,戳了戳李明寂的脸。 李明寂的眉头动了动,但是没有睁眼。 舒窈更起劲了,捏了捏他的鼻子,又摸了摸他的唇。两人贴得近,她动一会儿就觉得温度在升高,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谁知他越抱越紧,翻了个身,迎面压了下来。 仿佛野兽擒住了它的猎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思考从哪里下口。 没有想象之中的生气,李明寂只是如法炮制地捏了捏舒窈的鼻子,“别乱动。” 舒窈翻身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他贪恋这温柔乡,迟迟没有睁眼,直到察觉舒窈想挣脱,才把她捞了回来,重新摁进怀里。 “李明寂,这都什么时辰了?”难得有人起的比她还晚,舒窈翻身做主,把从前宫里嬷嬷催她起床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午膳都在准备了,人可不能睡太久,你再不起,小心脑袋傻掉。” 李明寂重新躺好,调整了下位置,闭上眼睛,“那皎皎就和我一起变傻吧。” 舒窈震惊:“我要起了,你放开我——” “皎皎。” 他的嗓音忽然低了下来,多了些许温柔和亲昵,还有不易察觉的脆弱,“陪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安心地睡过一觉了。 没有性命之忧,没有丧妻之痛,没有仇恨。 舒窈的心抽了抽,就这么被软化了,晕晕乎乎地道了声好。 再一次睁眼,膳食已经温了几回。尹福在奉春堂坐着,不敢进去叫人,也不敢回宫禀报,和几个下人干瞪着眼。波斯猫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几个来回,还在尹福昂贵的官服上留下了一串梅花印,与从小我行我素的小郡主一样嚣张。 舒窈被李明寂牵了进来。 方才李明寂为她绾发,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让他动手,却让舒窈有些面红耳赤。紧接着李明寂俯下身,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戏谑:“皎皎脸好红。” 于是又不知耽误了多久,只能把弄乱的发髻重新再梳一遍。 尹福假装没看见小郡主脖子上的印记与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清了清嗓子,道:“传陛下旨意,封李明寂为武安侯,赐武安侯府,另赐良田奴婢、锦绣绫罗,十二月与华羲郡主完婚。” 这是本就拟好的圣旨,因为苏钦掀起舆论,朝中大臣多次上奏反对,这才搁置下来。经过昨夜,雍帝又添了一些赏赐进去,把他与舒窈的婚期也定了下来。 舒窈皱了皱眉:“怎么要到十二月?” 还有半年,好久啊。 尹福赔笑道:“郡主莫急,这已经是钦天监拟出来最近的日子了。好事多磨,这半年时间,诸仪司好好准备,保证让郡主风光大嫁。” 舒窈这才勉强点头:“那好吧。” 尹福不由得瞥了李明寂一眼。这一位现在装的清高,也不是是谁派人暗示雍帝“提前婚期”“越快越好”,果然能得这小郡主青睐的都是人精。 “侯爷,陛下还任命您为察官,负责审理萧绥一案。您若休息好了,就进宫吧。” 尹福能在雍帝身边这么久,自然练得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经过昨夜,雍帝对李明寂的态度都客气了不少,绝不是把他当成一个下属官员,估计与昨夜的政变有关。尹福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与雍帝一样,调整了自己的态度。 李明寂道了声好,回头看向舒窈,“皎皎要不要随我一起?” 舒窈在听见萧绥名字的时候,就开始思考,昨夜对郡主府动手的人果然是萧绥吧?那些尸体已经被搬走,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清楚地提醒着舒窈昨夜并不是一场梦。幸好这么一看,舅舅和李明寂胜利了。
第188章 李琮 她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声,只觉得李明寂奇怪得很,又不是不答应他,怎么把手攥得这么紧?倒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还一深一浅地把玩着她的手指,弄得她心里怪痒痒的。 耐不住他的勾弄,舒窈拍掉了李明寂的手,“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什么时候出发?” 尹福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接了舒窈的话,“ 车轿已经在府外等候多时,郡主与侯爷即刻便可启程。” 这也是尹福察觉雍帝态度转变的原因——用了仅次于皇帝规格的车轿来接李明寂进宫,等同于以亲王之礼相待,李明寂在雍帝心中的地位,绝不只是一位侯爵。 李明寂淡淡嗯声,仍是紧紧拉着舒窈的手,与她一同走出郡主府。 …… 见李明寂与舒窈一同过来,雍帝目光稍顿,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二人将要成婚,未婚夫妻理应避嫌。等武安候府落成,李卿也不要一直住在郡主府了,且先搬到武安候府吧。” 那怎么行?舒窈已经养成了要李明寂陪伴才能入睡的习惯,岂不是要一直失眠到年底?她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眸,说道,“舅舅,你给李明寂的府邸赐在哪里啊?我记得你之前抄了昌平侯赵氏的家,我看那地方不错,要么把昌平侯府赐给李明寂?” 雍帝:“……” 昌平侯府与郡主府比邻而居,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娘子在打什么主意。 舒窈撒娇:“舅舅,我们年底才成婚,你自己跟后妃天天见的,忍心我和李明寂分开半年?你不能这样差别对待。” 雍帝眉头直跳,什么跟后妃天天见,谁人不知他心系朝政,鲜少踏足后宫,这外甥女怎么把他说得跟个昏君似的?到底是谁更昏啊? 只可惜他从前就架不住舒窈这样。会这么说,更多是担心舒窈答应嫁给李明寂,是受了他的蛊惑。见二人感情确实不错,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朕不拆散你们,随你们便吧。” 舒窈笑嘻嘻地做了个揖,“舅舅圣明。” 雍帝神色稍霁。外甥女这般伶俐,李明寂会被她吸引,情有可原。连他自己,不也是尽管有其他子女、甥侄,却对这个外甥女疼爱有加? “朕今早接到急报,”他转头看向李明寂,“如你所说,自洛阳至扬州运河一带,有三城出现乱军。朕已经派人去烧他们的粮仓,切断了他们的粮道,不出半月,即可平定。” 李明寂也垂下眼眸,跟着道一声“陛下圣明”。 雍帝心里冷哼,也就舒窈在这里时,他才知道做个样子。 “朕已命人准备纸笔,让萧绥写供词。他托人传话,说必须由你来审理此案,否则他立刻自戕。你若做好了准备,就去刑狱吧。” 萧绥不止带来了一路人马,且在中原、江南多处都有屯兵,处理起来不是易事。好在主谋已经落网,副使多为李明寂策反,他们又掌握了萧绥囤粮的地图,平定叛乱只是时间问题。 李明寂点了点头:“好。” 刑狱血腥森冷,他没有强求舒窈陪同在侧,携官吏走了进去。他的确一刻也不想与舒窈分开。从前他的世界由舒窈与复仇组成,如今仇恨已了,便只剩下舒窈,他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她。 萧绥因反叛入狱,刑狱的狱卒对他没有半点客气。如今他仍穿着昨日的衣服,坐在发霉腐烂的干草堆上,长发乱如枯草,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双手被铁链捆着,一条腿裤管空空,无力地垂下,像是一夜之间被夺去了朝气。 但李明寂对他并无同情。 他只是想起幼时数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想起前世萧绥居高临下地让他饮下哑药,说若是不会说话,这嗓子也不必留了;想起舒窈死后,萧绥笑声痴狂,说他永远不可能学会爱人。 这应该,是他与萧绥见的最后一面了。 不过,此次见面,并不是李明寂对萧绥有多少旧情,他只是来解决一个疑惑。 前世他就在怀疑了。有些好奇,但是知不知道真相,也没那么重要。 萧绥背对着他,他何其了解李明寂,没有回头,却沙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李琮,你来了。” “我不是李琮。” 李明寂缓缓道,“萧绥,你才是李琮吧。” 刹那之间,萧绥脸上的表情天崩地裂。铁链哐铛作响,他缓慢地举起手,摸到了自己的下颌。 仿佛可以隔着这张人皮,摸到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脸。 他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腐烂的干草堆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本就粗砺沙哑的嗓音,笑起来尤其刺耳,像是凛冬时节,猛打屋檐的寒风。 “李明寂啊,李明寂……” 这是萧绥,或者说李琮第一次,以“李明寂”来称呼他。过去他总喊李明寂为“李琮”,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诅咒。 “孤的血脉,果真随了孤。”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用过这个自称了。一眨眼,好像又回到当年,他还是那个心怀抱负、一心想要改变梁朝政局的梁太子。只是生不逢时,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政治抱负,梁朝就覆灭了。 “这座皇宫,本该是孤的家,”李琮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孤都没有好好住过。” 他出生不久,洛阳节度使卫康起兵反梁,奄奄一息的梁王朝气数耗尽,不到一年,卫康攻下洛阳,自立为王,之后又攻进京城,杀死梁帝,正式登基。 李琮的前半生都在亡命。老臣与老将先逃到巴蜀,再逃到江南,最终还是被雍太祖平定,梁太子李琮被生擒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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