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心知肚明,沈淮序这种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遂起了逗引他的心思。 “嗯,老二也不小了,整日不思进取,前几日朝堂上,不是还有人提议给皇子选妃吗?朕看这事也不用等着明年开春了,年前催一催,或许还能来得及。” 沈淮序不置可否,这二皇子的婚事与他何干? 圣上见他心不在焉,提高了音量,“听说,镇国公有一位外甥女,秀外慧中,是京中难得的美人……” 沈淮序猛然抬头,看向圣上,眼里闪烁着警惕的光。 他冷冷地打断了圣上的话,生硬地回道:“我父亲不但有外甥女,还有侄女呢,就是没有亲生女儿,真是令人遗憾,要不然,我就有亲妹妹了!那就是国公府的嫡女,尊贵得很!” 沈淮序拿不准圣上的意思,只好拿身世说事。说起谢婉宁,那可不是外甥女,那可是人家的亲生女儿,是镇国公和云中苏氏的嫡女! 圣上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瞧瞧,这就为她鸣不平了不是,他终于有办法治住他这个叛逆的儿子了。 “说起来,这都怪朕,当年之事一步错,步步错。可眼下,却有个拨乱反正的机会,只要你肯回来,她的身份也就会恢复,到时候,朕给她再指一门亲事,保管她荣华富贵尊荣一生!” “不必了,这样就挺好!”沈淮序本能地拒绝了,这老狐狸今日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谢婉宁的荣华富贵,就由他来负责吧,旁人休要再染指她的人生! “你说不必就不必了吗?那可是她应有的位置,你就这样拒绝了?你问过她没有?她难道就甘心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有母亲不能认,有父亲不能叫?你问过镇国公没有,还有国公夫人,他们难道就不想正大光明地宠爱自己的女儿?” 这一声声诘问,要将沈淮序淹没了,他胸膛急剧起伏着,眼神也慢慢涣散开来。 昨夜在梅园,谢婉宁问他,是否甘心待在国公府,当一个别人口中的养子。他如今刚反应过来,难道她想让他走,给她腾出那个位置? 她说不恨他,只想活得恣意一点,可没有身份的保证,她怎么能活得恣意一点!她说如果她是国公府嫡女,她就可以任意选夫婿,不管是第一公子还是探花郎,以她的品貌,加上那样的家世,应该都会倾慕于她吧? 而他呢?她只会躲着他,实际上,她就是在躲他!是他罔顾她的意愿,强行求得老夫人的首肯,将她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问清楚明白她的意思,她如果不愿呢? 昨夜在梅园,她可是什么都没有答应! 沈淮序不敢想,如果谢婉宁不愿意,他当如何?心脏骤然收缩,如利刃割开皮肉般疼。 圣上看沈淮序双眼暗淡无光,心下了然,他这个儿子怕是初识□□,正是患得患失的时候。想来那镇国公的小娘子,能拿捏得住他这个乖戾的性子。 他不忍心看沈淮序这副样子,思来想去道:“听她昨日她那个大雍君臣一心,无官级之分的言论,深得朕心,你去库房给她挑选个物什,就说是朕给她压惊的!” 沈淮序跟着祥公公浑浑噩噩走出了勤政殿,被外面的阳光一照,霎时清明了起来。 昨日他没有问清楚,今日再问清楚便是!至于那个位置,他迟早是会还给她的,即便是她不说,他也是要还的,他要拿着江山富贵来还她。 想通了这一点,他脚步立刻轻快起来。 老狐狸让他去库房挑选礼物,那他可要好好看看,私库里到底有多少宝贝。 沈淮序在库房里翻翻捡捡,拿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想着放在谢婉宁卧房里,定比那烛光明亮,晚上起夜,或者打雷下雨的时候,亦或是在半梦半醒间,增添一丝光亮。 可是后来,这颗夜明珠,沈淮序却用来日日照春光,别有一番情趣在里面,那就是后话了。 他在兵器的架子上寻得一柄匕首,那匕首小巧玲珑,却锋利无比,放在靴子里刚好。想着可以给谢婉宁防身用,就揣进了怀里。 正要往外走时,忽然被一个精致的盒子吸引。那一排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泥人陶俑,还有各种猫狗动物,个个憨态可掬。 那个盒子外面镂空雕刻着春花月夜,又像是两个相拥的人。沈淮序惊奇,缓缓打开了盖子,里面几个姿势古怪的陶瓷小人,一红一绿两两缠绕在一起。沈淮序好奇,用手指一碰,两人骤然分开,这才发现里面的玄机来。 这是陶俑避火图? 他啪地将盖子合上,耳尖已经红透。左右看看无人,又抵挡不住诱惑,打开了盖子,低着头,将每个小人的姿势都拆解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地盖上了盖子。 再看那盒盖子,可不就两个相拥的人么!他眼神忽然变得幽暗起来,摸了摸刚刚放进怀里的夜明珠,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来。 如果谢婉宁知道有这套小人,定会砸了它。婚后,沈淮序可是将这小人的所有姿势,都用在了她身上,害得她夜夜求饶,他犹觉不足。 国公府这边,却迎来了一名贵客。 云家大房邢夫人携小女云娇,来拜访老夫人,苏氏也陪坐在一旁。 邢夫人和苏氏同是云中人,两人还是手帕交,平时赴宴总会聊上几句。 谢婉宁向邢夫人见礼,收了一份红宝石手镯的见面礼。这礼这么重,会有什么事,她心中疑惑,却未问出口,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国公夫人好会藏人,表小姐出落的这般花容月貌,怎么也不带出去让大家瞧瞧,怎么,怕哪家的公子惦记着抢了去不成?” 邢夫人性格直爽,说起话来又快又响亮,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婉宁看,看得谢婉宁羞红了脸。 到这里,再少不经事,也能猜得出来。邢夫人怕是故意来相看她的,就是不知是为哪家做媒,也不知老夫人和苏氏作何感想。 她偷偷看向苏氏,只见苏氏眼睛闪着晶亮的光,满脸堆笑地道:“她啊,平时不是喜欢看书养花,就是跟着我打理中馈,不是我藏着她,实在是她啊,太过孝顺,天天跟在我们老夫人身边伺候,这参汤点心啊,也都是她做的……” 谢婉宁尴尬地揉着帕子,这一顿夸的,她都脸红。前世今生,第一次遇见这种相看的场面,惯常冷静的她,也不知所措起来。 老夫人看苏氏这么热心,想到昨夜刚答应了沈淮序,今日就有人来上门说亲,她还没来得及和苏氏通气,看苏氏这热心的样子,叫她如何是好? “我说啊,还是国公府会养人,三公子和五公子那可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尖,不像我们府上几个,个个调皮捣蛋,不服管教。上次听我们七公子说,前几日曾来府上拜会过老夫人,这么大的事,他才同我提起,这不我今日就厚着脸皮来了!” 云家七公子,是云弈,她这是为云弈提亲的? 谢婉宁心下慌张,虽然她故意在沈淮序面前提起过云弈,昨日梅园也曾说选云弈做夫婿的话,可人真的来提亲了,她反而坐立不安起来。 她不明白,云弈怎么会来向她提亲,云太傅那个滑不溜秋的老泥鳅,怎么会放着那么多名门贵女不选,单单选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来?有什么必要,非要通过联姻来增加云府的利益? 肯定不会冲着她这个人,如果非要选的话,为何不选沈如歌?就身份上来说,选沈如歌也好过选她,除非他猜到了她和沈淮序的身份,难道沈淮序的身份藏不住了吗? 是云太傅猜出来的,还是有什么风声走漏了? 这事可不小,要尽快通知沈淮序,让他早做准备,以防陷入被动,处处受制于人。 忽然苏氏伸手碰了碰她,“云小姐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带她到花园逛逛。” 谢婉宁明了,这是他们有事商议,不方便她听。只好领着云娇出去了。 云娇比她矮上半头,十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团孩子气。 “姐姐,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你怎么都不出门?我一天都不想待在家里,那绣花啊,将我手指都扎破了,还有那书啊,我一看就犯困。”云娇撅着嘴说。 谢婉宁轻轻一笑,说道:“舅母那是给我脸上贴金呢,我这人最是懒惰,惯常不爱出门。偷偷告诉你,我那书啊,都是话本子。” “啊?”云娇呆呆地应了一声,她实在不知这个看着端庄温柔的姐姐,背地里却有这番说辞,难道不是应该教训她一顿,比如说,女儿家就应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啦,女儿家最应该贞静娴雅啦,怎么能风风火火,拔腿就跑呢! 她之前遇到的姐姐都是这么说她的,可谢姐姐不这样,非但不教训她,还偷偷说那是因为她懒,才不出门的。 她一下就喜欢上了谢姐姐,欢喜地说:“那我以后出门,能来找姐姐玩儿吗?其他姐姐都不爱和我玩儿。” “好啊,只要你不觉得无趣,就来找我玩儿!” “啊~我又有地方玩儿了!”云娇开心不已,一蹦一跳的,彰显她的好心情。 看着这么活泼可爱的小人,谢婉宁也跟着愉悦起来。 “走,我带你看看我养的花,可惜现在已经深秋了,只能看看菊花了。” “谢姐姐,不妨事的,反正我也不懂,就看个热闹罢了。” 她们说着话,转过连廊,就看到花园的凉亭下,坐着三个人,方鸿煊和三表哥对弈,刘恒坐在一旁看。 刘恒何时来的?来找三表哥的?他们何时认识的? 刘恒抬眼看见她,嘴里叫着姐姐,高兴地向她走来。 云娇以为这个管谢婉宁叫姐姐的公子,是国公府的公子,急忙行了一个福礼,叫了一声沈哥哥。 刘恒头一歪,说道:“别乱叫,我可不是沈哥哥,喏,那个穿月白袍的才是你沈哥哥,你可以叫我恒哥哥!” 谢婉宁好笑,对云娇说:“你甭理他,他是将军府的刘恒刘公子。” 又扭头对刘恒说:“你少欺负人家,这是云家的九小姐。” “云家?云弈公子是你什么啊?”刘恒问。 “是我堂兄,怎么了,你认识我堂兄?” “认识啊,谁人不知鼎鼎大名的第一公子啊!” “哦,这样啊,”云娇不以为意,却对刘恒颇为好奇,“恒哥哥,听说你从漠北一路乞……走回京城的?” 她想说是一路乞讨的,又觉得这么当面问他,他肯定不高兴,就换了一种说法。 刘恒却满不在乎地说:“对啊,我一路乞讨过来的,靠吃蛇虫蚁鼠果腹,终于让我回到了家。” 旁人听他这么说都会露出嫌恶的神情来,他就是想吓唬一下这个娇小姐。没想到,云娇却包出一兜眼泪,心疼地说:“恒哥哥,你怎么这么苦啊!怎么连蛇也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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