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之时,郁宴的睫毛轻轻颤动,随后悄无声息的走出院子。 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 清晨安也起时,天色已然大亮。 小桃已经端着清水在旁候着,安也还有些困,自榻上发呆了片刻,才慢吞吞起了床。 夜半之事,如同幻梦一场,她有些分不清,郁宴是真的又来过,还是梦中到访。 小桃将木梳沾了水,自安也发间轻梳。安也透过昏黄圆镜,看到院中无人,便问:“郁宴呢?” 以往这时候,他该到了。 小桃动作稍停,随后道,“回夫人,郁侍卫告了假,今日不当值。” “为何?” 小桃四处看看,随后才小声道:“奴婢今早听下人房那边说,郁侍卫昨夜里受了罚,如今还在院中养伤呢。” 安也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昨个夜里,夫人睡下的时候。” 安也心头一跳,睡意全无,“伤的很重吗?” 小桃摇头,“奴婢不知。” 安也忽然想起昨夜惊醒时,隐隐闻到的血腥气。 她猛地站起身,木梳自乌发滑落,掉在地上,“我得去看看他。” * 许是昨夜里她的话起了效果,荣晋之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安也让小桃在偏院等着,自己拿着伤药前往。 她熟清熟路摸进郁宴院子,花坛中原先那株不大的桂花长高了不少,枝叶上的白色小花开了满树,香气比以往还要浓郁一些。 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住自房中飘出的,浓重的血腥气。 安也皱起眉,快步向前。 她的指尖刚碰到房门,一个声音便自内传出:“别进来。” 安也一顿。 她抿抿唇,轻声开口:“郁侍卫?” 房中传出几声压抑的喘息,随后那男声紧接着又重复道:“……别进来。” 安也扬了扬手中的雪白瓷瓶,“我来给你送药。” 刚说完,她才意识到隔着门,郁宴不可能看得见,又讪讪收回手。 “不必……”郁宴嗓音中带着轻颤,“我无事,郡主请回吧。” 听他如此,安也更不可能走了。 她试图推了推门,见门未锁,便一使力,将门直接推开。 郁宴的房间并不大,只简单整齐的放了一张木桌和一张床,只需站在门前,就能将房内摆设一览无余。 正对着门处,仅容一人酣睡的窄榻上,正斜斜躺了一个衣衫半褪的男人。 他黑发散落,如瀑一般散在榻上,身上常常穿着的黑衣被规矩叠起放在床脚,只需一条雪白的亵裤。 交错的伤口条条排布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些已经上了药,有些还在流着血。 染血的布条堆在榻上,男人脸上却不见痛色,姝色清冷。 郁宴未曾想她真的能进来,呆愣一瞬,随后迅速捞起身侧黑衣,披在身上。 安也也没想到能看到如此景象,她面上红透,结结巴巴道:“我,我……” 说到一半,她又意识到,自己本就是来给他上药的,既要上药,便要脱衣。 安也稳稳心绪,正色道:“我给你上药。” 昨夜挨了罚,又在外站了一夜,郁宴身上不剩多少力气,他惊诧的看着安也,手足无措,“郡主请回!” 安也没听,直接走上前,“你后背伤的最重,若无人帮忙,是想伤口溃烂而亡吗?” “……属下自有办法。” “据我所知,你在这府中唯一的熟人,还在因为那刺客的刀伤在床上躺着,你有什么办法?” “……” “只是上药,我不会做什么。”安也伸出手,作势要揭开他的衣裳。 郁宴下意识往一旁躲,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安也怕他再牵动伤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这个距离,她稍不注意,就会跌进他怀中。 郁宴不敢动了。 女人身上的馨香气息围绕过来,她目光莹亮,一点点将黑衣挪开。 郁宴能感觉到那双手自他身上拂过,手掌所到之地,皆冒起一层细细颗粒。 他垂下头,看向那只莹白的手。 那只手白皙无暇,指腹没有穷苦人家常年做活留下的粗茧,骨节包裹在细腻皮肤之下,是只有常年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红酥手。 与他粗糙的掌心截然不同。 郁宴没办法将这样美好的女子与淤泥中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他应该推开她的。 郁宴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道,推开她啊,他们之间,不该如此的。 他浑身污血,不配被这样对待。 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僵在原地,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灼烧殆尽。 他想,如若真的有地狱,这是不是他被拖入十八层之前,所产生的,自欺欺人的幻觉呢? 郁宴身上的伤口远远看着就觉可怕,离近了看,更觉骇人。那打下来的鞭子上似乎还有些尖刺,打在他身上,竟是硬生生将皮肤划开的。 打人者没有留力,自鲜红糜烂的血肉里,还能隐隐看到白骨。 安也想,这该有多疼啊。 她坐在榻沿,指尖沾上药膏,自他伤口处轻触。 掌下的男人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发着抖。 安也轻声发问:“既然伤的这样重,又何必守夜?” 郁宴没有说话。 他背对着安也,面孔隐入黑暗,让人窥不见他如今的模样。 斜阳照进房内,映出房窗的轮廓,郁宴觉得自己身上渐渐升起一团火,那火自被微热指尖触碰处升起,燃过她碰的所有肌肤,让他忍不住战簌。 房中寂然不动,只剩衣角摩擦声在沙沙作响。 “郡主。” 安也“嗯”了一声。 郁宴:“今日之事,不必告诉荣晋之。” 安也顿了顿,随后才答:“自然。” 郁宴:“郡主日后,不必对属下这般好。” 安也:“为何?” 郁宴:“郡主千金之躯,属下不过是个侍卫。” 安也自嘲笑笑,“你看我如今,有郡主的样子么?郁宴,我还不如你。” 郁宴沉默地摇摇头。 一瓶药膏抹完,安也又打开了另一瓶。 手举的有些酸,安也怕他疼,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郁宴,你为何要跟着荣晋之呢?” 这是她甫一穿来,就想不明白的问题。 郁宴沉默了很久,就在安也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才开口,“……他救了我的命。” 安也偏过头,示意他继续说。 郁宴仰起头,黑发被门窗的倒影分割成两块,一块浓稠如黑夜,一块则在暖阳下熠熠生辉。 “我少时,过的并不好。”他的眸光昏暗,似是陷入回忆,“十二岁那年,我被人追杀,受了伤。”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我又冷又疼,为了摆脱追我的人,逃到了边境。那里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尸身遍地,我踏过一个个尸首,找到了一处山洞。” “我支撑不住,昏迷在地,醒来之时,便看到了荣晋之。他将自己身上的粮食给了我,还给我水喝。” “你为了报答他,便跟着他了?”安也问。 郁宴摇摇头,“我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他。” 安也笑起来,“这倒是和我有些像,我也无处可去。” “不像。”郁宴转过脸,看向安也,“郡主,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我。所以——别靠近我。” 今日阳光正好,其实并不冷。但安也却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骨子中的自厌与严寒。 背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抹完,安也用干净布条擦过手掌,抬眸,目光与他交汇在一起,“这世人没有圣人,每个人都有错。我不了解你,你难道就了解旁人吗?” 不等郁宴回答,她又问:“你了解荣晋之吗?” 郁宴愣了愣,“我不必了解,他救了我的命,我便不会背叛他。” 他刚说完,外头院门忽的被敲响,一个侍从自院门喊道:“郁侍卫!府外有个官家小姐,吵着要见你。” 房中莫名的气氛被打散,郁宴回过神,伸手拢上衣衫。 他清了清嗓,朝门外问:“是谁?” “奴才瞧着模样,有些像是赵家小姐。” 郁宴想了想,没有在脑中寻到赵家小姐对应的面孔,便道:“劳烦你去回一句,我受了伤,怕是无法见她了。” 那侍从声音焦急,没有退走,还是又道:“那赵家小姐衣衫凌乱,正在府外闹着呢,奴才刚才听她喊,若是郁侍卫不出来见她,她就要自裁在晋王府门前了!” 作者有话说: 鞭子白抽了,又似乎没白抽,嘿嘿 今天也是评论有红包~~明天更新要晚一点,在晚上11点哈~ 感谢在2022-07-09 23:02:53~2022-07-10 22:4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乐的小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自己应该杀了他◎ 那侍从说的急迫, 郁宴挣扎着起身,却被安也又按在榻上。 “你别动,我去。” 她站起身, 稍稍整理下头发, 便推开门, 朝外道:“出了何事?” “夫, 夫人?!”院门外的侍从明显是识得安也的声音的,闻言一脸震惊。 隔着院门,侍从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但这大清早的,谁来告诉他,为何郁侍卫的院中, 会传来夫人的声音啊?! 安也上前打开院门,正见门外站了个精瘦矮小的年轻男人, 他此时佝偻着身子, 正傻愣愣的出神。 “出了何事?”她又问了一遍。 侍从回神,这才连忙行礼道:“参见夫人, 具体情况奴才也不怎么清楚, 只知道赵家小姐似乎是从家中私自逃出的, 看那情形, 似是不见郁侍卫,便不肯罢休了。” “领我去瞧瞧。” “是。”侍从转身带路。 行至一半, 安也突然道:“我闻郁侍卫是为救我之事受罚, 心中难安, 便想着来给他送些伤药……你可明白?” 侍从一愣, 随即连忙道:“奴才明白, 夫人仁心!” 他用余光偷偷瞧了安也一眼, 自心中咂摸了一下嘴。 郁侍卫可真是幸运,受了伤都能有夫人这般绝色亲自送药。 若是换成他,就算去上半条命,想来也是值得的。 平明日升,正是早市开市之时,晋王府外的动静,已然引来不少人。 府外门庭若市,众目睽睽之下,那赵家小姐也知没了面子,安也赶到时,她只是沉默站在府外,并未再闹出什么动静了。 “让一让,夫人来了。”那侍从拨开门前堵住的侍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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