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称作赵家小姐的女子身着淡青长衫,发髻有些凌乱,几缕黑发垂落,正正好将她不大的面孔遮住一半。 她闻言抬头,安也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随即不留痕迹的挑挑眉。 还是个熟面孔。 这位赵家小姐,便是在游湖宴上,跟着张翠翠一起挑事的三人之人,那名叫做‘月儿’的贵女。 相比起先前的娇美模样,她如今双眼红肿,面容憔悴,看着实在落魄。 “赵姑娘,可愿与我进府细说?”安也开口道。 见是她,赵月儿咬了咬唇,挣扎片刻,还是红着眼倔强道:“多谢安郡主。不必了,我在此等候郁侍卫便好。” “那真是可惜,郁侍卫昨夜受了伤,如今还在榻上躺着,怕是见不了你了。” “什么?!”赵月儿一怔,随后急急问道,“他怎么样?伤的可重?” “晋王府私事,赵小姐若是一直站在府外,怕是无权知晓了。” 赵月儿一咬牙,“好!我跟你进去!” 她上前几步,踏入门楣,随着她动作,她手中原本被衣袖掩饰很好的东西便被暴露出来,安也定睛看去,却发现那竟是个系好的粗布包裹。 包裹虽不大,但看着却有些重量,形状不大平整,大抵是装了不少物件。 她皱眉轻皱,转身与赵月儿半排前行,试探着问:“赵小姐这是……在家中受了委屈?” 赵月儿警惕看她一眼,抱紧了手中的包裹,没有答话。 安也此番便确定,她那包裹里,怕是些金银细软无疑了。 那日游湖之后,她一直被困在晋王府出不去,对于后事也不甚清楚,只依稀听秋兰说起过,昭仪公主和张翠翠三人都被禁了足。 如今公主禁足令都还未解,怎么这个赵月儿倒是跑出来了? 她转头,对身旁侍从吩咐道:“去前厅,先给赵姑娘沏壶茶。” “不必。”赵月儿接口道:“请安郡主带我先去看一看郁侍卫吧。” 安也恍若未闻,对侍从抬颌。 侍从点头,领命而去。 他走后,路上便只剩安也和赵月儿两人。 安也停住脚步,转脸,目光落在赵月儿脸上,对她道:“赵姑娘,此处无人,你大可以与我说清楚,你此番来找郁宴,是欲何为?” “我……” 见赵月儿神情躲闪,安也又道:“郁宴受伤,你要清楚,如今只有我能帮你。” 这话正戳赵月儿痛处,她垂着头,挣扎片刻,随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还请安郡主救我一命!” “你说。” “安郡主,我知那日游湖,陷害你之事是我的不对,我如今在这京城之中名声尽毁,也算是我的报应。”她上前膝行几步,抱住安也的腿,“这些日子,我早已悔过,但赵家怨我为家族蒙羞,要将我嫁去给一个九品芝麻官续弦……” “那人已是不惑之年,哪里和我配得?!安郡主,我已然没了办法,你求求你,你去帮我给郁侍卫带句话,就说、就说我已经自家中带出细软,他若是愿意,我便以身相许,这些个银钱,就当是我的嫁妆!” 安也听得眉头紧皱,“赵小姐,你是想让郁宴去你府上提亲?” 赵月儿心悦郁宴这件事,安也在当日便看出来了。只是郁宴常在晋王府待着,与这赵月儿无甚交集,到底是如何让这贵女将他视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 莫不是,这木头表面上对她冷淡,暗地里却是对这赵家小姐有另一幅面孔? 安也莫名有些气闷。 她冷声道:“你做的这一番打算,可问过郁宴的意思?” “我今日,便是来问的。我如今身上钱财已然够我们二人生活,郁侍卫今后不必再做侍卫,想来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即不必为奴,又平白得了银子和美人,这确实是个难遇的好买卖。 但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买卖来交换的。 安也伸手,拉了拉地上跪着的赵月儿。她似乎在赵家时已经抗争了一段时间,身子很是虚弱,安也不费多少气力便将她拉了起来,“郁宴不会答应。” 赵月儿面色不虞,“安郡主没有问过郁宴的意思,怎知他不会答应,如此意思,是不愿意帮我吗?” 安也摇摇头,“我带你去郁宴院前,你大可亲自问一问他。” 她转过身,为赵月儿带路。 安也莫名觉得,那跟木头若是这般容易便会折腰,那便不是郁宴了。 她脑中勾勒出郁宴倚门而立的模样,那身影挺拔如松,里面装着独属于郁宴的根骨。 “郡主?” 两人行至院前,院门轻推,随即房中传来郁宴的问声。 安也‘嗯’了一声,“我将赵姑娘带来了,她想同你说几句话。” “好。” 那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明显的喜怒。 对上郁宴,赵月儿明显没了刚才那般从容,她面上微微发红,双手搅在一起,似是有些羞怯,等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郁、郁侍卫,我是月儿,你、先前救过我的性命。你还记得吗?” “……抱歉。” “没、没事的!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今日,带了许多银两,我想来问问你,若我,若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你……愿不愿意去赵府向我提亲?” “什么?”房中的声音很是惊异。 “我带了很多银子的,我有很多很多的私房钱,郁侍卫,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心悦你,我不想嫁给一个鳏夫……”赵月儿说着,声音不由哽咽起来,“郁侍卫,你若娶了我,便不必在这府上做侍卫了。” 房中人沉默片刻,道:“赵姑娘,我不能。” 他的声音和平日里无甚区别,但听在赵月儿耳中,却如千尺之冰,冻得她发颤。 她咬着唇,眼泪止不住落下,“为何?” 不等郁宴答话,她又道:“我知你不喜欢我,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赵府虽在京城不是什么名门,可我爹可是在大理寺卿的,郁侍卫,你若娶了我,便是宫中那飞鱼服绣春刀,都能用得。” “你……可是嫌我名声不好?” 郁宴立即道:“并非。赵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怎能嫁娶?” “云中寺中,莲花灯前,你救过我的命,哪里来的素不相识?” “不过是举手之劳,属下已经忘了。” “那重头开始呢?” 郁宴这次沉默更久。 此时正值上午,窗上倒映不出影子,可安也似乎能透过一层薄薄窗纸,窥见男人如今的模样。 他一定是轻轻蹙眉,心中想要反驳,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他才道:“赵姑娘,属下并非良人。” 周遭清风不算凉爽,却吹得赵月儿心中冰凉一片。 她整个人脱力一般跌在地上,如同一朵枯萎的花。 “赵姑娘,你想要的不过是摆脱那桩婚事,若我可以帮你,你可愿为我做一件事?” 泪水迷蒙双眼,赵月儿闻言抬起头,正见安也站在她面前,背光而立,恍若神明。 * 日落西山,桑榆暮景。 荣晋之在外奔波一天,才踏着通红的晚霞回府。 书房的侍从见他回来,与他复述今日赵月儿来府之事。 荣晋之躺靠在太师椅上,疲惫的揉揉眉,只点点头,并未留意。 歇息片刻,他问:“昨夜去南境的信,可是寄出了?” “是,已经送去驿站了,八百里加急。” “嗯,下去吧。” “是。” 房中没了旁人,荣晋之看着桌上放着的宣纸,愣愣出神。 南境。 自从他封王之后,就不曾去过这个地方了。 或许很少人知道,他一开始参军,就是在南境。 南境位在极北,与夏国接壤,如今这个最平静的边境,十年前,却是个常年战乱的纷乱之地。 那个地方,光是回忆,都觉得风沙刮人,寒气刺骨。 …… “嘿!小孩,你长得可真矮,打过仗吗?” 恍惚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问他。 荣晋之下意识摇摇头,他看着面前白茫茫的风雪,有些茫然。 “那你可要跟好了,一会听指挥,拿好武器,别吓得尿裤子。”面前的男人笑得露出一片黄牙,粗犷的拍了拍他的背。 小荣晋之被他拍的矮下身,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那人见他怕了,又笑道:“没事,你前面有我挡着呢,等会打起来,你就冲在后头,你这种小孩,还不是为国捐躯的时候。” 对,荣晋之在心里点点头,他还那么小,不过是误打误撞来这战场,哪里可以死? 他开口,想要说话,面前的男人猛地一变,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吹起,哀嚎声,刀鸣声……分不清的各种声音冲入耳膜,男人浑身染血,胸口被砍了一个大洞,他正吐着血。 “去…去叫救援……小孩……”男人的声音很小,他对荣晋之说完,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荣晋之浑身颤抖,他垂下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那个男人猛地一颤,再一次被一柄刀穿胸而过。 荣晋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的东西糊在脸上,在他的喘息中流进口中,一片腥咸。 他辨不清方向,只知道自己跑了很久很久,跑到双腿发软,跑到喉咙尝到血的味道。 等他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跑的是和军营相反的方向。 他跑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中有一个昏迷的人,那人一身黑衣,看模样只有十二三岁,是和他一样的年纪。 荣晋之想,自己应该杀了他。 自己应该杀了他。 他缓缓举起刀…… “咚咚咚。” 荣晋之骤然自回忆中惊醒。 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四周,见是书房,才松了口气。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响。 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细汗,开口问:“何事?” 吴二的声音自外传来:“王爷,夫人说要见您。”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今后,便要——训犬!◎ 安也推门而入时, 荣晋之正在伸手正冠。 他书桌上摆着一方小铜镜,时常被他把玩手中,没事便照上一照。 见安也来了, 他收起铜镜, 笑道:“安儿怎得来了?” 他眼中布满血丝, 眼下还有些乌青, 看模样,像是夜里没怎么睡过。 安也晃了晃手中的碧色茶壶,“这茶我喝着不错, 想着拿来给晋郎尝尝。” 其实是她差小桃去库房随意找的。 荣晋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确是不错。” “来我这里。”他撩开盖在腿上的衣袍, 朝安也招手,示意她坐到腿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8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