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紧揪着衣袖,抿紧唇一声不吭,她腹部的伤口又被撕裂,沁出的血迹已染红了衣衫。 倘若现在把她推出去,其余人就会得救…… 她忽然很害怕,手止不住地颤抖。虽然她不想死,可是…… “还轮不到你这魔族余孽猖狂!”萧停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再次持剑迎了上去。 “赐你一线生机,你却偏要自寻死路,当真以为这区区镇元钉能难倒我不成。”女子带领一人应战,剩余两人则在后方试图强行逼出镇元钉,魔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含糊不清地喊着“姐姐”。 萧停等人负责拦阻,几位修为稍差的弟子带着虞禾她们就要跑,却被重重魔火拦住了去路。 僵持不下之时,那魔物叫得愈发凄惨,而后忽然安静了下去,虚弱地趴在地上不动弹。 女子几招将萧停打到呕血不止,而后手指轻点,三枚沾着血迹的镇元钉浮在半空。“好弟弟,爬起来,看清楚谁把这钉子插进你脑袋里的,你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那魔物喘着气,缓缓抬起头,盯着面色苍白的虞禾,与她慌乱的目光相接。 萧停的手臂被削下了一大块,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已经伏在地上再无力应战。他回过头,给了虞禾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魔物狂躁地爬起来,仅剩的三只手掌咔咔作响,几只骨链从血肉中长出来,而后如同灵活的长蛇一般迅猛地甩出去,连同虞禾身前的两位前辈都被直接抽飞。 她根本无从躲避,被锁住脖子像风筝似地拽走,而后摔在地上一声闷响,疼得她喘不过气来,一颗镇元钉就照着她的脑袋拍了下来。 生死一瞬,只听一声剑鸣,浩荡灵气压得四周草木一齐倾倒,从天而降一道剑气猛然钉在魔物头顶,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连同狂舞的骨链也寸寸碎裂。 女子脸色大变,抽身要走,天空却浮现重重剑影,剑气搅碎云雾,遮天蔽日,将方圆五里都纳入剑阵之中,铺天盖地的剑意汹涌而来,霎时间已是避无可避! 她咬牙切齿。“谢衡之……” 虞禾躺在地上咳嗽了几声,眯着眼朝天空看去,缭乱交错的剑光之中,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即便在鬼市的那一次,虞禾也只是模糊地记得谢衡之逼退了楼疏雨,从未如现在一般,直面感受中州第一剑有着何等可怖的实力。 一阵刀光剑影后,除了使用鸳鸯钺的女子,在场魔修都在破妄的剑气下形销骨碎。 方才还张狂的魔修被三支镇元钉死死钉在地面,破妄剑便悬在她头顶不过半寸,剑锋折射出的寒芒印在她脸上,终于令她也开始恐惧。 “我乃乌山魔母之女紫绯,你若杀了我,我母亲她定不会放过栖云仙府,你们谁也走不出疆黎。” “以你和你弟弟的丹元换回孩子。” 谢衡之言简意赅,并不理会她的威胁,说话间,掌中聚起一团火焰,落在那相貌奇怪的魔物身上,霎时间将他的躯体焚为灰烬,露出一颗散发着隐隐金光的内丹。 见谢衡之没有杀她的意思,她暂时收敛了姿态,问道:“你要放了我?” “我要你带一句话给玉玲琅。”谢衡之说完,指尖灵光一闪直冲月绯眉心,她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谢衡之收了剑,回身看向狼狈的众人。 “将他们的尸身收埋,随我回城。” 劫后余生的一群人这才开始各行其事,谢衡之走到受伤的萧停面前,萧停低着头,惭愧到不敢看他,低落道:“是我没护好他们,害死了这么多人。” “玉玲琅之女得她真传,并非常人可以应对。”谢衡之只是陈述了事实,连安慰都称不上。 “常人”两字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了萧停心上,他五指猛地攥成拳,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只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日后行事必定更加小心。” 另有剑宗弟子问道:“师兄怎会突然来此?” 谢衡之垂下眼,目光从师清灵身上扫过。“我收到了清灵的传信。” 萧停闻言眉头紧皱,扭头去看师清灵,不解道:“你有传信符不传信给我们,却让千里之外的大师兄来救?” 师清灵委屈道:“可今日要不是这封传信符,我们都要死在此处了。” 萧停心有不满,却又碍于她说的是实话,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也无用。 正说着,忽然旁边传来一声闷响,他瞥了一眼,随即脸色冷下来,没好气道:“方才没空与你计较,现在还不快把东西还回来,向我师妹赔礼认错。” 虞禾伤重到面色惨白,跪坐在地上朝他们看去,看向谢衡之的时候眼神带着歉意。她又差点没命,害得他也跟着负伤。 谢衡之与她视线相接了一瞬,很快便收回目光。 这是自婆罗山一别后,二人第一次面对面再有交集。 他淡声道:“发生了何事?” “她偷了师妹的血度母。”萧停本来还想追究虞禾迟迟不传信,害得师清灵重伤失踪,谁知道师清灵自己传信给了谢衡之,让他心里更加窝火。 “说话,不吭声算什么?” 虞禾看向萧停,却也像是在看谢衡之,她扯出一抹苦笑,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了一样,说话也有气无力:“你希望我说什么?” 谢衡之听得出来,这话不是在问萧停,是在问他。 “只是误会”,谢衡之不准备过问其中内情,只略一敛眉,沉声道:“虞姑娘是我昔日结识的故旧,她的血度母是我赠予。”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要向旁人解释更多的意思,萧停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连同一旁听到这话的人都张大了嘴,惊讶不已地看看谢衡之,又扭头去看看虞禾。 “原来……是误会了虞姑娘。”师清灵身上血迹未干,脸色差到像是下一秒就会昏倒。 没有人觉得是她的错,纷纷看向始终在咄咄逼人的萧停。 虞禾的心酸和愤懑堆积到了极点,好似终于在此刻得到了一个缝隙。 她红着眼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委屈到连嗓音也哽咽。 “给我道歉!” 萧停依然处于震惊中,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你……啊!” 破妄忽然被召出,猛地拍在萧停背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他撑起身,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略显不耐的人声。 “道歉。”
第19章 在萧停出声之前,另有一人先走出来,是中毒被虞禾解救的人。 他羞愧到不敢看虞禾的目光,将头压得很低,弯腰对她拜了一礼,道:“对不住,是我胡乱揣测辜负了你的好意,还让所有人误会你,我真的知错了。” 他说完之后,也有人陆陆续续出声,轻飘飘地对虞禾说了几句对不住,紧接着萧停才垂头丧气地到她面前,语气生硬道:“是我有错误会了你,对你出言不逊,还望你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虞禾本来想抹眼泪的,手臂抬了一下才发现袖子上弄得都是血和泥,又悻悻地放了下去。一个花月宗弟子注意到,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谢谢你。” 她擦着脸上的泪痕和血迹,不说原谅,但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毕竟方才最危难的时刻,依然有剑宗弟子出手救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着把她交出去保命,连萧停都没有。 或许她跟萧停是真的八字不合,每次遇上都没好事。 赔礼道歉过后,同伴的尸身也收埋得差不多了。有人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紫绯,犹豫道:“她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真的要放了她吗?” “她还有用处。”谢衡之知晓有人怨恨难平,毕竟正确的事通常做起来都更为困难。 听到回答,其余人也都不好再说,他们会感情用事,谢衡之不会,他总是能权衡利弊后做出最优解。 师清灵出声安慰:“镇元钉已经锁住了她的灵脉,强行拔出不仅痛苦非常,还必定伤及功体让她修为折损,日后总有机会再替死去的同门报仇。” “也罢,只能如此了。” 事情渐渐平息,虞禾被身边花月道宗的弟子搀扶起来,她道了谢,还小声说:“你的帕子好香。” 对方笑了起来,说:“我还有一堆,回去多送你几张,别伤心了。” 她点了点头,余光瞥到谢衡之将师清灵抱起来,于是又将脸压低了一些,当做什么也看不见。 —— 荆城里有个大户人家夫人有孕,就等着他们将这作祟的魔物抓住,于是给他们腾了好些房间招待他们。 或许是因为误会虞禾,让她受了委屈,一些平日没什么交集的人也对她多加关照了起来。知晓虞禾有伤在身便给她送了药,还从外带了糕点当做赔罪。 或许是命剑护体的原因,虞禾腰腹的血洞恢复得很快,然而这疼痛依然难熬,让她夜里忍不住爬起来翻找药丹服下才勉强安睡。 她服药后一觉睡了很久,睡醒才知道失踪的婴孩已经被送回了一半,最早被掳走的婴孩已经丧命,只剩下残存的尸骨。 伤重的人围坐在院子里闲聊,等着另一些人处理完琐事再启程回栖云仙府,见到虞禾来了,纷纷给她腾出位子,好奇地盯着她,显然是想要打探她跟谢衡之如何相识。 谢衡之性情孤傲,鲜少与人打交道,没人敢大着胆子去过问他的私事,虞禾就不一样了。 虞禾早就知道会有人问,在她难以入睡的时候已经编好了用来敷衍的故事。声称许久以前谢衡之受了伤,她与家人把谢衡之捡回去救了他,谢衡之无以为报就留了一枚血度母给她,同时还让她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虞禾足够了解谢衡之,编的故事也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血度母牵扯出的误会让她心情不好,满足了好奇心过后他们也不再刨根问底,反而继续说起乌山魔母的事。 在城中偷盗婴孩的那只魔物,便是魔母玉玲琅的饲育出来的儿子,因此被紫绯唤作弟弟。 玉玲琅一族说是魔,实际上却是人身,只不过世代以魔功邪法修行,与真正的魔族早已没了差别。而她与先祖所修炼的功体也有一个特点,便是修为能够通过一代传一代,且血脉越浓越好,因此也让他们多近亲结合。然而只有女儿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传承,因为她们这一脉的男子都有一个特点,是天生适合修炼的好资质,轻易便能吸纳灵气并转化存于体内,却又难以将这浩荡灵气用于修炼功法,就像是神兽貔貅一样只进不出。虽是修炼的废材,却是做炉鼎的宝玉。 玉玲琅为人阴毒,生育后修为却不减反增,用的便是将同族男子培养成炉鼎的方式,也包括她的亲生儿子。养儿子如同养猪狗,那只三头的魔物是她为了更好地培育丹元所做出的试验品,每一个脑袋都是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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