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回过头,为他流一滴眼泪,他都不至于像此刻一般心火汹涌。 比起她决绝的眼神,那些毒物所带来的的痛楚,不及这万分之一。 谢衡之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如此可笑,如此卑贱。 玉玲琅见谢衡之眼神可怕,充血的眼眸红到快要滴血,再加上这身喜服,像极了从画里爬出来的阴森艳鬼,她顿时不敢再多问。 谢衡之抬起手,掌心中一团黑气化为蝴蝶,倏尔间展翅飞走。 “世上任何的蛊毒,你都有,是吗?”他平复着体内狂乱的魔气, “还请魔主吩咐。” “落魄草,天亮之前,能带回来吗?” “这是自然。” 玉玲琅不禁暗中幸灾乐祸,什么时候谢衡之也落到这种地步了,千方百计要人家活过来,结果做了这么多,对方根本不领他的情,一门心思要他去死,还要自欺欺人到用落魄草这种东西。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再风光无两的人,终也要尝到挫败的滋味儿。 —— 离开了魔宫的地界,虞禾有一次见到了那些挥之不去的煞鬼,嗅到修道之人身上的灵气,众多魔物便蜂拥而上,想要将他们啃食殆尽。 为了不碍事,虞禾扔掉了繁重的头冠与钗环,决定趁此机会先送霁寒声出魔域。 然而正当他们杀了一波挡路的魔物后,忽然又有杀招从身后袭来,断流的剑风立刻将其挡下。 魔域的天空似乎总弥漫着暗红的雾气,连皎洁的明月都像是覆了一层红色的薄纱,朦胧而诡异地挂在夜幕上,散落些惨淡的月光。 虞禾就借着这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萧停?”她都要被气笑了。“怎么又是你?” 萧停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到虞禾一身嫁衣,他面露戏谑:“我倒也好奇,你这是……逃婚?” 虞禾急着要走,没心思跟萧停缠斗下去,然而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杀了上来。 霁寒声也迅速出手,虞禾对付萧停,霁寒声则对付其余的阳关道之人。 二对多,仍是处于上风。 “身为正道之人,此刻应当齐心协力抵御魔祸,彼此相杀又是何苦。”霁寒声出剑之时,不忘开口劝诫。 然而萧停对虞禾厌恶深入骨髓,一心认为她是毁了谢衡之的变数。手上剑招越攻越狠,憎恶道:“霁寒声,你还看不清吗?她就是个灾殃,毁了谢衡之,毁了栖云仙府。如今她已是祸端,你还要护着她?难不成是想要步谢衡之的后尘?” 虞禾正愁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同样是越打越狠,剑招愈发疯狂凌厉。 她反唇相讥:“天底下懦弱无能的男人,尤其喜欢将罪过推到女人身上。你修炼多年,还是俗心俗骨!” 星流剑势一转,剑风从上而下,如飞箭一般四散,将不断缠上的的人逼退。 霁寒声拉住虞禾,目光冷然,坚定道:“是谢衡之毁了她,毁了栖云仙府,从来都不是她的过错。” 他说完,虞禾与他同时出手,两层剑阵齐齐飞旋,万千缭乱的剑影如雨般落下,让人避无可避。 紧追不放的阳关道之人终于被甩开,虞禾却也在这时松开了霁寒声的手。 他愕然回首,心上忽然一慌,问她:“怎么了?” “你一直安抚我,让我不要担心,其实此时此刻,外面要杀我的人,并不比要杀谢衡之的人少。”虞禾看着他的表情,霁寒声就跟她一样,根本不会说谎,心虚的时候特别明显。 “你不相信我能护好你?”霁寒声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却摸到一枚冰凉的硬物。 事态突然,虞禾这才想起手上的戒指,正试图取下来,却发现戒指就像长在了肉上一样,分明大小刚刚好,却怎么都取不下来。 “好了,回去再想办法。” 虞禾摇往后退了两步,低落道:“我不能再拖累你了,萧停的话……其实也不全然是错,我现在的确是个祸端。” 她不想让霁寒声为她背负压力,更不想将灾难带去他爱护的姑射山。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拖累。” “事到如今,仙门对谢衡之束手无策,即便是这一回……” 方才见到阵法崩塌,她就在想,如果这一回还杀不了谢衡之,或许也是天道命数。 真的走到这一步,再放纵下去,只会让谢衡之的疯狂加剧。如果九境因此乱成一团,她就算能够回家,又真的能够忘记这一切,将在这个世界的种种经历当做一场梦,从而心安理得地活着吗? 霁寒声抓住虞禾的手臂,只觉此时此刻,这身喜服变得格外刺眼。 “此话何意?难道你想回去,留在谢衡之身边?”他的手抓得很紧,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虞禾就要转身离开。 “或许我留下,能让他少造杀孽,魔祸能早日平息,你也不必……”不必被受到她的拖累。 霁寒声无奈至极,苦笑道:“你以为,他此时收手,便能偿还自己的罪过了?即便他能平息这场魔乱,九境也容不下他,到那时,他灰飞烟灭。你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虞禾的心像是被反复攥紧,她也害怕,也想回到家去,想好好的安稳生活。 她想到妈妈,就忍不住眼眶一酸。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算,就算天底下的人不放过他,我也陪他走完这一程……我不让他再害人。要是他的报应来了”,虞禾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哭腔。“那我……我也没办法,我跟他一同死了,或许还能回家去……” 她知道这么想很自私,但再这么下去,对谁都不好。 或许最后,她还是拿不到魂识,又或许死在讨伐谢衡之的人手上。回家去,她最多只能活十年的光阴,也可能根本就回不去了。 但这个世上,意外总是不断。 以前总听人说,人活一世,不是在于时间的长短,有过几个不枉此生的瞬间,已经足够了。 如果她早早死去,妈妈一定会伤心,但她还有个弟弟,相信妈妈能从伤心中走出来,朋友们也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渐渐把她给忘记。 霁寒声扳过她的肩,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道:“虞禾,我不希望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你当真……当真这么想?” 他当然明白虞禾的意思,但这么做对她不公平,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迫卷进来,她本就不该与谢衡之绑在一起。 虞禾才下定决心,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又泪花翻滚。 “你别再说了……就算结局不好,我也认了。” 她真的很不甘心,也很不想死。在大婚之前,她都无比坚定要回家去,但这一回让她认清,谢衡之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更不必提现在她因为死而复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事到如今,好像她怎么做都是自私,都会有人因她受害,她宁愿选一种伤人最少的方式。 善恶功过不能相抵,如果谢衡之注定要惨烈的死去,她也会陪在他身边,走完最后一程。 从前种种,已经足够刻骨铭心,结局便无所谓要圆满。 “那我呢?” 他忽然问道。 虞禾抬眼看他,霁寒声的眼中仿佛有水光闪烁。 “所有人你都想到了,唯独你我,你不曾顾及。” 她第一次见到霁寒声这样失落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让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虞禾转过身,动摇的心也逐渐坚定。“你是姑射山的仙尊,有自己的责任和远望,不必要为我惹上祸端……” 霁寒声咬了咬牙,翻涌的心绪再无法平静,他终于冲动着,将自己埋藏许久的心意说出口。 “你当真不明白吗,我对你是……” 虞禾只听到噗嗤一声轻响,在漆黑而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身后之人的话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她几乎是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只猩红的手,从后穿透了霁寒声的胸口,刺目的红在他无暇的白衣上绽开,浓烈的血腥味儿随之钻入她的鼻腔。 就在那只手缓缓抽出后,霁寒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露出他背后面色平静的谢衡之。 这一个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好像那些弥漫的血雾,一直飘进了她眼里,让她眼前只剩下一片绝望的红色。 她张口想要喊霁寒声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血迹蜿蜒到她脚下,像锁链一般将她牢牢桎梏。 一只黑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缓缓停在虞禾的无名指上。
第82章 所有的一切, 都像是一场噩梦。 虞禾的魂识仿佛离开了身体,让她只能麻木地站着,看着谢衡之朝她走近。 很快, 梅芳远也携着魔众赶到,泣月与公仪蕤出逃失败,也被他们擒住,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跪伏在地上。 谁都能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有一个人敢继续向前。 大红的喜袍拖在地上, 似乎也成了一团移动的血。 在见到虞禾之前, 谢衡之想了很多。 他想自己究竟还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回心转意。为什么他都说好了, 不做什么魔头, 也不再招惹祸端,就像从前那样陪她一起游历山川湖海,她还是如此决绝地要他死。 在他身为谢筠的时候, 他们也曾是恩爱夫妻,为什么如今他是谢衡之,她就不肯像从前那样对待他? 他明明也是真心爱她, 无论她的身份, 也不在意她的皮囊。 所有人都说死而复生只是虚妄,他偏要一条路走到底, 只为了将她找回来。 她就真的,不在乎从前,一点也不喜欢他了吗? 他不相信, 一定是霁寒声……是霁寒声一直纠缠不休, 插足他们之间。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看我?” 谢衡之踩过地上的血,一直走到虞禾身前, 将她眼底的憎恨和失望看得一清二楚。 不应该是这样? 他想过虞禾会恨他,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虞禾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嗓子发疼,仍是说:“我这一生,只爱过谢筠,就算是假的,也好过你千倍万倍。” 待她说完后,谢衡之却牵起她的手,眼里大团的血块,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可怕了。 “你跟我之间的纠葛断不了。”谢衡之仍然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对着虞禾发泄怒火,他仍然固执地相信,他们之间只是有些小的阻碍。 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谢筠,他可以吃落魄草,让她看明白,谢筠与谢衡之本来就没有区别。 “就像这个戒指,你摘不下来,我与你,也永远断不了。” 虞禾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手上断流作势便要杀向谢衡之。 他轻而易举挡下了剑招,下一刻却见断流当啷一声落地,与之一同坠落的,还有一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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