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少年,又懂什么呢? 圣上面前,平阴侯并未出言讥讽,可是那轻慢的神情中漏出来的信息,却足够明白。 徐瑾瑜低眸看着杜江,缓声道: “你且放心,今日吾让你来此作证,自没有让嫌犯脱逃的说法。” 平阴侯听了这话,脸色难看起来,又是嫌犯,这小子就是认定自己是这个嫌犯了吗? 杜江听了这话,下意识的送来了徐瑾瑜的袍角,而随后徐瑾瑜看向平阴侯,似笑非笑: “方才,侯爷一场辩驳实在是无可指摘,而事实,也应确实如侯爷所说的那样,杜家嫡系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而旁支一个个手染鲜血,犹如罗刹。” 平阴侯听了徐瑾瑜已经单方面的肯定自己后,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口中却道: “怎么,这个时候想让本侯宽宥你了?” 徐瑾瑜只是笑笑,面色淡淡的看了平阴侯一眼,里面情绪莫辨: “不,吾只是想请教侯爷一个问题。” “本侯不想回答。” 平阴侯毫不犹豫的说着,他已经被这小子不知道下了多少套了,他是疯了才会再将把柄授人。 “侯爷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吧。不过,圣上,关于杜侯爷方才所言,学生有话要说。” “讲。” 平阴侯没想到徐瑾瑜直接也与圣上说,在原地气的干瞪眼,而徐瑾瑜这是也悠然开口: “上座三位大人皆掌我大盛刑名,敢问三位大人,以为凡有疑案,还从何入手?” 徐瑾瑜此言一出,刑狱司主司看了成帝一眼,玩味道: “专使大人这是在考吾等了?” 徐瑾瑜只谦恭的拱了拱手: “学生不敢。” 成帝看了一眼二人,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徐瑾瑜考你一个臣子算什么,他连自己这个皇上都敢考!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刑部尚书淡淡道: “自然是从动机入手。” 徐瑾瑜听到这里,笑容更大了一些,灿烂到即使外面因为雪天阴沉,可让众人却觉得眼前一亮。 “不错,正是动机。方才侯爷说,此乃旁支污蔑,那旁支做这等排除异己、打压拉拢等手段,是图什么? 图此举能让他们断子绝孙,图此举能让他们早日下黄泉,见祖宗? 他们不惜满手鲜血,不惜背负人命无数,若为的就是单纯污蔑侯爷,那依吾看,这个解释简直如同糊了三年的窗户纸,不用戳就破!荒唐的可笑!” 徐瑾瑜句句铿锵,一字一句的将平阴侯逼的无所遁形,他张口欲言,可却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全都堵死! 他在见招拆招,可是这少年却早已经不知何时成了那局外之人,他所有的计谋手段,在他眼中都如无物! 这个认知让平阴侯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他呼吸急促,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抽,竟是睁着眼,直接栽了下去。 “砰——” 平阴侯身量不轻,即使砸在地毯上,也发出了一声闷响。 “嗬嗬——” 平阴侯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瑾瑜发出异声。 成帝被平阴侯突如其来的栽倒吓了一跳,随后坐直了身子,扬声道: “冯卓,传太医来。” 而一旁的徐瑾瑜迎着平阴侯的目光,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几步走过去,蹲身摸了摸平阴侯的脉,半晌,徐瑾瑜这才起身: “启禀圣上,侯爷这是正气亏虚之症,想来是……方才太过激动,以致气血逆乱。” 成帝方才有些惊,可这会儿一下子镇定下来,听了徐瑾瑜这话,饶有兴致道: “你还会这一手?” “回圣上,不过是近来看了两本医书罢了,但要学生诊治,那学生是做不到的。” 徐瑾瑜如是说着,所为正气亏虚,就是平常所说的中风。 而被徐瑾瑜那么一说,在场众人都能意会,这会儿一个个安静如鸡。 这平阴侯堂堂侯爷,被一个少年三言两语给逼的中风了。 就算平阴侯能没事儿,就今个他这一栽,已经足够京城人笑他十年了! 没多久,太医前来诊治,平阴侯果然是中风,而且还并非小可,需要好好针灸,调养,这才有正常的希望。 成帝这会儿看着徐瑾瑜的眼神那叫一个亮,能科举,能破案,能诊脉,这徐瑾瑜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平阴侯被两个内侍抬到偏殿诊治,而其余三人眼看着事情到了一步,最后由大理寺卿开口: “圣上,今日平阴侯已经……只怕多有不便,如今夜色渐深,臣等是否该先行退下?” 既然是审平阴侯,现在平阴侯已经中风,那还审个什么劲儿? 但成帝却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徐瑾瑜: “徐瑾瑜,你如何看?” 三人随后也齐齐将目光放在了徐瑾瑜身上,被四双眼睛盯着,徐瑾瑜也没有打怵,只是声线沉稳道: “今日莹莹案还未审完,杜侯爷虽然暂时退场,但此案依旧可以继续审下去。” 徐瑾瑜尾锤了眼皮,如是说着,成帝看了徐瑾瑜一眼,抚须一笑: “好,那就审,朕也想知道你口中的移花接木之术,究竟是如何使出来的。” 成帝如是说着,想到在勤政殿养伤的师信,眸子微沉。 如若那孩子真的是自己的血脉,那么…… 成帝这话一出,方才因为平阴侯离开,已经起身的三位大臣又坐了回去。 随后,徐瑾瑜继续说道: “方才种种,乃是平阴侯府之私事,也是本案的一处枝叶末节罢了,只不过杜侯爷似乎……气性有些大,只怕不能听到接下来更加重要的事儿了。” 徐瑾瑜这话一出,原本兴趣缺缺的三人不由来了兴致,也是,莹莹案听着只是一个民女的案子,圣上岂会将他们三人召来? 徐瑾瑜见三人终于正色起来,这才缓声道: “此前说到,莹莹乃是被杜江截杀,而方才这位大人有说到,凡是疑案,必有动机。 而莹莹案虽只以莹莹本人之名命名,可其背后却是花月楼整整三十六条性命的血泪。 可一个小小花楼,如何会惹的平阴侯府这般对付,他们一言不合就要灭其满门,但又要让那些人纷纷以意外身亡消失于世间……” “是啊,平阴侯为何这么做?” 大理寺卿听了徐瑾瑜的话后,也不由顺着徐瑾瑜的话,下意识的问道。 徐瑾瑜只抿了抿唇,面色淡淡道: “这话,便要从十七年前说起了。诸位大人请看证物四——” 徐瑾瑜说完,成帝第一个伸手将那标好序号的文书拿了起来,那文书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信息也十分单薄。 不过,是一个自赎的花楼头牌因病而死的文书罢了。 可是成帝却觉得眼皮子不由一跳,他随后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不由瞳孔放大。 但思虑片刻之后,成帝却直接将文书递交出去,与下首站着的徐瑾瑜直直的对视上。 不可直视君颜,徐瑾瑜忙低下了头,可是却很快的分辨出,圣上眼中并无不悦之意。 等三人看完文书之后,刑狱司主司弹了弹那单薄的纸张,看向徐瑾瑜犀利道: “一个头牌罢了,因病而亡也属常事,何以至于将其拿到圣上面前?” “自然,是因为这位头牌的身份与众不同了。而且,同样作为花月楼的一员,诸位大人观这份文书不觉有异吗?” “病亡之身,且是久病缠身,故去也不会有仵作查看,你莫不是要我们撅坟如看吗?” 刑狱司主司步步紧逼,徐瑾瑜却并未后退,只是淡淡一笑: “学生不敢,学生只是发现这位名唤兰娘的头牌,病逝的时间十分巧妙,正好是平阴侯嫡女,也就是兰妃娘娘入宫那年。” 徐瑾瑜这话一出,还不待众人反应,径直道: “除此之外,学生在兰娘故居发现了一枚来自西国的蓝宝石碎,此为证物一,请圣上和诸位大人过目。 而我大盛似乎只有长公主与平阴侯府曾各得过一枚蓝宝石蝴蝶簪……”
第101章 徐瑾瑜话音落下, 连方才最从容淡定的刑部尚书这会儿也是猛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下首长身如竹的少年。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这是暗指圣上的妃嫔,育有六皇子的兰妃娘娘乃是青楼出身! 倘若此事落实, 平阴侯便是欺君之罪,平阴侯府的所有女眷都要为人嫌弃,便是六皇子,也将失去圣宠! 三人纷纷惊骇不已,这样事就算是他们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才敢试探着对圣上说一两句。 可是,这少年竟敢当着他们的面儿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说了明白。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 当自己是聋子, 瞎子。 当初这些证物上堂之时, 他们还觉得奇怪, 何以至于有这么多的证物? 可是,现在他们算是看明白了, 这都是那少年一桩桩、一件件捋得清清楚楚, 如同交作业一般归置好的。 这一刻,三人都不由在心里齐齐叹了一口气, 平阴侯确实是气的太早了。 这重头戏可还没有出来呢! 随后, 他们就看到一只手伸向了证物一, 一时间,三人纷纷好奇究竟是那位勇士,而后, 他们就看到了成帝那张出奇平静的脸。 三人目光相撞, 随后连忙狼狈躲闪。 圣上的瓜那是能吃的吗?一不留神小命不保好吗?! 而此刻的成帝却太过不动声色, 他只是摊开了那方白色锦帕,里面静静躺着的那颗细碎如沙砾的蓝色宝石被烛光映着, 蔚蓝如水,熠熠生辉。 大盛并如今并没有制作蓝色的饰品材料,是以西国的蓝宝石才显得格外的珍贵。 而此刻,这颗蓝宝石碎却是作为罪证的存在。 成帝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锦帕,看向众臣: “诸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方才成帝问徐瑾瑜看法的时候,三人还有些酸,这会儿轮到他们自己,一个个才知道这其中压力几何。 这件事的牵扯实在太大,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斟酌个三天三夜。 可是,圣上岂容他们耽搁,只不过略停了几息之后,成帝就抬起眼,淡淡道: “难不成诸位无法作答?” 听听,刚才还是诸卿,这会儿就诸位了。 三人一时心中紧张,还是刑狱司主司硬着头皮道: “此事关乎皇室颜面,臣等实在不敢僭越。” 刑狱司巧妙的将圣上的颜面转为皇室的颜面,倒是不用面对来自成帝的暴风骤雨。 成帝听了这话后,良久,他终于哼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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