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方才平阳侯也不知道和圣上说了什么,便骤然要废世子,让所有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且,平阳侯素来重情,他起于微末,却不弃糟糠之妻,在京中颇有美名,这次突然带了庶子回来,让京中不少整天被平阳侯比下去人心里都有了微妙的平衡感。 现在平阳侯又要废世子,还用长宁公主做筏子,指不定是终于露出自己虚伪的假面了呢? 人无完人,自然做不到人人都喜欢,这会儿在场中人担忧的是真担忧,幸灾乐祸的是真幸灾乐祸,更有看戏之流,五花八门。 于是乎,随着这位大臣出言之后,有不少人也表示出了怀疑,成帝看着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眸子淡漠。 “这是本侯家事,本侯自认在边疆苦守十年,也有于国于民有几分用处,如今不过是废家中逆子世子之位,干诸位何事?” 平阳侯素日看着还算温和,唯有那张冷肃的脸让人心生怯意,这会儿他肃着脸,一扫众人,立刻便让那好事之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 但还是架不住有人嘟囔: “这模样不是心虚又是什么?指不定为长宁公主证清白是假,扶庶子上位是真!” 平阳侯听了这话,脸色顿时更冷了,他确实没有证据,可那畜牲亲口所言,还能有假? 这件事一时陷入僵局,而不知何时洗漱好,穿戴一新的魏思武从门外走了进来,刑狱司特有的玄衣金纹为少年添了几分煞气与英武,那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不知何时脱胎换骨! “吾方才在外头听人说,韩望安刻意玷污,啊不,污蔑我家长姐……毕竟,他一个天阉也做不了什么。” 魏思武轻笑了一声,可是这笑声却带着几分寒意,听的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有人觉得这件事是假的,但不巧,近日我刑狱司正好抓住了当初这桩案子的关键之人! 众人皆知我长姐是在王记布庄遇难,而当初的掌柜如今已经伏法,恳请圣上将其从天牢之中提审出来。” 魏思武朗声说着,和成帝对视的眼眸第一次透着一股坚定,成帝欣慰的同时,又觉得牙痒痒的。 还真是个小疯子! 这么大的事儿,这么深的后手,他堂堂帝王竟然一无所知! “传!” 成帝简洁有力的说了一个字,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魏思武,可魏思武却不再看成帝,只是冷冷的看着韩望安。 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平阳侯终究虎毒不食子,希望成帝能留韩望安一条性命,可是魏思武在,那就不一定了。 不多时,王奇被人拖了上来,这会儿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如同一个血葫芦似的,不住的说着: “大人,大人,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奇的声音太过惊惧,配上那一身的血污,让不少文臣都不忍心去看,还用帕子捂住了鼻子: “这人,莫不是屈打成招?” 魏思武忽而笑了: “此人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落网,所有证词在当日已入刑狱司记档,由上峰、本少司和人犯共同签字画押,阁下这是在质疑我刑狱司?” 刑狱司,掌天下一半刑罚,刑部审得的案子他们能审,刑部审不得的案子,他们也能审! 魏思武这话一出,那人立刻闭嘴不言,魏思武随即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证词呈交成帝。 成帝看着那厚厚的一沓证词,却是生生气笑了。 这小子,还真能瞒,知道自己顾及平阳侯,所以索性另辟蹊径……等等,这小子有这脑子? 若是有这脑子,怎么会将证词一月前便已经录好之事说出来? 成帝私心觉得,若是这事儿让出这主意之人在这里,一定会做的更善更美,无可指摘! 成帝一面心中思索,一面看着证词,魏思武方才得知圣旨内容之后,已经扬眉吐气,这会儿嘴皮子愈发不饶人: “除了王奇,天牢之中的杜姨娘,银红也已经悉数招了,诸位可要也一同召来问问? 本案乃是多方作案,杜姨娘先起歹心,为家产计,以白玉佩一块,纹银千两,让王奇污我长姐名节。 丫鬟银红狼子野心,心生妄念,与杜姨娘、韩望安狼狈为奸,先应杜姨娘做证我长姐被污之事,后转告韩望安此事,是为二者帮凶。 韩望安乃天阉之身,得知杜姨娘毒计,将计就计,用五百两银子替下王奇,试图污我长姐清白,为其做掩,此案证据确凿,何人还有疑虑?!” 魏思武此言一出,全场俱静,急急赶来的长宁公主看着弟弟这般模样,红彤彤的眼眸中也不由闪过一抹欣慰。 难怪她能一证清白,原来是有人负重前行。 她不知此事思武筹谋多久,可这份心意,太过厚重! 成帝这会儿也是又骄傲又生气,看着那倨傲睥睨,怼遍所有大臣的魏思武,眼中闪过一抹怀念,终究替此事盖棺定论: “好了,事到如今,可还有人质疑?” 如此人证物证俱全,自然无人敢多说一句。 成帝冷哼一声,看向平阳侯夫人: “平阳侯夫人,你可还有疑虑?” 平阳侯夫人呆呆的坐在地上,她这会儿求锤得锤,整个人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一时之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麻木的张了张口: “臣,臣妇无话可说……” 魏思武早就已经查清个中疑点,现在铁证如山,任她想要替儿子争辩一二,却也无力回天! 成帝终于收回目光,淡声道: “既然如此,平阳侯夫人御前失仪,即日起闭门思过半年,抄写女德女戒百,不,千卷,由皇后亲自派人督导!” 平阳侯夫人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看着还在大睡的韩望安想哭,却有些哭不出来。 魏思武亦是看着韩望安睡的香甜的模样,勾了勾唇。 韩望安也该体会体会,一觉醒来,天崩地裂的滋味了。 庆功宴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只是隔日韩望安就被平阳侯赶出了平阳侯府,让他自生自灭。 平阳侯夫人想要阻拦,可却没有立场,因为重情如平阳侯直接对她避而不见。 皇后这回派来的不是女官,而是宫里的嬷嬷,整治人却让人看不出一定痕迹的手段多如云海,平阳侯夫人自顾不暇,苦不堪言。 对于韩望安被赶出家门,自然也是鞭长莫及。 平阳侯府之后更是自闭门户,原本应该升为国公的荣光如同璀璨的烟花,稍纵即逝。 平阳侯十年苦劳,终是付之东流。 而另一边,成帝在经过这桩事后,终于没忍住召了魏思武入宫说话。 “舅舅,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怪您?” 魏思武一脸诧异的看着成帝,那副模样看的成帝就觉得心中窝火,手里的折子也“啪”的一声丢到了桌面儿上: “你不怪朕?你要是不怪朕,知道了王奇的口供能瞒一个月?” 成帝这话一出,魏思武就知道瑾瑜口中的最后一关,来了! 随后,魏思武眼一垂,想着自己当初和长姐孤苦无依的模样,眼圈就红了起来: “舅舅这话是诛思武的心了!舅舅的不易,思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然不敢让您左右为难,这才想了些旁门左道……” 成帝哼笑一声,确实是旁门左道,不过却很有用就是了。 是所为打蛇打七寸,自己因为平阳侯暂时不愿意为难韩望安,他转头就把主意打到了人家爹身上! “唔,这么看来,你倒是替朕着想了?” 成帝一错不错的盯着魏思武,魏思武也不怵,直接道: “也不全是,舅舅有所不知,我一直在责怪自己当初太过弱小,才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姐名节被毁,不得澄清。 今日这桩事,由我亲手抓住当初所有涉事之人,也算是了结我幼年之心结。 至于后续的处置,为了防万一,思武只能出此下策,还请舅舅责罚!” 成帝听了这话,看着魏思武那一脸诚恳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突然道: “这件事,非你主事吧?” 魏思武的眸子狠狠一缩,随后低下了头,忙道: “舅舅何出此言?此事乃是思武一力为之,舅舅若要责罚,只管责罚思武便是!” “你什么脑子,朕这个当舅舅的还能不知道?朕昨个可是让人查过,那韩望安的酒壶里还残留着‘黄粱一梦’,你敢在宫里动手,眼里可还有朕这个舅舅?!” 成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魏思武遂将头低的更深了些,瓮声瓮气道: “是,思武知错,求舅舅责罚!”
第68章 成帝静静的看着魏思武, 直看的魏思武冷汗淋淋,汗水顺着额角滑倒鼻尖,在地上砸成八瓣。 魏思武心里越发忐忑, 成帝这时才慢悠悠道: “不过,你是朕的外甥,朕自然不舍得责罚你。你且说出主事之人是何人,朕便饶过你,如何?” 魏思武连忙道: “舅舅这话便是冤枉人了,这事儿都是思武一力为之,断无旁人主事!” 成帝沉默许久, 冷不丁道: “朕看, 是徐瑾瑜吧?” 魏思武:“……” 魏思武还没来得及说话, 成帝直接就道: “他竟然带坏了朕的外甥, 朕要好好的罚他!” 成帝说完,直接提笔, 写圣旨, 吓得魏思武魂飞魄散,就要扑过去: “舅舅不要!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别, 你这要是过来, 算以下犯上, 朕就再给徐瑾瑜记一笔!” 魏思武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堂堂七尺男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直接哭了出来: “舅舅欺负人!想我和长姐自娘走后, 也没人疼, 没人爱,好容易瑾瑜愿意帮长姐昭雪, 舅舅还要罚人家,娘,我好想你!你快入梦管管舅舅吧!” 成帝:“。” 成帝笔走龙蛇,飞快把圣旨写完,盖了玉玺,直接丢到魏思武的怀里,没好气道: “拿着圣旨给朕滚!还让你娘入梦管朕,朕看你小子愈发胆大包天!” 魏思武垂头丧气的展开了圣旨,下一刻,直接眼睛瞪成了铜铃: “舅、舅、舅舅,这,这是真的吗?” 成帝皮笑肉不笑道: “不想要就还给朕!” “不,不,我要,我要!舅舅告辞!” 魏思武直接拔腿就跑,像是生怕成帝反悔一样,等魏思武走后,成帝脸上才不由露出一抹淡笑: “这回倒是长进了,不用姜汁也能哭出来了,朕也不用为难自个的鼻子了。” …… 与此同时,东辰书院之中,徐瑾瑜对于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早就已经笃定这件事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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