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之后的她,有些不可控。 谈话的内容也无比跳跃。 霍无羁思索一瞬,决定问她情绪崩溃之前没有回答完的问题。 “去年七月,你曾和表哥他们一起来了鸣沙山,对不对?” 温予反应依旧有点慢。 他说完好半晌,她才回答:“对。” “那后来呢,又去了哪里?”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即刻来找他。 更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说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他。 温予也当真开始回忆起那场毕业旅行。 她一边想,一边缓缓开口:“后来,后来的一个多月,我们一直在西北自驾,直到表哥他们研究生开学,我们才离开。” 一个多月? 那也就是说,差不多八月中下旬她就离开了这里。 霍无羁暗暗思索。 “后来呢?离开这里后,你又去了哪里?”他问。 “后来,表哥他们回了北京,我自己回了家。”她说。 “家?”他想起她之前说的‘很远很远’这几个字,又问:“你家不是离鸣沙山很远吗?” 温予摇摇头,朝他伸出三根手指,说:“不远呀,两个小时我就到家了。” 她刚刚说了,两个小时差不多是一个时辰。 这样来算的话,的确是不太远。甚至比从敦煌郡到这里还要快一些。 那她为什么会说...她家很远? “阿予,你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嘘。” 温予仰起头,伸出食指,冲他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说:“我舅舅说了,不能随便把家庭住址告诉别人,尤其是男人。他们都不怀好意的。” 霍无羁面色微赧,一时无言。 温予看了他一会儿,似是认出他是谁,莞尔一笑,说:“我偷偷告诉你,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好。” “我现在住在...青城市...池澜苑。”她仰着脑袋,对他没有丝毫的防备。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内过了一遍他所看过的堪舆图,却没有她口中的青城。 “青城市,是在哪里?在西州吗?”他问。 温予听岔了,把西州听成了非洲。 她摆摆手,忍不住叫嚣道:“不在非洲,在中国,中国啊。” “中国?”霍无羁眼底的疑惑更浓了。他曾见过这两个字的。她送给他的那件软甲上有这两个字。 “对啊,中国。我...我是中国人,我们都是中国人。”温予举了举拳头,说:“我给你唱国歌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就扯着嗓子唱起来。前半夜,她又哭又闹,嗓音早已沙哑。 霍无羁见她兴致大起,谈话内容再一次脱离他原本设定的轨道。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唔唔...” 他无奈叹了口气,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温予使劲拍打着他的手背,以示抗议。 “不能唱,不然嗓子该坏了。”说完,他低头看了温予一眼,她眸中带着一抹不满,似是在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然,等你嗓子好一点再唱,好不好?”饶是这样说,他依旧没=有把手掌从她嘴边挪开。 她也只能发出一阵呜咽的声响。直到她屈服于他的力气,无奈点了点头,他才松开她。 温予正准备说些什么,霍无羁先她一步开口,问:“阿予刚刚说,我们都是中国人?” 他很了解她。尽管此时她已然是酩酊大醉,但对于她的话,他也丝毫没有怀疑过。 既然她这样说,那就一定有这样说的道理。 温予点点头,说:“对啊,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过...你是老祖宗。” “老祖宗?我为什么是老祖宗?”听了她这话,霍无羁差点被口水给呛到,忍不住咳了两声。 温予连忙捂住嘴巴,嘟哝了两句:“我不能告诉你。” 霍无羁眸中闪过一抹无奈,他不想逼她太紧,便说:“那我们换一个问题好不好?” “好。”她的手依旧紧紧捂着嘴巴,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一抹戒备。 她回家时,是八月。可她十二月份才来找他。 中间的四个月,她又在干什么? 霍无羁好奇问道:“你从鸣沙山回到家之后,又去了哪里?” “从大西北回来后,我都晒黑了,脸上都是一块一块的,不能见人,就在家休息了两个月。” 在家休息两个月,也就还有两个月。 “后来呢?”他问。 “后来...后来我记不清了。” 温予想了一会儿,又说:“后来,我还去学了潜水,过年的那段时间,还和我舅舅一起去了巴厘岛。” “过年?”霍无羁再一次意识到不对劲。 去年年关,她明明是和自己一起过的。又怎么会和舅舅去什么巴厘岛? “三个月前,我还去爬了珠峰呢。” 霍无羁的脸色变得凝重。 从她说的过年开始,到她刚刚说的三个月前,他就有点搞不懂了。 他很想问她,明明这段时间,她一直和他在一起。 怎么就莫名去了什么巴厘岛,爬了什么珠峰。 可现在她说的正兴起,他又担心冒然打断她,又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乱子,便忍住了。 “可惜,我的运气不好,差一点我就死在珠峰了。” 她轻声嘟哝了一句,随后想到什么,又说:“不对,是我运气好,才没死在那里。” 霍无羁轻拍了她一下,低声警告:“不许胡说。” 温予猛地坐直了身体,面对着他,说:“真的,我没有骗人。” 这一刻,她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将埋在心里的话尽数倒了出来。 “我爬珠峰的时候,恰好遇上尼泊尔地震,引发了雪崩。撤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了冰缝里。” 温予说的很平淡,他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珠峰和尼泊尔他不知道在哪里,但雪崩和冰缝他是听得懂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就昏迷不醒了。还好,有登山客救了我。不然我就冻死在那里了。” “救命之恩,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若非是人家救下你,我岂不是等不到你了。”霍无羁再次将她抱的紧紧地,心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温予也跟着点点头,说:“我都已经买好感谢他的礼物了。可惜,还没来得及送给他...现在,我也不打算送给他了。” 说完后半句话,温予想起那尊塑金小像,情绪莫名低落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曾偷偷看过那封信。 凭温予说起她的救命恩人的异样,他甚至都要怀疑,那个救命恩人是不是小北的生身父亲了。 霍无羁心里忽然生出一抹不好的念头:“为什么没来得及送?难不成,他死了?” 温予听到这话,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嘟哝了句:“才没有。” 随即,她的视线粘在他的脸上。 好半晌,都没有再移开。 温予的脑海中,再一次闪过秦未亲笔的那段隽秀的小字。那尊小像,是秦未焚了他后,用他的骨灰制成的。 也是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朝代,并非不存在于历史长河里。不然,那尊由他的骨血制成的小像,又如何会到她的手中。 温予再一次红了眼眶,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低喃道: “他没有死,是你...是你死了。” “是你死了。” 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 原本,霍无羁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 可触到她异常悲痛的眼神,他又莫名想起她以往的反常,又莫名她不像是在胡说。 “是...我死了?”霍无羁问她:“我那...是怎么死的?” 他才问完,温予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不停抽噎,并不断重复一句话。 “我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死。” “不要。” “...”
第109章 拨雪寻春(十三) 东方既明, 天光熹微。 霍无羁背起堪堪昏睡过去的温予下了山。 绵密且松散的沙层表面,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下山的脚印比上山时深了很多。 沙海无边, 一脚踩下去, 没至膝盖。 数不清的沙粒灌入鞋内,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绵密的针尖刺入肌肤。 但霍无羁毫不在意,他稳稳当当地托着她的双.腿, 深一脚浅一脚走下山。 月光逐渐黯淡, 漫天的星光也已经消散了大半,仅存的几颗比较顽强的星子,透过云层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温予绵长的呼吸打在他脖颈的肌肤上, 他仰头看着空中微弱的星光,想起她临睡前伏在他耳边的那阵低语声,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温予不知道,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之后, 曾清醒过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她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用她哭到沙哑的嗓音讲完所有的事情后,伏在他怀里小憩。 没多大一会儿,呼吸逐渐绵长起来。 就在霍无羁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忽然仰起头, 用哭到红肿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问:“你刚刚答应我,永远都不会再回京城去, 还算不算数?” 如果说, 他在没有听到她说那些事情之前,听到她这么问自己, 他肯定是想也不想的就点头。 在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之前,他的确是这样回应她的。 可现在不同了。 他从她口中套出了她埋在心底的秘密,更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会一而再、再而三询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再回京。 她背负着的,是他的性命。 所以,她才会这般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一日比一日更加依赖他。 霍无羁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在她再一次红了眼眶之前,艰难点下了头。 “自然是算数的。我说过,我不会骗你。我还要陪你一起来鸣沙山吹夜风、看星星呢。” 得到他的再三保证后,温予紧蹙的眉心得到舒展,她松了一口气,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伏在他身上。 将睡未睡之际,霍无羁又听到她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 她扬起手,指着无边的夜空,说:“其实,我根本看不见星星。” 话音未落,她又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嘘,小点声,不要让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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