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正想着,霍懈北已经来到了他身前。思量间,他退到一旁,给霍懈北让出一条路来。 从姜平身侧经过时,他没有片刻的停留,衣摆带风,冲着瘫在地板上的温予奔了过去。 姜平只觉得一阵疾风自他面前旋过,呼吸间,他又闻到了那股馥郁的暗香。 难怪,他觉得这香味熟悉。 原来这香,是霍懈北经常用的熏香。尤其是近两年,他尤其喜欢。他家中的每一间房,都存着一罐这个味道的萃香。时间一长,他衣服上都沾染上了这梅香。 不仅他的家里,就连车内,也都存着一罐。 他是霍懈北的司机,但由于他有过敏性的鼻炎,尤其是换季时分,对香味尤其敏.感。所以平时很少点燃。 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开始只是觉得熟悉,并没有第一时间辨别出来的原因。 他曾听霍懈北说起过,这香的淬炼极为复杂,梅花为引,冰雪作辅,另配有十几种珍稀香料佐之,由一隐于深山的老道士用古法炮制七七四十九日而成。 这冷梅香制作工艺繁琐,极为难得。 原本他以为这香只有霍懈北私人专用,却没想到,他还能在别处闻见。 由此,可想而知,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姜平心里暗暗想着,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霍懈北和温予。 霍懈北蹲下身,将昏迷不醒的温予环在怀中,下意识唤了她一声:“阿予...” 温予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双眼紧闭,面颊潮红,连鼻间呼出的气息都异常灼热。 他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一团乱麻了,就连探她额头的那只手都止不住颤抖。 “先生,需要拨打120吗?”姜平问。 霍懈北又翻过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姜平看着他的动作,有些讶然。他在霍家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会诊脉。 他正疑惑着,忽然又听到霍懈北说:“不用,不过得劳烦平叔,帮我去跑一趟药店,买些退烧药回来。” “好。” 姜平应声离开。 霍懈北一把抱起昏迷的温予,用脚虚掩上门,直奔客厅的沙发而去。 他是懂医术的。确切来说,他只是对古中医有些研究。而对于现下流行的西医,却一窍不通。 建安年间,战乱四起,世道艰难,遍地流民。他游方诸国,路过岭南时,他曾在医馆做工帮忙些许时日。 他的医术,有幸被建安神医张机先生指点过一二。 乱世中,他这身医术尚且还有点作用。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国泰民安,西医也逐渐兴盛,再加上他的心思本就不再这医道上,慢慢地,他这身医术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这一世,他更是半点都没在外人面前透露过。他会医术这件事情,除了他大哥霍未,再没旁人知晓了。 霍懈北把她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又勾起她的脖子,把其中一个腰枕垫在她颈下,为她调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他站起身,大致扫了一眼她家的布局,直奔舆洗室而去。才走到舆洗室门口,就隐隐嗅到一股异常浓烈的血腥气。 他屏息顿足一瞬,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瓷白的浴缸里,血乎乎一池污水,又难闻,又惹眼。 她穿过的那件黑色浴袍,此时正漂浮在那池血水中,像一朵盛开在血池中的黑色蔷薇,妖冶又刺目。
第14章 暗香浮动(六) 霍懈北站在浴缸前,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他的血水把刑台上的积雪都融了大半。最后,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一瞬间的疼痛,他到现在还经常会梦到。 看着眼前的一池血水,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了一样,寸步难行。 好在他意志坚定,片刻后,便回了神。 霍懈北从舆洗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条被凉水打湿过的毛巾。 池澜苑是个综合社区,楼下的药店,24小时便利店什么的应有尽有。姜平拿着药品回来的时候,他正用湿毛巾擦拭着她颈窝的细汗。 姜平没有进去,他敲了敲虚掩着的外门,低声说了句:“先生,药买回来了。” 霍懈北起身,把毛巾放在茶几上,走到门口,接过姜平手里的药,说:“麻烦你了,平叔。” 姜平:“不麻烦。先生,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去车子里等你。” 霍懈北想也没想,便说:“不用了,平叔。我一时也走不开,给你放假,你把车钥匙留给我就行。”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先生有事的话,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霍懈北应下后,平叔才转身离开。 霍懈北关上门,走向岛台,倒了杯温水,端着走向温予。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先是用手背探了探她洁净的额头,后又重新给她号了脉。 期间,他的眉心一直蹙着,像是一团愁云糊在他脸上一般,怎么化也化不开。 旁人或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病,但他是知道的。 任谁穿着一袭单薄睡袍在冰天雪地躺一遭,都会生病的。 更何况,她还亲眼看见了那个画面。 一冻,二吓,哪个人也承受不住的。 这般想着,他看她的眼神更柔和了,深情的都能掐出水来。 许是他方才用湿毛巾给她擦拭过的缘故,她身上的温度没有刚开始那么烫了,晕在脸颊两侧的潮红也消散了不少,稍显苍白。 好在,她的唇.瓣虽有些干燥,但唇色异常绯艳,显得并没有那么虚弱无力。 顷刻,他号脉的手从她的腕间挪开,转到她面颊上,将粘在她鼻尖的一丝秀发拂去,轻触着她有些苍白的面颊。 他的手指冰凉,掌心温润如玉,温予正发着烧,似是察觉了这股凉意,下意识侧了侧脑袋,几乎大半张脸都埋入他的掌中。 这一瞬间,霍懈北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害怕自己紊乱的气息会将她惊醒。 他肖想了无数个日夜的人,现在就安静躺在他面前。她的娇靥紧贴着他的掌心,偶尔还像九岭山上的小兽一般,下意识蹭一蹭。 他的手掌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着,待他回过神时,他大拇指的指腹正在她绯艳的唇.瓣上游走,一遍一遍描模着她精致的唇形。 许是他指尖的力气大了些,她眉眼轻颦,朱唇轻启,发出一声婉转的嘤咛。 霍懈北连忙收了手,看着她面颊上那道不是很明显的粉色指痕印,他眸子里满是愧疚。 她还在病着,他却在干什么啊。 他竟在心猿意马,靡靡自得。 还真是该死。 霍懈北眼眸低敛,轻轻把手掌从她面上撤下,背倚着沙发坐在地板上,长臂往茶几上一挥,把姜平才买回来的退烧药带到了自己身前。 霍懈北身边的工作人员经常换,独独司机只有姜平一人。 他用惯了他。 姜平这个人很靠谱,忠厚勤勉,话还不多,也不招人烦。 为人处世,不仅有很强的分寸感,就连边界感也能很好的掌握。所以,就连他这样孤僻的性子,姜平也能与他很好相处。 最为关键的是,与他相处,霍懈北感到很舒服。 不似旁的一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很喜欢背地里仗着霍家的势,尤其喜欢打着他大哥霍未的旗子,狐假虎威。 就像这次,姜平买了十几种退烧药回来。 姜平见到温予的时候,她双颊绯红,四肢无力,脚步虚浮,说话时嗓音也有点沙哑,满是发烧的迹象。 姜平心思细腻,尽管她嘴硬不肯承认,但他一定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所以,除了退烧药,他还买了一瓶医用酒精和一包医用棉签。 温予的嘴唇有点干燥,她人又在昏迷,喝不进去水,这包棉签来的很是恰当。 霍懈北把棉签沾了水,小心翼翼在她唇.瓣上润了两遍后,才开始拆退烧药的外包装。 他把说明书一张张抽出来,选了配料最为温和的一种,按照说明书的剂量,把药掰下,托起她的颈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将药喂下。 温予吃了药,霍懈北又用酒精湿了毛巾,在她脑门和手心都擦拭好一番,直到她的脉象逐渐趋于平和,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蹲在地板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的右腿微微发麻,他才站起身来。 也许是药效上来的缘故,没多大一会儿,温予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听着她的呼吸声,霍懈北感到莫名的心安。 霍懈北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收拾刚才被他拆了一地的退烧药的包装盒。 除了温予吃的那种之外,他把其余的全部都收入了袋子里。他收拾好后,顺手把袋子放在了茶几上。 从一开始,他的注意力全在温予身上,没有注意到茶几上的摆件。直到刚才,他才注意到摆在茶几上的相框。照片上那个模糊不已的人,不是他又是谁。 霍懈北拿起相框,回头看了温予一眼,无奈摇摇头。 早在温予拿着他这张照片到处打探他消息的时候,他就看到过这张照片。 他只是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张模糊的照片,她打印出来不说,居然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摆在客厅里。 她在珠峰遇险,恰逢他刚好‘路过’而已,他顺手救下她,本就不图她的回报。 她甚至都还没有正式见过他,就把照片摆在了她家里,就差把他供起来了。 霍懈北无声勾唇,也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此知恩图报,他还不知道如何把那尊小像送到她手中来。 想到这里,他把相框放下,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木箱,漆眸里颇有些意味深长。
第15章 暗香浮动(七) 霍懈北站起身,走向木箱,倾下腰身,用右手食指轻轻在木箱上点了两下,低喃了声:“赤星。” 话音方落,一缕氤氲的红色雾气再次从他右手食指源源不断涌出,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尽数飘往舆洗室。 霍懈北没动,依旧站在木箱前,右手也没有收回来,依旧抵着木箱。 木箱发出轻微幅度震动,一缕淡淡的绯色雾气从小像里散发出来,冲破木箱的禁锢,从木箱缝隙里涌出,将他的右手团团裹住。 顷刻,飘往舆洗室的那些红雾重新涌向霍懈北。他站着没动,任由那些红雾在他身侧,欢欣鼓舞。 好半晌后,他才有所动作。 他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拍了拍写着赠品两字的盒子,薄唇轻启,说了声:“去吧,记得帮我保护好她。” 话落,那些雾气像是得到命令一样,绕着霍懈北周身飞速转了三圈后,径自冲向那几盏香薰蜡烛。 顷刻,室内一片清明,再也看不到一丝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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