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要。 现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倒还真有点后悔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睡眠不好,只是偶尔失眠。 房间的隔音不好,温予躺在床上,甚至能清楚听到窗外呼啸不止的北风,鬼哭狼嚎一样。 只要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霍无羁。 更确切来说,是两个霍无羁一直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两个霍无羁。还有现实世界里的霍家那位,他为什么能和霍无羁长得一模一样。 她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霍无羁又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生活习惯,甚至还知道她不吃姜? 就连他刚才给她端来的鲜虾粥的味道,都让她感到很熟悉。 算上刚刚霍无羁煮的那份,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吃到鲜虾粥了。 她忽然想起白天她昏倒后,家政留在她家里的便签纸。 她还清楚记得便签纸上的内容: “温女士,您好。 我是姜先生请来的家政。 您发烧了,姜先生还有工作,特请我来照顾你。 退烧药在茶几上,已经喂您吃了两颗。如果醒来还烧,可以继续吃两颗。 浴室里的脏衣服,也已经帮您洗干净晾在阳台上。 餐桌上有刚熬好的鲜虾粥,是用您冰箱里现有的食材做的,您饿了可以喝。 蜂蜜水也帮您冲好了,一同放在茶几上,希望您喜欢。” 最初,温予看到便签纸的时候,只有点诧异,并没有怀疑。她喝到那杯蜂蜜水和那碗鲜虾粥的时候,怀疑的种子才算真正种下。 直到刚才,她尝了霍无羁端来的鲜虾粥。 那个味道,不仅和温先生请来的家政做的一模一样,而且和她自己煮的也只是有轻微的差别。 甚至第一口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这粥就是她自己煮的。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巧合,但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温予试图用她学到的知识来解释这一切,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东方既白,凛风渐息,耳边阴风怒号不再,困意缓缓来袭,温予才堪堪阖上眼睛。 冬天的夜晚总是漫长。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霍无羁,和衣而卧,迟迟没有睡意。
第40章 暗香浮动(三十二) 温予熄灯睡下后, 霍无羁也回到自己房间,他和衣而卧,却迟迟没有睡意。 干脆起身, 披了件外袍, 去了书房。 他燃起灯,坐在案前,拿起近期正在看的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阿予。 早在最初分配房间时, 霍无羁就把这府上最好的房间留给了阿予和小北。后来,书房被雨水浸透,他才把书房挪到了她房间旁边。 她的卧房和他的书房, 只隔了一面书墙。 此时,她正宿在他身后那面书墙后面。 温予伏在床边打盹的画面再次映入脑海,他收起一字都没有读进去的书卷, 铺了张崭新的画纸, 开始研墨作画。 天大寒,砚冰坚。 自他拿起画笔,就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气呵成,直到完全完成这幅画作, 他才蜷了蜷近乎被冻僵的手指。 休息片刻,他又在左下角提了字:‘西州历一十八年冬至日作’。 霍无羁一直端坐着,凝视着那幅画, 直到画纸上的墨完全干透, 才又有所动作。 他站起身,把画卷成长条状, 收入书架一旁的花瓶,随即吹熄了灯,走了出去。 路过温予房间时,他特意放缓了脚步。 他并没有回房间,而是下到酒窖,抱了两坛酒,来到了他房间旁边的另一间卧房。 房间黑乎乎一片,霍无羁站在门口,风雪声下,隐隐还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匀称平稳的呼吸声。 种种因素都表明,秦未已经睡熟了。 霍无羁垂眸思索一瞬,抬手敲响了房门。 “兄长?你睡了吗?”喊完话,他自己都笑了。 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反而加大了力度。 “兄长?” “兄长,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啊?” 看似有商有量,话音落下的同时,霍无羁的手掌已经触到了房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冷风也灌了进来。 但秦未依旧没醒,只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霍无羁走进来,用脚带上门,径直走向烛台,用火折子把灯一一点上。 顷刻,满室亮堂。 他先是看了睡榻上的秦未,走向桌案的同时,大致掠了一眼房间。 秦未侧躺着,正对着他。 似乎是因为忽然亮起的灯光,他的眉心微微拧起,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但他依旧没有要睁开眼睛的趋势。 霍无羁把酒坛子放在桌案上,桌案上还摆着他临睡前喝完没来得及收拾的粥碗,他垂眸瞥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 他把碗碟收了,送去膳房。再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提了一个冒着些许热气的食盒。 许是灯光对于熟睡的秦未来说,有点过于刺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背过了身去,大半个脑袋都埋进被窝,还用锦被把眼睛遮住。 霍无羁把食盒打开,炭烧炙羊肉的香味在房间里扩散。 随后,他走到床边,先是轻唤了秦未两声,待他咕哝回应后,霍无羁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不由分说把还在睡梦中的秦未拽了起来。 “兄长,炙羊肉烧好了,再不吃该凉了。” 不等秦未反应过来,他弯腰帮他套上鞋袜,顺手从衣架上抽了外袍,松垮披在秦未肩上,揪着他往桌案去。 全程,秦未像只木偶,任由霍无羁折腾。 直到霍无羁把酒坛子的木塞拿掉,秦未嗅到浓郁的酒香,惺忪的睡眼才有了一抹光亮,从他手里接过酒坛子,深吸一口气,说:“这可是先帝赐下来的御用秋露白啊?你小子,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霍无羁笑笑,拿起另外一坛,启开,碰杯,对饮。 秋露白一直在地窖存着,有点凉,秦未一口酒下肚,打了一个寒颤,彻底清醒。 他偏头看了一眼霍无羁,问:“她回来,你不开心吗?” 霍无羁摇摇头,又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才回他:“兄长,她...不记得我了。” 原本,他没觉得多委屈。 对上秦未的视线,他忽然觉得满腹的委屈。 说出这句话,霍无羁压了这么许久的情绪,总算是宣泄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说阿予。 全程,秦未很安静,一直都在听霍无羁说他和阿予的故事。只偶尔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碰杯。 秦未的酒量很浅,但他硬生生陪着霍无羁饮完了一坛秋露白。 秦未醉倒后,他把秦未扶到床上,备好清水,提着空酒坛子和空食盒从他房间里出来。 霍无羁依旧很清醒,没有半点睡意。秋露白的后劲上来,他反而更亢奋了,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第41章 清极不知寒(一) 周身越发燥热, 脸上温度也在不断升高,绯色从双颊逐渐蔓延到耳廓。 霍无羁扯松衣领,步入庭院, 与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他从前厅走到后院, 风雪沾衣,却依旧不能缓解他身上的燥感。 路过校场时,他稍稍停顿,正准备进去耍一套枪来发泄, 忽然想起老师送他的生辰礼。 那柄长刀, 他除了在老师的书房见到过,也曾在林琅的口中听说过。 他不是没有见过老师宝贝那把刀的态度,仅仅是无意瞥了一眼, 都遭到老师的严斥,更别提碰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 老师会把它当做生辰礼赠于他手。 尽管刀身锈迹斑斑, 但他也能隐隐觉察出,这把长刀,不一般。 思及此,霍无羁忽然想到,晚宴时, 他握上长刀的一瞬,刀身好像轻轻震颤。 只是那个时候,他满心都在那缕暗香上。 霍无羁没进校场, 转身回了宴客厅。 阿予来的匆忙, 宾客们走的也匆忙,杨清儿和顾燕打闹更是匆忙。 一切都很匆忙, 以至于宾客们送来的生辰礼都尚未来得及登册入库,都还堆积在宴客厅一角。 这些东西,可不是白白送于他的。 礼尚往来,日后,他还需用更贵重的东西还回去的。稍有疏漏,便会授人以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格外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劳心费神不说,还要花心思去应对好些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 - 大大小小的包裹,堆积成一座小山。 霍无羁走进宴客厅,燃起壁灯,无视桌案上的杂七杂八的包裹,直奔那柄长刀。 他才走近,不等打开箱子,忽然听到‘叮铮’一声闷响。 霍无羁已经快要触到木箱的手稍稍停顿,漆眸微敛,沉息闭气,仔细辨别声音来源。 声音好像是眼前的木箱子发出来的。 而且,这声音,有点像刀柄撞击木箱发出的。 这一瞬,霍无羁整个人都开始紧绷,漆眸也染上一层冰霜,看向木箱的眼神,满是谨慎。 他相信,老师绝不会害他。 宾客满厅时,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过。 这木箱内层的容量,除了能装下那柄刀,连三岁稚子都藏不下,更别提刺客了。 可刚才,他的的确确在没有触碰到箱子的同时,听到了异响。 难道,是有人趁乱在箱子里动了什么手脚? 莫非,是毒蛇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默退了两步,从后腰处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匕,拨开木箱上的锁扣,小心翼翼打开箱子后,利刃对外,下意识作出防御姿态。 预料之中的毒物没有出现,眼前的景象却比他刚才的猜想更为骇人。 木箱才打开,氤氲的赤色烟雾扑面而来。 “竟是毒瘴。” 惊诧的同时,霍无羁连连后退,用他没有攥着匕首的另一只手,及时捂住了口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红雾弥漫开来的速度,远比他预想的要快。短短一息,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霍无羁就发现了这团红雾的异样。 宴客厅很大,大门敞开着,寒风阵阵,但这团雾气,并没有像寻常雾气那般四散开来,反而尽数团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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