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和凛风轻而易举穿破她的衣衫,顺着肌理灌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氅衣,却没起到半点作用,寒意依然刺骨。 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摆,而她却把目光落在了散发着光亮的灯盏上。 好在她手上的这盏灯有防风罩,才不至于被风吹熄。 温予暗暗想。 她一手持着灯盏,一手攥着氅衣,踏过门槛,转过身,往书房走去。 走了两步,她忽然又顿下身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掉了。 温予回头,看向庭院。 月光洒下一地银白,整个庭院也被大雪覆盖,唯一有点显眼的,是正对着她房间门口的那两道清晰可见的脚印。 脚印上没有积雪覆盖,应是才踩下不久的。 “他...来过了?” 温予又转过头,往书房那处看了一眼。脚印是在她的房间门口戛然而止的,他并非是去书房,而是专门来看她的。 可是,他为什么又走了? 温予踩着那串脚印,走出小院,转过廊檐一角,一眼看到了他立如青松的背影。 风雪肆虐的夜晚,他越走越远。 — 书房没有烧地龙,冷的像冰窖。 温予拿了笔墨纸砚后,就又回了自己房间。 她用不惯软笔,便把笔杆截成了两段,沾了墨,像小时候用树枝在地上涂画一般,在纸上图图画画。 原本,她是想画那些冷兵器的图纸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她看到的那道背影,总是浮现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干脆,她用水墨画的形式,将他画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开始着手画那些冷兵器的图纸。 可绞尽脑汁,她也只记得大致的轮廓。一到细节,记忆就开始模糊。 天蒙蒙亮,温予终于有点撑不住了,伏在桌案上昏昏欲睡。 意识凌乱前,她嘟哝了句:“等我回去,一定把这些东西都背下来。” 话落,她慢慢阖上了眼皮,手上的笔杆也随之落地。 翌日,清晨。 霍无羁依旧醒的很早,他清扫完庭院内的积雪后,就出发去了早市。 年关已至,他准备多囤一些年货。 路过望京楼时,食物的香气一缕缕从里面飘出来。 他嗅着那香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年幼时的一段记忆。 - 若干年前的乞巧节。 用过晚膳后,温予带着他和小北出来赏灯。 又一次路过望京楼,里面溢出来的香气,让温予默默驻足。 他和小北是吃饱了的,那些山珍海味的香味并没有吸引到他们。 霍无羁清楚记得,温予站在望京楼门口,嗅到那香味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都在放光。 那时,她单是嗅着那香味,就默默念出了好些个菜品的名字。 那些菜肴,别说是吃了,是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望京楼是百年老号,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单单是最寻常不过的清汤小面,都要好几两银子。据说,小面的汤底都是用若干山珍海味熬制而成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听别人说的。 在他心里,阿予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什么望京楼,他才不稀罕。 但阿予喜欢。 每每从望京楼路过,嗅到里面的香味,她都走不动路。对于望京楼的菜肴,更是如数家珍。 好像里面的菜肴,她全都吃过一样。 但那时的他,身无分文不说,所有的吃食用度,都是靠她来维系。 更被说买来给她和小北吃了。 后来,他终是忍不住,趁着阿予饮多了桂花酒,半醉半醒之际,问了她关于望京楼的事情。 她说,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望京楼。那些吃食,都是小北的生身父亲亲去望京楼买来给她的。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泛着柔软和幸福。 那是他第一次在阿予的眼里看到那种名为眷恋的东西,并非是单纯对食物。更多的,是对往昔回忆的眷恋和不舍。 也是从那时起,他第一次知道嫉妒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好半晌,霍无羁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现在,他有能力了。 那个人能买给她的,他也能,甚至更多。 想到这里,霍无羁抬步,踏进了望京楼。 再出来时,他手上提了一个好大的食盒。他没有再去早市买其他的东西,疾步返回家中,生怕食盒里的吃食冷掉。 他来到温予房间门口时,额上沁着一层细汗。 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阿予?” 他喊了她一声,依旧没有人应。 “我进来了?” 话音未落,他推开了门,却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 温予正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地上扔满了纸团,一片狼藉。 房门还来得及关上,温予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的蜷缩了一下身体,嘟哝了声:“冷。” 霍无羁弯腰捡起其中一团,正准备展开,却忽然听到她说冷。 他连忙转身,把门合上。 吱呀一声,温予的眉心蹙的更紧了些。她才刚睡着,就接二连三被人打扰,心情很是杂乱,翻身的同时,口中嘟哝着什么话。 霍无羁却是没有听清,因为他正在接不小心打被她打落的砚台。
第77章 清极不知寒(三十七) 砚台距温予的脚面约莫一掌高度的时候, 霍无羁接住了它。 残存的墨汁溅到了他的袖口和手上上,他恍若未觉。 却下意识颠了颠那块砚台,并在心中暗暗庆幸, 庆幸这块砚台没有落在她的脚上。 这个重量, 如果砸到她的脚上,定然会是大片的青紫。 他动作轻轻的,把砚台放到了圆桌的另一端,她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 桌上, 地上一片狼藉。 霍无羁把食盒放在桌案一角, 再次弯下腰身,将方才没来得及展开的纸团一一捡起,铺平。 顷刻, 地上的狼藉不再。那些废掉的,皱皱巴巴的图纸,被霍无羁放在了砚台下面。 收拾好了地上, 他开始收拾桌案。 零散的, 没有被她胳膊压着的几张,被他收了起来。上面画着的东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兵器。 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只简单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早在他小时候, 就见她画过比他手上这几张更为精细的图纸。 温予蹙着眉心,双眼紧闭,睡得并不算很安稳。 霍无羁默默垂首, 看了一眼她的睡颜, 又看了一眼还热气腾腾的食盒,终是作出了抉择。 明明从望京楼回来的路上, 他脑子里想的全是让她趁热吃的念头。 可现在,看着眼底的泛着青色的眼圈,他有点舍不得叫醒她。 可趴在桌子上睡也太不舒服了。 他方才接那块落下的砚台时,墨汁不慎溅落到他的袖口和手指上。 霍无羁抿抿唇,从腰间摸出一方纯白软帕,擦了擦手指,才去抱她。 他动作舒缓,呼吸比动作更舒缓,生怕不小心闹醒了她。 他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霍无羁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床上,正准备把胳膊从她颈下抽离,忽然胸口一紧,他胸.前的衣领被她攥住了。 猝不及防的,他整个人开始往她身上倒去。 他连忙用才从腰间抽出的那只手撑在了床头,回过神却发现,只差半寸,他的鼻尖就抵到了她的鼻尖。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霍无羁,不可以,你不可以如此亵渎她。” 他闭上眼睛,强咬牙关,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越是压制,那道妄念就越肆意,一寸寸啃食掉他不甚清醒的头脑。 鼻息间,隐隐还能嗅到她身上的冷梅幽香。 嗅着这暗香,不仅呼吸逐渐粗重,就连耳廓都泛起绯红。 他不敢再停留,趁着头脑还算清醒,一点一点拨开她的手。 全程,他都注视着她的脸,目光缱绻痴缠,似春日微风。 好半晌,他才得以把衣领从她的手里拯救出来。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轻轻托起她瓷白的细颈,把那只胳膊也一道抽了出来。 温予正在做梦。 梦里,林琅挥剑砍向霍无羁的前一秒钟,她推倒了林琅,并从他手里抢过了武器。 她持剑而立,试图保护她身后遍体鳞伤的他。 忽然,一群人冲过来,下了她手中的武器。 霍无羁才站直了身体,温予忽然翻身过来,长臂一挥,试图抓住点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抓住,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从胳膊传来,温予吃痛,嘤咛着睁开了眼睛。 “唔。” 她趴在桌子上睡得太久,胳膊都压麻了。 看着她皱在一起的五官,霍无羁吓了一条,脑海里那些虚妄的念头也全都消失不见。 此时,温予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也只是生理状态上的清醒。 她的精神,她的思绪,她的意识,还都陷在梦境中。 霍无羁蹲下身,对上她略显迷茫的眼睛,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安抚:“阿予乖,没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温予才慢慢回过神来,眼睛也慢慢聚起光芒。 他用手指将她粘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挽至而后,说:“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温予摇摇头,喑哑说了句:“没,只是胳膊有点麻了。” 话落,她挣扎着坐起身,往一旁圆桌走去。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那几张图纸。 霍无羁紧随其后。 地上一片狼藉,是温予睡前最后的印象。 昨晚她画图画的烦躁,每画毁一张,她就团吧团吧扔地上。等她渐入佳境时,地上已经被她扔满了纸团。 可现在,地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圆桌上那几张图纸也被整齐放在一旁。 她坐下去,刚想检查一下。 一抬手,不等碰触到那一沓图纸,绵绵密密的刺痛感再次从胳膊传来。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忙止了动作。 “我看看。” 霍无羁坐在她对面,执起她的胳膊,轻轻按压她的穴位。 温予任由他按,她用另一只手拿起那些图纸,一张张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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