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嗯了声,指腹轻捻:“确实很有缘。” “在虞知画包袱里,有个姻缘笺。” 江白砚看她一眼,问卫灵:“是虞知画和卫霄求的?” “姻缘笺?” 卫灵有点儿懵:“或许吧?他们两个求签,我不是回回都知道。不过……姻缘笺的话,肯定是哥哥嫂嫂一起求来的。要不然还能有谁?” 不知想到什么,江白砚安静笑了笑,莫名有讽刺的意思。 线索越听越乱,头脑中像被塞了团乱糟糟的线。 施黛轻敲头顶,试图让智商流进脑子里。 想起又一个疑点,她压低声音,避开侍卫阿言,对卫灵悄悄说:“你对韩纵很感兴趣?” 邪潮来袭的间隙里,其他人皆是惊若木鸡,生无可恋静坐在地。 唯独卫灵兴致高昂,一直缠着韩纵不放。 按理说,她身为一个娇纵的小姐,既被妖邪吓得够呛,又受不了韩纵的脾气—— 怎么做到持之以恒找韩纵搭话的? 听施黛问出这样一句话,卫灵神情微僵。 她似是犹豫,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用更小的音量回答:“你想知道?” 施黛点头。 瞧了下身后的阿言,卫灵凑到她耳边:“我想让阿言吃醋。” 施黛一愣:欸? 施黛醍醐灌顶两眼放光:噢——! 感谢卫小姐,让她得到今天的第一个答案。 八卦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当时外面有很多妖魔。” 卫灵:“我想着大概活不成了,想激一激他,谁让阿言平日里像个闷葫芦。韩纵长得还行,剑法也厉害,我假装对他感兴趣——” 她嘿嘿一笑:“阿言就不高兴了。” 之前都以为卫灵是个粗线条的姑娘,万万没料到,他们想到第二层,卫灵在更高深的第三层。 施黛眨眨眼:“你和阿言现在,怎么样了?” “互通心意啦。” 卫灵眉眼弯弯,颊边浮起淡淡绯色,如落雪的粉团:“你今后遇上喜欢的人,也可以这样气一气他。百试百灵。” 施黛隐有所悟:“明白。” 近处的江白砚一言不发,掠来意味不明的眼风。 “卫姑娘。” 江白砚打断对话:“此番上山狩猎,由何人提议?” 卫灵后退一步:“狩猎?当然是我哥。” 施黛想起来,在卫灵这个身份的推荐台词里,有“好累,不想走了”。 这位大小姐不像是热衷于野外打猎的性格。 她心下一动:“你以前很少打猎吧?” “不是‘很少’。” 卫灵皱眉,闷声嘟囔:“是第一次。累死我了,以后再也不去。” 沈流霜顺水推舟:“为什么这次去了狩猎?” “我哥提议的。” 说到这儿,卫灵嘴角上扬:“你们知道,阿言是我的侍卫,我与他身份有别。哥哥原本不同意我俩在一起,被我臭骂了一顿——他和嫂嫂不也是相差甚远?一人一妖。” 卫灵道:“那之后过去几天,哥哥便想通了,主动告诉我,不如大家一起去山中狩猎。野兽靠近,阿言定会护着我。” 沈流霜笑:“你哥哥……真是用心良苦。” 她隐有言外之意,卫灵没听出来,欢欢喜喜:“狩猎虽然遇上这档子事,但说到底,我和阿言顺顺利利在一起了。不亏。” 正说着,药房木门被人推开,蓄山羊胡子的大夫探头出来:“外边儿干嘛呢?进来喝药。” 不止卫灵,连施黛也露出惊恐的神色。 镇厄司医馆的汤药,堪称人间疾苦,尝过一回,施黛至今没忘掉味道。 卫灵磕磕巴巴,本能抗拒:“喝、喝药?” 话音方落,袖摆被人轻轻拽住。 卫灵侧目,见阿言一手捏着她衣袖,另一只手乖巧上抬,掌心摊开,是一袋饴糖。 “小姐。” 他开口,是低沉悦耳的声线:“吃这个,会好些。” 卫灵绽开喜不自胜的笑,张开双手,将他抱了抱。 阿言垂眼含笑,耳根通红。 施黛缓缓扬起姨母笑。 阎清欢目光温柔。 沈流霜眉心一跳,毫无征兆,皱眉觑向江白砚。 江白砚:? 看他做什么? “身体要紧。你们进去喝药吧,不打扰了。” 施黛挥挥手,扭头一望:“我们也进药房看看?” 她还有问题想问老板娘。 推门而入,浓郁药味直撞鼻腔。 施黛不喜欢这股苦味,屏住呼吸。 房中或坐或躺近十人,全是在画境见过的熟面孔。 老板娘杨玉珍抱紧算盘坐在墙角,凄凄惨惨戚戚,端起药碗一口闷。 药不苦,命苦。 施黛四人表明镇厄司身份,老板娘先是一愕,旋即用力点头:“大人们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罢咬牙切齿:“那混蛋砸了我的客栈。要知道是谁干的,我……” 阎清欢好心安慰:“老板娘,等我们抓到凶手,会从她充公的钱财里,抽一部分补偿你的损失。” 说完又觉不对,目前认定的凶手是锦娘,这人钱袋比老板娘更空。 “你客栈里的锦娘,”施黛问,“她精神是不是不太好?” “锦娘?是。” 老板娘有些懊恼:“起初我看她可怜,姑娘家孤零零一个人,这才把她留下。没想到刚过几天,就见她蹲在墙角自言自语。” 那姑娘神神叨叨的,留下吧,无异于养个闲人。 可若说把锦娘赶走,她狠不下心肠。 “大人。” 老板娘面露苦色:“凶手,该不会是她吧?” 施黛软着声尝试安慰:“案情尚未水落石出,我们在查。” 她脑子里盛满太多念头,说话间略一抬眼,猝不及防,瞥见一道漆黑影子。 以及两把被那人背在身后的剑。 ——韩纵正一言不发站在他们身边,眸色幽深。 他想干什么?他什么时候靠近的?他不是不爱与人打交道吗? 心口咕噜噜冒出疑问三连,施黛听见他的声音。 “我名韩纵,擅双剑。” 韩纵道:“打不打?” 施黛:……? 韩纵紧盯江白砚:“你用单剑,若觉得不公平,我拿一把剑也能打——不过以你的实力,想必不用。” 施黛大受震撼。 居、居然是与画境里一模一样的台词,他想打架的那份心,是刻在骨子里的! 韩纵仍在面无表情吐台词:“我的剑已许久没遇上好的对手,你来,或许能满足它们。” 江白砚:…… 江白砚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气息:“你有伤。” 余光瞥见施黛满脸吃瓜看好戏的表情,他闭了闭眼。 韩纵握拳:“等我伤好。打不打?” 被这人缠得心烦,江白砚终是应下,数日后与韩纵一决高下。 横竖一套剑法的事,他习惯速战速决。 从药房出来,施黛笑得肩头直颤:“你好受欢迎。” 被她笑得无奈,江白砚摇头,生硬转移话题:“去看看卫霄?” 卫霄和虞知画是画境里的重要角色,直到现在,他们没见过前者本尊。 施黛正有此意:“走。” 卫霄受伤太重,被安排在单独的病房。 敲响房门,室内的虞知画应了声“进”。 推开门扉,在靠窗的木床上,施黛见到卫霄。 与画境中的青年如出一辙,却又迥然不同。 意气风发的豪情消退殆尽,只剩失血过多后孱弱的死气。他醒着,瞳孔混浊,投来淡淡一瞥。 “多谢仙师……” 卫霄开口,气若游丝,四个字艰难吐出,再发不出声。 虞知画坐在床边,眼眶微红。 沈流霜:“卫公子的伤,大夫怎么说?” “伤及肺腑,很严重。” 虞知画竭力勾出浅笑:“要不是我当时为他渡入气息,卫霄大抵没命了。” 卫霄握了握她的手,用作安慰。 施黛在意鬼打墙时的细节差,试探问:“卫公子,可曾送给卫灵保命符箓?” 卫霄眼睫一颤,张了张口。 他哑声道:“符箓?山中多邪祟,狩猎前,我给过她几张。” “卫霄一向不爱画符。” 虞知画为他拢好颊边碎发:“那几张符箓,还是我帮他画的。” 这样。 想起卫灵,施黛眸光微动。 她大概想明白了。 卫霄疼得说不出话,意识迷迷糊糊,从他嘴里得不到有用情报。 四人很有职业素养地不打扰重病患者,没待多久,便与这对未婚夫妻告辞。 来到医馆正堂,新鲜空气迎面而至,施黛深吸一口气。 通过方才的问话,她的思绪总算通畅了。 沈流霜扬眉:“黛黛对这起案子怎么想?” 与她对视一眼,施黛轻快笑笑。 她在想什么,沈流霜果然知道。 若非对案件心存疑虑,打从一开始,施黛不会提出来一趟医馆。 “有些细节对不上。” 施黛低声:“我觉得,凶手可能在什么地方动了手脚。” “动手脚?” 阎清欢:“是指线索有古怪吗?” 施黛:“嗯。” 把所有七零八落的线索串连起来,她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这个猜测,需要更多事实来支撑。 “如果说,”施黛想了想,“我们之中,有人取代凶手的身份进入画境,会怎么样?” 他们进去查案,不可能像真凶那样布置邪阵害人。 没有招邪阵法,就没有后续的邪祟侵袭,这样一来,幻境不就自然瓦解了? “邪潮仍会出现。” 江白砚道:“画境以虞知画的画卷为准。她根据记忆,在画中绘有邪潮,即便无人设阵,也将重现当时的情形。” 施黛仔细回忆,想起那一幅由虞知画绘制的长卷。 她画的是……山中狩猎,鬼打墙,和邪潮入侵。 这三件事,一定会在画境出现。 “你们觉不觉得,这次调查过于顺利了。” 沈流霜双手环抱,低眉思忖:“而且……那个东西,很奇怪对吧?” “嗯,非常奇怪。” 施黛明白她的意思,扬起嘴角:“所以,我想去查明一件事。” 好奇宝宝阎清欢踮了踮脚,迫不及待:“什么事?” “查——” 施黛说:“君来客栈里,几十年前的那一次邪潮袭击。” * 一天过去,入夜的长安落了场雪,天地上下一白。 待旭日升起,又是一个好晴天。 时值正午,日色明媚。因少爷病重,卫府人来人往,个个神情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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