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出来,江白砚投来淡漠一瞥。 施黛把装盛药膏的瓷瓶递给他:“你自己的伤,上药了吗?” 江白砚的宅子里没有女子衣物,施黛沐浴后,穿了他的衣裳。 很大。 颈下的肌肤暴露在外,因在温水中浸泡过,泛出粉融融的薄晕。浅粉漫延,攀上她修长侧颈,连带面颊也隐有桃花色。 施黛觉得新奇,晃了晃过长的袖口,跟唱戏似的。 她只穿着里衣,双眼像被清水濯洗过,澄澈干净。 江白砚只看一眼,挪开视线:“中衣与外衫不合身?” 春夜太冷,只一件里衣不够御寒。 施黛破天荒地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后背的伤,”她小声说,“我擦不到。” 妖邪狡诈,与它们对上,遭受偷袭居多。 她的伤势多在身侧和背后。 背上疼得厉害,偏偏施黛看不见伤势如何,心里发怵,药也没法子擦。 施黛轻声叫他:“江沉玉。” 语气软而柔,撒娇似的,像羽毛撩在耳边。 江白砚闭了闭眼:“……去床上。” 这不是拒绝的意思,施黛当即咧开嘴角,步履轻盈迈去床边:“你先别转身。” 她给江白砚擦过好几次药,这是头一回,在他眼前袒露后背。 要说不害羞,当然是假的。 里衣宽大,她小心往下褪了一半,在床榻趴好:“好了。” 江白砚的动作有刹那停滞,长睫倏颤,依言转身。 施黛穿着他的衣裳,前身藏在被褥里,趴伏榻上。 腰身之下的双腿被白袍遮掩,她不自在地蹬弄几下,露出一截纤细漂亮的脚踝。 湿濡的长发拢在一边,如云墨逶迤于侧肩,是对比鲜明的黑白两色。 江白砚眼风下掠。 她从小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即便受伤,也有上好伤药祛除疤痕。 少女肌肤白皙如雪脂,侧腰纤秾合度,可惜几道一指长的伤痕凌乱交错,格格不入。 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施黛扭头看他:“严重吗?” 烛光下,她的脸像未经雕琢的璞玉。 江白砚:“嗯。” 施黛果然睁圆双眼,露出被吓到的神色:“很严重?” 看来在她那么多声谎话里,怕疼是真的。 江白砚敛下多余表情,指尖挑起些药膏,触上其中一道血痕。 施黛把脑袋缩进枕头,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江白砚神色冷冽,力道却是极轻,觉出她的瑟缩,力气再柔和几分。 “施小姐那日曾言,同我相处,只觉作呕。” 他弯起眉眼,嗓音轻软如清风:“如今可还觉得作呕?” ……要命。 心魔境里的她,到底说过哪些话? 施黛立马反驳:“我没这么想过。” 江白砚不语,指腹拂过她脊骨。 陌生的感受。 过去隔着衣物与施黛相拥,犹如镜中水月,不甚分明。 唯今时触及,才知有如凝脂,肉与骨,皆是水般的柔软。 因他拭药的动作,痛感丝丝缕缕,施黛遏制不住地发颤。 体肤相贴,江白砚感受得出她的每一次战栗。 她在受疼。 不动声色垂下眼睫,江白砚左手五指收拢,指节泛白。 可笑的是,他理应憎她,听施黛吐露那些漂亮话,却情不自禁被她抚平心绪。 知她不喜脏污,江白砚特意用井水清洗过身体。 就算在施黛眼中,他只是个容器。 他不应如此,这不像他。 被悉心清理后的手指如雨后修竹,江白砚缓缓拭过,引她又是一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被冻得绷紧身体,施黛觉出不对劲:“是不是用冷水……” 她正絮絮叨叨,忽地一怔,等反应过来,从耳后生出汹涌的热。 ——指尖退离,江白砚俯身,吻上她的伤痕。 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然后猛然炸开。 他的气息沁入皮肤,像沸水升腾出的热雾,所过之处,连骨头都是酥。 施黛的呼吸乱作一团,想转身制止,又想起自己半褪了里衣,绝不能胡乱动弹。 她只得蹬了下小腿,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江沉玉!” 江白砚的笑声近似气音,唇瓣轻蹭,探出舌尖。 舔舐蜂蜜一般,他卷起一抹殷红血渍,轻缓勾缠。 流连片刻,江白砚顺势往上。 快疯了。 伤口又疼又痒,脸上热得像被火烧,施黛侧过头去,正对上那双狭长桃花眼。 “施小姐杀了我便是,何必大费周章,用这种法子压制邪气?” 薄唇掠过蝴蝶骨,落上施黛后颈。 缘于他,她颈间满是霞色的红。 江白砚轻声道:“我这般肮脏污浊的妖,施小姐刻意亲近,岂不是拿真心喂了狗?” 再无佯装出的温顺乖巧,他如一汪粘腻冰冷的沼泽,欺身贴近,眼中是浓稠深邃的漩涡。 呼吸萦回在颈窝,两人乌黑的发彼此绞缠,划过肩头,酥酥痒痒。 莫名地,施黛觉得比疼痛更难捱。 江白砚衔住她耳尖,呵气滚热,似哄似骗,又像委屈的试探:“何不杀了我?想让我死,现下是最好的机会。”
第110章 江白砚音量压得低, 像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火,从耳窍钻入,漾开热流。 语调沉冷, 却噙出一丝旖旎。 施黛后背绷得紧, 在他的吐息里不自觉战栗, 缩了缩脖颈。 好痒。 耳朵和心肺都是, 仿佛有无数个小钩子在扎, 细细密密, 余韵绵长。 她未着上衫, 被江白砚这般贴近, 条件反射收拢双臂,护在身前。 察觉这个微妙的小动作, 江白砚半垂下眼。 施黛有意遮挡,胸前铺满墨发,如纱幔覆下,把逾矩的窥探阻隔在外。 从他的角度,只瞥见一侧瓷白肩颈,透有玉质的柔和。 毫厘之距下,施黛杏目浑圆,面色红得几欲滴血。 “谁、谁要杀你了?” 她乱了方寸,说话少有地磕巴, 视线与江白砚相交又错开, 羞恼般深吸一口气。 虽然这是心魔境……江白砚不能趁人之危吧? 两人的姿势亲昵过了头, 种种思绪被他的呼吸一烫,全融成浆糊。 施黛把脸埋进枕头:“疼。” 江白砚靠在她耳边, 闻言笑笑:“疼又如何?” 施黛磨一下牙:“是人话?” 她看不见江白砚的表情,被他贴着耳朵讲话, 笑音能挠到心尖去。 施黛强压颤抖:“血流太多,头好晕。” 只是皮外伤而已,哪至于失血头昏。 江白砚心知肚明,却并未戳穿,重新老实下来,为她擦拭药膏。 施黛惯常与镇厄司小队同行,捉妖时各司其职,不容易受伤。 想来她从小到大,很少疼成这样。 指尖在伤口处打着圈,描摹出脊骨起伏的弧。 见施黛动了动身子,江白砚低声:“这样也疼?” 施黛:“有点。” 风水轮流转,原来她以前为江白砚上药时,他是这种感受。 肌肤相触,施黛感知得出他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把冷意一点点渗进骨头。 她却像被灼伤,通体发热。 “江沉玉。” 施黛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停在她背上的食指动作微顿,没有回应。 “我从没觉得与你相处,让人——” 施黛迟疑住口,没忍心说出“作呕”。 单单想到这两个字,她就喉间生涩。 “你很好,我记得跟你一起过的除夕、上元和春分,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心绪复杂难言,施黛轻声道:“有你在,就算是又苦又累的捉妖,我也很开心。” 江白砚许久没答。 悉心为她的每一道伤口擦好伤药,指尖停留在施黛腰际的撕裂伤。 江白砚双目幽深如晦,不见半点温度。 心知不应如此,但听施黛寥寥数语,他还是一时失神。 她惯会哄骗,话里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说得熨帖,毒丸也如蜜糖般惑人。 指腹在最后一道伤口缓慢流连,似要把那片白皙揉进血肉。 江白砚垂头,又一次吻上她体肤。 腰间比脊背更为柔软,几点血珠堪堪溢出,被他舔舐而去。 血腥味与少女的馨香交织,是引人沉溺的味道。 被唇舌蹭过的滋味古怪莫名,施黛又叫他:“江沉玉,你别——” 他他他、他怎么探舌头了? 把血滴吞咽入喉,江白砚哑声:“疼?” 施黛答得从心,大大方方承认:“疼死了。” 低眉端量她身后的血痕,江白砚轻笑一声:“疼死了,还敢来找我?” 这人有够伶牙俐齿。 施黛攥起被褥,用以缓解疼痛,认真说:“我喜欢你嘛。” 因为在意他,施黛才敢独自进入这场吉凶未卜的心魔境。 江白砚没继续亲吻伤处,她平复心神侧头回望,在枕头里捂久了,面上潮红未褪,眼珠蒙着层水雾。 “有绷带吗?” 施黛说:“我自己包扎就好。” 江白砚眸色晦暗,缄默看她。 对视一瞬,他起身在木柜里拿出绷带和剪刀。 包扎比上药容易一些,不必直接碰到伤口。 等江白砚转过身去,施黛把绷带圈圈缠好,中途看他几眼。 他没离开房间,但也没有回身占她便宜的意思,黑衣笔挺如锋,比起往日常穿的白袍,多出生人勿近的冷戾。 江白砚为什么忽然换了黑色?今天见到他时,他明明是一身白。 施黛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无影无形,静静扫过,像一簇轻柔拂来的柳枝。 江白砚微卷舌尖,回味方才裹挟腥意的甜。 室内静下,只余似有似无的呼吸声,以及绷带与衣物摩挲的轻响。 这样的静谧惹人心慌,施黛迅速穿好上衫,把前襟裹紧:“好了。” 她不懂就问:“你今天,怎么穿了黑衣服?” 床前的少年循声回眸,被烛火勾出侧脸冷峻的轮廓。 江白砚懒散勾唇:“很重要?” 稍显恶劣的语气。 施黛泰然自若,没被他唬到:“你过来。” 她这样的态度,不在江白砚预想之中。 他邪气缠身,已是万人唾弃的恶祟,施黛理应惧他,亦或厌他。 然而在她眼中,江白砚见不到畏惧之色。 为什么? 他只消拔剑,便能了却她的性命;一旦他心怀邪念—— 除却杀戮,尚有其它不轨之事,江白砚如若有心,自可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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