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咽下脱口而出的“听我解释”。 放电视剧里,这四个字堪称万恶之源,得来的回答一定是“我不听我不听”,然后一逃一追虐恋情深。 她选择直奔主题:“这几天不是邪气外溢、玄牝之门不稳吗?我对我爹说那些话,是为探他的口风。” 江白砚安静凝视她,双目冷如寒雪。 他相貌精致,目光落在她身上,却生出叫人脊骨发僵的压迫感。 像被狩猎中的野兽盯住,撕裂温驯内敛的表象,沉郁而险恶。 很久没被江白砚这样看过,施黛没怂:“我失忆不记得以前的事,是真的——什么邪祟容器、镇压恶念,我之前都不知道。” 在来寻找江白砚的途中,她仔细思考过应对的办法。 如果按着心魔的剧情往下走,承认她接近江白砚是为利用,以江白砚的性格,肯定得胡思乱想。 施黛凭什么要乖乖顺从心魔的意。 “我也是昨日听爹说起,才知道这件事。” 施黛说:“玄牝之门出了岔子,邪祟被封印在你身体里。我担心爹对你动手,才顺着他的话,想套一套他的态度。” 她顿了顿,直勾勾望进江白砚的眼:“你想想,我如果对你无情无义,只想压制你体内的邪祟,和你当朋友就好了,为什么还要——” 江白砚面色不改,一瞬不瞬凝睇她。 施黛音量小些:“压制邪祟,用不着对你亲亲抱抱吧。哪有这么献身的。” 彼此相拥,她被江白砚的气息浑然笼罩。 血意太重,遮掩了淡淡冷香,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他在这儿杀了几天几夜,面上泛有不正常的嫣红,倏然一笑,似鬼似妖。 江白砚眼尾微勾:“施小姐,还要抱多久?” 他没信那番说辞。 施黛没动,不答反问:“我要是想伤你,方才不已经对你动手了么?” 说完这句话,她本人反倒愣了下神。 镇厄司对江白砚下了追杀令,一旦发现,当即斩杀。 在他的认知里,施黛和施敬承一样,没想留他的命。 但见到她时,江白砚还是将施黛护在了怀里。 他难道不怕她心怀不轨,趁机偷袭? 施黛出神一瞬,听见衣物摩挲的轻响。 江白砚俯身凑近她耳畔,吐息温热:“那你为何还留着我?” 暧昧却危险的音调,像裹在糖衣下的刀锋。 耳朵尤为敏感,施黛没忍住轻颤一下:“我喜欢你,不会害你。” 她说得直白,江白砚视线定了定。 不等他出声,施黛踮起脚尖,在他唇间飞快啄上一口。 这个亲吻有如蜻蜓点水,引出一阵绵长的沉寂,连空气都静止不前。 冷风掠过树梢,细响落入耳中,勾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痒。 面色遽然沉下,江白砚从她怀里退开。 施黛当他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曾经欺他瞒他,将他弃之如敝履,而今出现在他面前,说些蹩脚的虚言—— 要他如何去信。 施敬承朝他拔刀时,江白砚记得施黛的神色。 双目含笑,面上是幸灾乐祸的解脱,正如她对施敬承所说那般,“不愿再强忍恶心,与脏污至极的邪修来往”。 施黛同他相处的日日夜夜,皆是“强忍恶心”。 “施小姐。” 抬手擦拭被她碰过的唇珠,江白砚淡声:“不嫌脏?” 他语毕抬眸,抿起薄唇。 施黛浑身又疼又累,抱着江白砚时,一直把他当作支撑点。 当下被他避开,身体没反应过来,险些一个踉跄。 江白砚不做言语,将她拢入怀中。 就知道这人要接住她。 施黛动一动发麻的脚,再次把他抱紧,嗓音闷闷:“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刚刚江白砚退开,施黛看清他的全貌。 俨然成了个血人,浑身上下尽染污浊,浸在白袍上,像团团绽开的墨。 血渍有些是邪祟的,有些源于江白砚本身,仅在他胸前,就有好几道割裂的狰狞长痕。 以江白砚的实力,只要有心去防,绝不可能被伤成这样。 施黛想起他以前诛除邪祟的打法,既狠又凶,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现在比那时的情况更加严重,看这漫山遍野的尸体和他鲜血淋漓的伤痕,简直成了种不顾后果的自虐。 江白砚没答,被施黛蹭了蹭颈窝。 她声音很低,没什么力气:“我也好疼哦。” 她受了伤,江白砚心知肚明。 他在山野杀了两天两夜的妖祟,不久前听见施黛的唤声,还以为入了魇。 江白砚没想来寻她。 他本不应寻她,更不应见施黛负伤,现身在她眼前。 垂眸看去,少女力困筋乏、面无血色,因疼痛在微微发颤。 施黛平素欢快活泼,像只灵动的鸟,此时在他怀中,却如一张单薄苍白的纸,稍一用力,便可揉碎掉。 喉间滚落,江白砚冷着脸一声不吭,把她打横抱起。 从没被人这样抱过,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施黛发出微弱的低呼。 唯恐摔下去,她一把抱紧江白砚的脖颈。 山林幽深,除了血腥气和草木味道,盈盈涌来甘甜的桂花香,很轻,却挥之不去。 在她腰间,江白砚看见熟悉的桂花香囊。 是他赠予施黛的那个。 “我们去哪儿?” 施黛说:“提前声明,我从家里跑出来找你,已经没法回去了——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一个。” 江白砚眉心微蹙。 施黛继续道:“医馆……医馆还能去吗?总觉得不太安全。” 江白砚被全大昭通缉,她有理由怀疑,心魔境里的每个人都对他不怀好意。 听她开口,江白砚侧目。 这个姿势过于亲昵,他只需偏转小小的角度,整双眼里,就映满施黛的脸孔。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面庞瓷白无瑕,即便沾了几点血污,也似初初绽放的花蕊,柔软剔透,又无比生动。 抱着她,仿佛拥着团不真实的云朵。 眼底晦暗不明,江白砚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打算跟着我?” “当然啊。” 施黛毫不犹豫:“你不能把我扔下吧?这里到处是妖魔鬼怪,我已经没力气了。” 说到最后,她干脆软绵绵整个瘫下,动也不动。 又是静默。 良久,江白砚低声:“去我住处。” 他的住处? 施黛张口,被后背的伤口疼得轻嘶一声,缓了缓,才忍着痛说:“你住在哪儿?” 想起江白砚说过的话,她恍然道:“西郊的宅子?” 逛灯会时,江白砚曾半开玩笑地问她,愿不愿意被他锁进西郊的宅院里。 江白砚眉目低敛,看不清神色,闻言笑笑:“比不得施小姐金贵。” 施黛被他一噎。 过去与江白砚不熟时,他惯常伪装得温和如玉,每每见她,都礼貌保持一段距离。 后来她渐渐知晓江白砚的真实脾性,随着两人一天天熟络,江白砚待她万分乖顺,从未展露过恶意。 施黛悄咪咪瞅他。 三句呛人一回,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被江白砚横抱在胸口,凛冽剑气宛如屏障,为她挡下寒风。 施黛问:“你体内的邪气怎么样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江白砚能正常和她说话,说明尚未被邪祟彻底侵蚀。 她蜷了蜷凌空的小腿,裙裾荡漾如波:“把邪气压下去的话,就可以制止邪祟挣脱玄牝之门了吧?” 江白砚低哂:“施小姐来,是为这个?” 若要阻止上古恶祟破除封印,要么杀了他,要么压制他身体里的邪气。 施敬承选了第一种,而施黛—— 虽不知她为何不直接动手,但她选择了第二种,通过安抚他、亲近他,镇压将出的邪气,像曾经那样。 一个还算明智的决策。 倘若施黛妄图动手,江白砚无法保证,会对她做些什么。 “什么叫‘是为这个’?” 施黛耐心纠正:“我来这地方,当然是为了你。” 江白砚没应声,身如落雪飞絮,剪开重叠夜色。 他在西郊置办的宅院面积不小,因荒废多日,院中积了满地的落叶和灰尘。 宅子背靠群山,掩映在葱茏绿意里,地处偏僻,难以被人发觉。 江白砚这几天始终在林中杀妖,镇厄司就算找过这儿,也寻不见他的踪迹。 施黛被他抱着走进一间厢房,直到看见江白砚转动花瓶,才知道另有玄机。 和江府一样,这里也有暗室。 花瓶被有规律地转动五下,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门。 施黛一路打量,穿过甬道,竟是一处干净整洁的正堂,正堂以左,有间卧房。 眼看江白砚要把她放上床榻,施黛赶忙道:“别别别,我身上有血。” 浑身冷汗和血污,她躺上去,整张床都得被弄脏。 施黛顺口问:“可以沐浴吗?” 江白砚撩起眼皮,听她软声道:“不沐浴的话,你就要抱着一个血淋淋的我睡觉了。” 江白砚:“我为何要抱施小姐入睡?” 施黛不反驳,只眼巴巴看他——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后,她如愿洗到了热水澡。 卧房旁侧有间小室,室中是个木质浴桶。 江白砚为她温好热水,守在门外。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施黛身心俱疲,一边擦拭血污,一边在朦胧水雾里胡思乱想。 究竟怎样,才可以彻底压制江白砚心中的恶念? 连阿狸都对这场心魔境一无所知,关于如何遏止邪祟,她目前没什么头绪。 万幸,江白砚保持着清醒。 两个人待在一起,总好过施黛独自一人茫然无措。 蒸腾的烟气徐徐袅袅,指尖触上浴桶中微烫的水流,热意顺着经脉,直直淌进心口。 自始至终,江白砚没伤她害她,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 心魔里的她,明明让他那么难过。 许是被热气熏到眼睛,从眼眶里落下几滴晶莹水珠,心底像藏了块烧红的铁,烫出一个小小的洞。 施黛抹了把脸,转动目光。 浴桶旁,是江白砚放来的药膏。 她受的全是皮外伤,但道道痕迹血肉模糊,瞧上去骇人,实际也挺疼。 把伤药涂上身前的血痕,施黛脸色煞白,又嘶了声。 她怕疼,药擦得磨蹭,约莫一柱香后,才迟迟打开小室的门。 江白砚就在门边。 他居然也清理了血污,乌发湿漉漉搭在肩头,垂首抱着断水剑。 让施黛略感惊讶的是,他穿了件黑衣。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6 首页 上一页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