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除了两名离山弟子外,还跟着照花宫的沈情之,赤阳宗的张狂。 这一行六人都不是无名之辈,尤其是裴惊潮,他不久前才在万仙法会上大出风头,又有离山为他们二人大婚大摆喜宴,是以,在场众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姚毓秀环视一圈,见那群试图下剑冢偷剑的修士当中,竟还夹着几个藏头露尾的十二大仙门弟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手压在自己腰间配剑上,厉声道:“这镇剑石是我离山剑派镇派之宝,向来都只允许离山内门弟子入内。非我离山弟子的人,请你们立即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剑冢旁的一群修士互相看了看,姚毓秀说得没错,这东西是离山剑派至宝,要不是突然出现在这云端上,他们哪里能有这个机会进来,又哪里能见识到这镇剑石中竟然埋葬着这么多名剑。 这些人不敢得罪离山剑派,但上等灵剑就在身旁,要他们空手离开,又哪里肯甘心? 于是,人群当中一个头脑灵活的修士绞尽脑汁找了一个空子出来,他隐于人群背后,埋着脑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绝尘子真人公开传音,说只要能帮离山剑派寻到镇剑石之人,就可以入镇剑石挑选一样神兵利器。” “这镇剑石出现在云端,我们这些见证之人,都可以算是寻到镇剑石之人,当然可以按照约定,进来这里找一柄武器。” 那修士的话音一传开,众人都跟着纷纷应和,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原本碍于门派脸面,想要听话离开的那几名大仙门弟子,也重新停下脚步。 “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大家都是找到镇剑石的人,当然有资格站在这里。” “是啊,是你爹亲自向外传音,我们才千里奔波为离山找镇剑石,现在找到了,难道你堂堂一大仙门,想要食言不成?” 姚毓秀脸颊涨得通红,怒声道:“是镇剑石破开禁制,自己出现在云上,怎么就算是你们找到的?” 她话音未落,立即有人反唇相讥,“我们都是为寻找镇剑石而来,又在此处见到镇剑石,那怎么就不算是呢?” 姚毓秀指尖微动,腰间灵剑嗡鸣一声,雪亮的剑光溢出,生气地打算拔剑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修士。只是她灵剑才出鞘一寸,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掌压回。 裴惊潮没看她,目光注视着眼前众人,不疾不徐地说道:“诸位所言极是,我离山剑派自然不是毁诺之辈,诸位若想取灵剑,大可自便。” “师兄!”姚毓秀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打断他。 裴惊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在下先前奉劝诸位不要进剑冢,只是因为剑冢当中都是失主的悲剑,悲剑凶戾,容易伤人,落入其中者,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名剑当前,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众人并不领情,冷哼道:“哼,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你是怕这里面的名剑被我们取走。” 这群人当中,还有一个双眼细长留短须的修士一直在剑冢边徘徊,此时终于确定那冢中有一灵剑颇为眼熟。 他一指那柄长剑,愤然说道:“我倒是想问问裴道友,这镇剑石出自离山,但为何这座剑冢当中却有我派长老的配剑?他老人家离世之后,配剑便不翼而飞,没想到竟是被你们离山藏起来了!” “就是,流瑛真人也不是你们离山中人,为什么她的孤妄剑也在镇剑石中?” “你们将天下灵剑都藏到自己宗门,只允许自家弟子挑选,未免也太贪心了点。” 裴惊潮长身立于人前,在众人的质问下,不卑不亢地解释道:“镇剑石内镇剑灵之气,有许多失去主人的灵剑,会受到镇剑石中剑气所引,自动来到这山中安息。” “也是因此,我派才在这里造就这一处离剑冢安置灵剑,除非有失主灵剑主动选上我派弟子,我离山弟子从不入剑冢选剑。”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双方可谓已是针尖对麦芒,众人当然不相信他所言,哪怕他说的是真的,到了这里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能入剑冢选取名剑的机会。 “镇剑石从来都被深藏在你离山当中,外人接触不得,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要不是我今天进来了这里,都还不知道陶长老的剑在这里。” 那细长眼的修士说着,竟是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剑冢,朝着他嘴里所说的陶长老的配剑跑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直到看到那修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一柄通体玄黑、斜插于地的长剑边,他拱手俯身,对着灵剑做弟子礼跪拜,满地剑冢都没有丝毫异动。 众人便越发信了裴惊潮是在吓唬他们。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跳入剑冢,朝着自己看上的名剑跑去,有一二看上同一柄剑的,当场就争夺起来。 有人动了手,灵力在剑冢中扩开,顿时激起满冢剑气。悲鸣的剑音转烈,乱流似的席卷过整座剑冢,剑光中便有鲜血飞溅,有倒霉者,当场殒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呀。”沈情之围观了这一出好戏,手中捏着一只作符的玉笔抵在唇边,幸灾乐祸地闲谈。 裴惊潮这个好言奉劝却不断遭人质疑的人,此时却是不计前嫌,飞快闪身进入剑冢。 他抽出骨中命剑,赤红色的剑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扛下乱流剑气,身形飞快游走剑冢,拎起一个人便往外甩来。 一来二去,很快就救出几人。 姚毓秀站在剑冢边,没好气地跺脚,“师兄,你还救他们做什么?他们死在这里都是活该。” 张狂颇为赞赏道:“惊潮兄是真正的良善大义之人。” …… 山腰剑冢中闹腾得很厉害,嗡鸣的悲剑之音掩盖住了通往淬器台那条山道上的动静。 薛沉景正沿着一条两壁相夹的幽深山阶攀爬,想要进入位于山顶中央的淬器台。 这条山道便是离山剑派弟子们最为向往的取剑道,越往上走,越靠近淬器台,能取得的灵剑品级便越高。可想要往上走,却也不是什么易事。 横插在山道两壁的灵剑似乎察觉到他想要取淬器台,响起阵阵剑鸣。激荡的剑气在这条幽深狭长的山阶内汇涌,如一浪更胜一浪的洪流,想将这妄图撼动淬器台的莽夫驱逐。 薛沉景周身都被各色剑光淹没,每走一步都承受着千钧之力,剑光闪烁之间,清晰地勾勒出周围空气中蚺结蠕动的触手。 那透明的腕足结成一道厚实的茧,将薛沉景包裹在其中,末梢张牙舞爪地蠕动,剑光一没入触手,就如同陷入凝胶一般滞涩一瞬。 这一瞬间,恰好给了以骨魔为首的魔物反击的机会。 咔嚓咔嚓的碎响时不时地响起,那是壁上灵剑被魔物捣裂的声响。 但饶是如此,越是靠近淬器台,剑流也越发密集,威势也越大,薛沉景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瞳孔中明灭闪烁,稍有不慎,就会被密如骤雨的剑光扫到身前。 他虽有魔物相护,但这具肉身却是极其脆弱的,堪堪筑基的修为,要是当真挨上一剑,他顷刻就会殒命在这条长阶上。 是以,哪怕是女主进入法阵后,对宿主的好感度一直在掉,都已经快跌至零了,系统还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冒,深怕害他分心。
第13章 镇剑石(4) 在这山腹神庙当中,完全没有昼夜之分。长明灯的光填塞在山腹中的每一处,让这座诡异的神庙蒙着一层圣洁的银霜。 虞意在这里呆了三日,便能分清时辰了。 因为姬家那群被后世修士尊称为仙族的人,每到卯时就会准时在外面吹拉弹唱,诵经祭拜,比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还准时。 祭礼过后,姬家家主会只身进入山腹,来到神殿中,神殿内外的几重门窗会被封死,满室的长明灯都被点燃,与殿中的金漆图腾相映照,浮动出刺眼的光阵。 虞意看不清他们在光阵里做了什么,只约摸一刻钟后,姬家家主便会领着这群道童出来。 道童们手里都捧着与前日一样的黑玉盒子,要在正午之时,送入外面的炼丹炉里。 虞意看着一行人走出神庙,走进那条幽长的甬道,每一个小道童身量都差不多高,他们其实相貌也差不多,一板一眼,只会听命令行事。 能命令他们的人,除了姬家家主,就只有薛沉景。 道童们都尊称他为公子,但据虞意的观察来看,与其说是薛沉景命令他们,倒不如说是这些道童在规行着薛沉景的一言一行。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了,道童们就会去请示,若是请示后没能得到正确的答案,他们就会像故障了的人偶一样,只知围在薛沉景身边转。 直到他给出正确的命令,才欢喜地去执行。 傀儡童子到底不算是活人,一般人哪里会被这样的东西约束到。 可偏偏公子的心软得很,连这些泥塑的小人都顾及在心上,不忍见他们为难。 虞意回头看向坐在神殿中背对着她的少年,薛沉景坐在神殿正中,仰头看着那尊神情圣洁而慈悲的神官,发尾垂到地面,在大理石打造的地砖上堆出蜿蜒发卷。 今天这一幕和昨日分毫不差,和前日也分毫不差。她甚至还跑出去听了听姬家队尾那对儿讲悄悄话的姐弟。 连他们的对话都分毫不差。 虞意揪一揪丹顶鹤的颈羽,叹气道:“他们每天都在重复同一日。” 她把这周围都搜寻了一遍,确实如薛沉景所说,她出不去这里,唯一能与她断断续续交流的,只有他。 虞意走进神殿,蹲到他面前,看着少年格外面无血色的脸,熟练地将青竹剑插进他的身体里。 他们俩之间的信号实在不好,但虞意尝试多回之后,就坚信拿剑插在他身上,可以增加他们打通电话的概率。 看吧,这一回,薛沉景感觉到了。 他垂眉敛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乌黑的瞳孔中映照着神官座下的长明灯,再没有额外的人的投影,但他却像是看见她了一般,对着虚空说道:“你还没走?看来他在外应该很忙。” 少年说着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也和以前不太一样,唇角微微挑起,干净的笑意在眼底化开,如同被春风拂动的一池清泉,荡漾着粼粼波光。 这三日来,虞意常常看到他笑,对那些呆头呆脑的傀儡道童,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 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温和而纯净的气质,这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先前,为了刷取她的好感度,薛沉景在她面前使乖弄巧时,他也会假作温柔的微笑,但笑意从来都不达眼底,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真的跟之前判若两人,要么就是他演技实在太好,要么他们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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