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幻化出一张人脸,双眼金色,眼角斜斜上挑,扫了一眼满地的瓜子壳,鄙夷道:“淮黎,你是不是就只会吃这种东西?” 小鸟妖从下往上,扬起眼眸看他,眼睛里很快蓄起了泪水,怯生生道:“我们鸟儿都吃这些。” “胡说,金钩也是鸟妖,他都吃了好几个人了。”猫妖化出人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往侍女脖子按,“吃了她。” 小鸟妖拼命摇头,“我不吃人,我、我只吃虫子。” “你不吃她,我就吃了你!”猫妖少年龇出一口獠牙,威胁道。 小鸟妖在他的恐吓下,哭得鼻涕眼泪齐齐往下淌,抽抽搭搭地求饶:“离夙,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去找姥姥告状……” 她这般模样映在猫妖透亮的金色眼瞳中,猫妖不由怔住。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泪颜,良久忽然回过神来,恼怒地一爪子薅散了她的发髻,抓了一支羽毛在手里,骂道:“告状精,等老婆子死了,我一定会把你抓来吃了。” 他说着,俯下身,龇出牙往她脖子上啃。没有注意到身下鸟妖快速掐出的一个手诀。 地上的瓜子壳忽然无风而动,劈头盖脸地砸向猫妖,在他张牙舞爪地拍开袭面的瓜子壳时,身前一声巨响,如同压缩的空气猛然爆开,将他整个人都震飞出去,只留下一声尖利的猫叫。 虞意一把抓起旁边的侍女,飞奔出大殿。 直到远离热闹之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后,两人才停下脚步,侍女被拖拽一路,一停下就气喘吁吁地瘫软地上,有些恐惧地看向她。 虞意道:“我只吃虫子的,不会吃你,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听了此言,侍女看向她的眼神燃起了点点希望,但虞意没等她开口,便已瞬影离开了原地。她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她一个小小的鸟妖,保护不了任何人。 更何况,这些人早就已经死了。 虞意边走还边忍不住抽噎,眼睛像打开的水龙头,关都关不住,她老是遇上一些爱哭鬼。 “好啦好啦,别哭了。”虞意用袖子擦脸,拍心口安抚自己。 身体里另一个声音抽噎道:“呜呜呜,吓死我了,人家差点就要被吃了。” 虞意噗嗤笑出来,一张脸上又有笑意又有哭态,别提多扭曲,她安抚小鸟妖:“放心吧,离夙不会吃你的。” “怎么可能,他的牙那么尖,我刚刚就差点被他吃掉了!”淮黎心有余悸,回想起他的那一嘴尖牙,眼泪又止不住,“我早晚会被他吃掉的,呜呜呜呜。” 虞意只能任由她哭,她重新挽好松散的发髻,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这只小鸟妖,“离夙他喜欢你,所以不会吃你的。” 那只猫扑到她身上时,喉咙里的呼噜噜不要太响亮了。 小鸟妖打了一声哭嗝,被她这句话吓得彻底没了声息。 直到半晌之后,她才注意到虞意去往的方向不是仙君被困的院子,慌忙叫道:“你不是要去救仙君吗?你快点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不去。”虞意断然拒绝。 淮黎是这里的地缚灵,她陷在过往里,便只知道当下,并不知道自己去了不但救不出仙君,还会被人做成烤小鸟。 那只叫离夙的猫妖扑入火炉想要救她,被斩断了六尾,一起烧死在离火当中。 虞意落入此地时,看过她的生前记忆,知道她不能去。比起因为救那个仙君,再重蹈覆辙,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剑符双修,虽然在符道上并没有什么天赋,可也读完了师父留下的符道书籍。 符阵不分家,她查探过玄丹山的地形,这个时候的玄丹山还没有形成后世的聚阴地,要将这么多鬼魂都困在此地,历经千年都不得超脱,必定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一方鬼域的形成。 只有找到那个东西,释放这满山的地缚灵,才能让他们不用再一遍又一遍地重历这些痛苦的过往。 淮黎不知道她的打算,只吵着要去救人,“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去救仙君的,你不是说你是修士吗,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你还是妖呢,人妖之间血海深仇,你怎么还要去救一个诛妖的修士?”虞意反问。 淮黎沉默了一会儿,固执道:“他不一样的,他只杀那些作恶的妖,没有造过杀孽的妖,他都放过了。” “那白天的时候,他被众妖扒光衣服磋磨时,你怎么不跳出来,告诉大家他不一样?淮黎,你也知道,他就是一个曾经诛妖无数的仙君,不管他杀的是好妖还是恶妖,他手中都沾了很多妖灵的血。比起他,方才大殿中的那些侍女不是更无辜吗?” 淮黎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左右为难道:“可是、可是,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虞意掩着唇,压低嗓音,“你知道你这样的想法要是被别的妖发现了,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会被当成妖族的叛徒,不仅你会被做成烤小鸟,你的姥姥也会受你牵连。” 胆怯的鸟妖被她吓得再次没了声儿。这只鸟很不禁吓,她刚刚被拽入鬼域时,只是简单唬她两句,这只鸟就痛哭流涕地忏悔,说自己不是故意抓她当替身。 虞意与她共处三年,对她的心性实在太了解,轻轻叹息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答应过你,会想办法救他的,但不是现在。” 过了好一会儿,淮黎才低低地“啾”一声,“好,我听你的。” “乖。”哄好小鸟,虞意立即指使人干活,“变作鸟身,咱们飞到最高的地方去看看。” 淮黎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化作原形,巴掌大的小鸟抖开翅膀,身上五色的翎羽隐泛光辉,往玄丹山最高处飞去。 今夜是玄丹山上最热闹的时候,这些地缚灵想必都出来了。她改变了淮黎的行为轨迹,让她偏离了生前经历,此间鬼域必有波动,应该能够发现点什么。 至于那位仙君,就只能叫他自求多福了。 …… 虞意从妖殿奔出来时,魔灵水母都扑到她的裙摆上,跟着一同跑了出来。 只是薛沉景的注意力却没法再放在她那边,因为玄丹山主已经被人簇拥着进了院子,一步一步往喜房里走来。 玄丹山主醉醺醺地被搀扶着,边走边逼出身上的酒气,步伐逐渐平稳起来,眼中的醉色也消失。 还没推开门,触手便已嗅到她身上蛇妖的腥气。论肉身修为,这条蛇妖要远高于他,薛沉景又受地缚灵限制,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召唤出魔物。 随着侍女推开房门,玄丹山主踏入,透明的触手无声蠕动,分海一般退让出一条路来,只能吸附在墙壁屋顶,眼睁睁注视着她越走越近。 玄丹山主踏入内室的脚步忽然一顿,抬目往房梁上看去。房梁上攀爬的触手小心翼翼地缩回,隐入房梁遮挡之后。 蛇妖张开嘴,吐出鲜红的蛇信,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来回扫过,如此数回之后,她似乎没能辨别出什么异常,才再次抬步往屋内走来。 薛沉景后脊被一根灵木支撑着,头上搭着盖头,端端地坐在床沿。松脱的麻绳被他重新绑了回去。 玄丹山主站定在他身前,一字一顿地喊道:“姬寒亦。” 仅仅是这么一句呼喊,便激起了这只地缚灵剧烈的反应,若不是他现在修为尽失,灵骨俱碎,定是要挺身而起,拔剑诛杀了她。 姬寒亦反应越是激烈,玄丹山主便越是高兴。 她伸手抚摸盖头上垂下的穗子,故意刺激他道:“你应该知道你今日嫁给的是谁吧?是我玄丹哦,最是阴险狡诈冷血残忍的蛇族,是你们猎野榜上排名前三见之必诛的妖。” 姬氏每五年便会带着自家弟子出外“猎野”,诛杀惑乱世间的妖魔,以诛杀妖魔的数量和品阶评定分值,排定英才榜。 在姬氏仙族的统领下,其他修士纷纷效仿,每一回的“猎野”都是正道仙门的一项盛事。同时,也是妖灵鬼魅们每五年一次的大灾。 蛇妖在猎野榜上排名前三,成了所有正道修士争相猎杀的对象。 “我们吃人怎么了?你们不也吃蛇么?凭什么你们就可以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而我们吃人就是罪大恶极?啊,对了,仙君今日也吃了人肉呢,仙君也和我们一样罪大恶极了。” 姬寒亦的身子簌簌地抖起来,胃里一阵阵抽搐,这只地缚灵的情绪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薛沉景被它激烈的情绪冲得脑仁疼,再一次自我反省,当初在抓向鬼手时,他真的该多抓几只,好好选一选才对。 玄丹山主被他的反应取悦,吃吃地笑了一阵。 突然伸手隔着盖头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恨声道:“我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我那群还没能修炼至化形的弟妹,都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姬氏仙君高高在上,杀死我们就跟踩死一窝蝼蚁一样,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姬家有一天也会从云端跌下尘泥,成为任人践踏的一窝蝼蚁?” “被神祇眷顾的姬家,你们圣洁的老祖,修炼到最后竟然全都成了魔,比我们这些妖邪还不如,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薛沉景喉骨咯咯作响,在她的手劲下碎裂。 他听着耳边刺耳的尖笑,一边还要压制地缚灵失控的情绪,防备自己被卷入他的感情中,迷失自我。 薛沉景暴躁至极,嘴里溢出一口魔息,想要将满地的妖鬼全都吞吃干净了,管她什么虞意不虞意的。 玄丹山主浑身一凛,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倏地松开手,退后两步。她纤长的指甲勾动盖头上的丝绦,盖头轻轻一坠,从男人头上滑落。 飘落的红绸下露出一张白面红腮的脸孔,他原本素净高洁的脸庞被涂满了脂粉,挽着女人的发髻,乌发上插满珠翠,耳垂上挂着沉重的耳坠。 仙君不曾打过耳洞,这双宝石耳坠是被强行穿入他耳上,轻轻一碰就会重新撕裂伤口,渗出血珠。 他脸上的胭脂,满头的珠翠,全来自于他曾经庇护的子民。玄丹控制着他残败的身躯,杀一人,取那人身上一物,添置进他的嫁妆里。 人族注重礼数,他们做妖的,想要迎娶仙君,当然也得礼数周全才是。 玄丹山主欣赏着他含恨的神情,快意冲上头顶,让她忽略了方才一闪而逝的危机感。直到对方抬起头来。 姬寒亦原有一双清亮乌黑的眼瞳,只不过现在这双眼中只剩下灰败,眼白上爬着血红的细丝,正被毒虫一点点啃食着,早就看不见光明。 但在这双眼睛抬眸朝她看来时,玄丹山主还是心中一慌。方才踏进房门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起,来自于四面八方,好像有无数双的眼睛正凝视着她。 玄丹山主看到他浑身的狼藉,想起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众妖玩弄时的场景,稍稍定下神来,尖叫道:“你早就是个废人了,难不成还想要反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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