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疼了。”虞意又对他笑,轻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带着几分祈求地说道,“离夙,你以后可不可以都像刚刚那样,温柔一点对我说话啊,不要凶我,我就不会看见你就害怕地想躲了。” 离夙张了张嘴,对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平日脱口而出的尖酸话语似都被哽在了喉咙里,好半晌后,才闷闷地嗯一声。 虞意便越发笑得甜蜜,眼睛亮得像星辰,故意凑近他面前,“你的脸怎么还这么红啊,我再为你治疗一下吧。” 她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带着槐花的甜香,离夙心跳如擂鼓,猛地往后仰身,脸颊上的热意更甚。 他仓促地瞥了一眼她撕裂的裙摆,扭身冲入林中,“你的裙子,我会赔给你的。” 虞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收敛回去,对身体里另一个灵魂说道:“看到了吗?你根本不用怕他,下次他要是还凶你,你就这样对付他,打一棒再给一颗甜枣吃。” 淮黎佩服不已,忐忑不安地问道:“我也可以吗?” “正因为是你,才可以啊。”虞意重新跃上树顶,一边往下张望,一边耐心地与她说道,“他喜欢你,那在你们两人之间,他便落了下风。你可以利用他对你的心意,给他脖子上套上缰绳,将他调丨教成你喜欢的模样。” 淮黎听得似懂非懂,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心里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 虞意抬手点了点自己心口,“但是,你不可以喜欢上他哦,不然被套上缰绳的人就是你了。” 夜风拂过山林,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几朵透明的魔灵水母从深青色的裙摆上飘飞出去,随风起起伏伏,片刻后,落入一只修长的手掌里。 薛沉景坐在一条纯白色的大蛇身上,被它驮着在密林里穿梭,它身形虽庞大,游动间却无声无息,连身周的枝叶都没有晃动。 它一身白鳞,在黑夜里本该十分耀眼,但那只猫妖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却没能发现这条大蛇和坐在蛇身上的人。 系统满怀向往地呢喃道:“女主,好会训狗哦~”如果它绑定的是女主,任务该有多顺利啊。 薛沉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蔑笑,纠正道:“那是猫妖。” 系统叹气。 …… 因为离夙的打岔,等虞意重新登高往下望时,槐花飞落形成的图案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但依然看不出完整的形状。 槐花离树的时间不一,光芒消散的时间便也不同,使得落花形成的图案总是残缺不全。要不是今日槐花亮得久一些,她们根本发现不了这个情况。 “从山主大人带领我们进驻这里时,这些槐树便在了,这里灵气充裕,槐花都吸饱了灵气,花汁比蜂蜜还甜,我最喜欢摘它们来蒸着吃,还可以做成槐花蜜,槐花饼,和米饭一起煮熟了吃。” 淮黎说着,口水直流,又往嘴里塞了一朵槐花,指着中心处的大槐树,继续说道:“槐树阴气重,有些妖不喜槐花树,刚来这里时就连根刨除了好多株,最开始像那样大的槐树都有好几棵,现在只剩一棵了。” “所以啊,你不用瞎操心了,要是以槐树布的阵,那阵应该早就被破坏掉了。” “那要是被挖走之后成的阵呢?”虞意问道。 小鸟妖嘴巴一张,被她问住了,好半天才愁眉苦脸地挤出一句话,“要不我还是去禀报山主吧,她是玄丹山最厉害的妖,一定能发现不对劲。” 虞意摇头,说不准这就是玄丹山主布下的阵呢。而且这个阵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以槐树布阵,实在太明显了些,她查探玄丹山这么久,也没看出这些槐树分布有什么奇怪的规律。 但不论怎么说,这槐花飞落的图案必定有蹊跷。 她从淮黎腰间挂着的百宝囊里摸索出一支炭笔和一张线扎的小本子,凭着往日对玄丹山的摸索,将此处地形布局大致绘于纸上,再在其上绘出槐花飞落的图案。 又指使五色鸟飞到半空,去探寻夜风有无什么古怪。 浑然不觉,有人正在朝她们靠近。 距离山顶祭坛尚有一段距离时,薛沉景便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白蛇。白蛇立即停下,伏低头颅,将他放到地上。 在洞房中时,薛沉景收服玄丹山主,让这条蛇妖沦为了供他驱使的仆从。 这样的发展脱离了姬寒亦生前经历,让这只地缚灵陷入了迷惘当中,对薛沉景的桎梏便松脱许多。 这才叫他得以驱使玄丹山主,将他送到后山祭坛来。 这具身躯脊骨已碎,本直立不起来,薛沉景只能依靠自己的触手,牢牢吸附在后背,依靠触手的支撑获得一些行为能力。 他还穿着那身红艳艳的嫁衣,宽大的霞帔罩在身上,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薛沉景低眸看向伏在地上的蛇妖,伸出手,这本是一只握剑的手,指节修长而有力,指甲上却染着浮夸的血色蔻丹,他嘴唇动了动,命令道:“回去,照我先前说的去做。” 白蛇稍稍扬起脑袋,恭顺地以额头轻触他的指尖,拜了三拜,调转头颅飞快往山下游去。 没过多时,从玄丹山主的洞房内尖啸着射出一道花火,炸开的声响将所有妖族都惊醒了。 随着烟花四散,玄丹山主的妖令也传递入所有妖族耳中——姬寒亦被人救走,玄丹暴怒,令全山戒严,搜捕姬寒亦和内鬼。 所有殿宇的灯光都被点燃,群妖出动,玄丹山一下重新沸腾起来。 四处飞来掠去的妖影搅乱了夜风,也搅散了飘落在地面的槐花,法阵的轮廓很快湮灭于无形。 小鸟妖从树杈上跳起来,裙摆上的金线晃过一道水波样的流光,化作一只五彩的鸟儿,拖着细长的尾羽往山下俯冲。 淮黎叽叽喳喳地叫道:“仙君被人救走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想要救他。” 虞意压制住淮黎的行动,想让她先不要掺和进去。 淮黎今夜明明没有去救人,但仙君还是被救走了,虞意实在无法确定,这一切是不是还是依循着他们生前的经历在重演。 若真是这样,这只小鸟妖现在冲下去,就是自投罗网。 两人意见不一,五色鸟一会儿收拢翅膀想往下冲,一会儿又扑腾翅膀想回到方才的槐树上,急得在半空中打转。 两个人正啾啾啾地吵架时,一股狂风忽然从山林间吹拂上来,五色鸟翎羽乱颤,圆滚滚的身子在风中打了个旋儿,恰好看到一朵随风吹来的赤色绢花。 它一爪子抓中绢花,顺着绢花飞来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枝叶摇影下那一道赤红的身影。 山野黑夜,那道遮掩在枝叶间的身影本不那么显眼,奈何鸟族的动态视力实在太敏锐,而那人偏巧又走近了一棵槐树下,槐花的光晕落在他身上,他头上的一支朱钗反射出了一星金光。 “是仙君!”淮黎惊喜道,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虞意:“……”那是仙君吗?那分明是你的烧烤架。 鸟妖落在地上时,很明显惊着了仙君,姬寒亦以剑做拐,撑着重伤的身子往上逃,察觉到有妖逼近,立即抓紧手中剑,剑尖直指向来人。 他双目不能视,感觉倒是十分敏锐,一张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满是戒备之色。 许是为了方便逃跑,他将嫁衣的裙摆撕扯过,甩掉了累赘的首饰,散乱的乌发间只簪着一只朱钗。 夜风吹乱他的长发,飞舞的碎发下压着一双灰败的眼眸,他左眼受了伤,眼眶内红肿充血,连眼珠都看不见,一行血泪凝固在脸上,让他看上去分外凄楚。 没有五色鸟进洞房去搭救他,这位仙君也不知是如何从玄丹山主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 “玄丹山中都是妖族,你自己妖力平平,还要带着一个修为全废的累赘,是逃不出去的。”虞意仍在试图阻止她送死,“你现在抓住他,送还给玄丹山主,还能立一个大功,否则你们被一起抓住,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仙君就在面前,还这般惨状,实在令人难以不动恻隐之心,尤其还是这样一只天真而心软,还对这位仙君心怀憧憬的鸟儿。 淮黎哪还听得进虞意的劝说,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说话的声音都轻得好似怕吓着了他,说道:“仙君,是我哦,三年前你曾经放过的那只五色鸟,你还记得吗?” 姬寒亦手握长剑,努力地挺直背脊。他是经年习剑之人,哪怕现在修为全废,握剑指向人时,浑身依然带着凛然不容侵犯的威势。 但虞意看得出来,他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一阵风都能让他站立不稳。 淮黎见他不为所动,仍是持剑防备着她,焦急道:“仙君,我不会伤害你,我今夜本来想去搭救你的……” 虞意阻止不了淮黎,就只能想办法将她的鸟命保得久一点,她可不想尝试被火烧至死的体验。 眼见着已经有妖循着姬寒亦的气息往山上搜来,虞意直接打断淮黎的叙旧,说道:“你要是想救他就别废话了,他现在又打不过你,直接把他扛起就跑。” 她说罢,反客为主,掀开淮黎的魂魄,主掌这具身躯冲上前。淮黎愣了一下,这回乖乖地顺从了她的意思。 虚空之中,如蒲公英一般漂浮的魔灵水母,随着她脚步带起的风而分散飘飞出去,须臾后又重新聚拢过来,密密地环绕在小鸟妖身周。 魔灵水母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传递入了薛沉景脑海,甚至比直接用眼睛看还要细致入微。 她裙摆上的金纹,发丝飞扬的弧度,呼吸的起伏,以及她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所以,薛沉景很轻易就从少女眼中的神色,辨认出朝他跑来的人是谁。此刻,她的眼中没有对落难仙君的怜惜,只觉得他麻烦。 是那个铁石心肠的虞意。 “不要过来……”他伪装成姬寒亦的性格,疾声厉色想要斥退朝他跑来的人,因为他这声嘶哑的大喝,破碎的喉骨滑动,他禁不住偏头吐出一口鲜血。 薛沉景膝盖弯折,装作支撑不住半跪到地上,长剑被他反手杵进地面,用以支撑身躯。 虞意没理会他的警告,手中一道流光闪过,先一步夺走他手里的兵刃,在他扑倒之前滑入他身下,用肩膀撑住他的身子。 温热的血液滴入她脖颈上,虞意低声警告道:“仙君若是不想再被玄丹山主抓回去洞房,最好乖乖听话。” 这位仙君显然是个识时务的人,他虽然呼吸粗重,颇有些不情愿被妖近身,但也确实没有再抵抗。 也或许是他这具伤重残躯,想抵抗也抵抗不了。 身后的搜捕声越发近了,要是化作鸟身飞起来,这样目标实在太明显。虞意只能背着他往密林里钻,好在小鸟妖虽然修为平平,但背个人还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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