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将被子放下,抬起眼帘看着他笑道:“道不同不足为谋。” “究竟什么道要你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是、是......”宋旭气得从椅子上腾起,可说到一半,最后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宋誉始终冷然地望着他,眼里一道精光闪过,犀利开口:“是什么?” 分明他才是来质问的那个人,宋旭此刻却如鲠在喉。 望着宋誉,张了张嘴,却半天都说不出那两个字。 宋誉半眯起眼,哂笑,好心替他开了口:“谋逆吗?”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 究竟是愤怒,还是失望,还是两者都有,宋旭已经分不清,只握拳发抖,唐梦脸色一变,轻轻牵住宋旭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宋旭这才冷静下来,十分颓然地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公玉泉紧抿薄唇,宋誉也对他勾了勾唇角,“出去吧。” 时宴放下酒壶,恭敬退出房间。 屋外冷风瑟瑟,小舍位于一片舍弃的树林里,空中飘着腊梅芳香,公玉泉脚尖一垫,倏地就飞到了屋顶上。 时宴不会武功,哪能像她那样随心所欲,避嫌都这么方便,没有身手的人只好两眼瞪两眼。 她被风吹得双耳都红了,时宴低着头,收紧脖子上的衣领,边走边找地上掉落的花瓣。 唐梦随着她的步子跟于其后,时宴停住脚步,回头唤道:“唐大小姐。” 唐梦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怔怔地应了一声,时宴笑看着她,她被看久了,连耳朵都红了。 “你......不再劝劝睿王么?”唐梦终于开口,说出了她此番心里藏着的最想说的话,“我知道你们感情很深,这些天晋王因为他的事情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可我看睿王刚才的意思,似乎仍然坚持不变。” 时宴心里默默叹息,都要她劝,可是她怎么劝,她怎么做都是错的,劝成功了,宋誉必死无疑,劝失败了,其他人会死,无论怎么样,都有人要死。 她心中浮现深深的无力,表面上还是装作很轻松地耸肩,“对不起,这么重的任务,时宴只是一届微不足道的丫鬟。” 她的意思很明显,唐梦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睿王在做什么?你没听他刚才说他——” “时宴说了,我只是一个丫鬟,干预主子的决定,不是丫鬟的职责,也并非丫鬟能做的事情。” 公玉泉坐在屋顶,静静听着底下的谈话,屋内时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仔细一听,似乎从来都只有宋旭激动的声音,却不见宋誉的声响。 唐梦还想跟她说什么,余光忽见门被哐地一下打开,宋旭气冲冲地走了出来,面色十分难看。 唐梦来不及跟她在多嘴了,连忙赶了上去,时宴望着急急而去的二人,公玉泉从屋顶跳了下来,两人不易痕迹地对视一眼,在进屋的那一刻,时宴突然叫住了他。 “公玉先生,我见到了安阳公主。” 碰到门板的手顿时僵住,公玉泉冷着脸回看她,过了片刻,才道:“又如何?” 语气饱含沉重,就像一扇尘封几十年的老旧的大门缓缓打开时在地上化出的一道痕迹那般。 时宴问:“公玉先生可有什么想问的?” 公玉泉收回视线,凝视着褐色的木门,在入门的前一瞬间,冷冷回:“没有。” 宋誉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许多力气,很是颓然地坐在轮椅上,望着手里的杯子出了神。 公玉泉道:“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宋誉恍然回过神,问时宴:“桂江友呢?” “他被宋倘扣在端王府,宋倘看中了他的家产,约莫是想拉近关系,好生伺候着呢,殿下要去救他吗?” “不用,宋倘跟他无冤无仇,不会多为难他。”他对公玉泉道:“我们要先去找一趟袁安。” 公玉泉思索片刻,不解道:“袁安不是提前告老还乡了么?殿下找他做什么?” “袁安今年不过也就四十,告什么老?还什么乡?”宋誉揉了揉太阳穴,时宴眼帘一动,便主动走到他的身后替他按压穴位。 “当初洛江河道的工程本是由宋倘监管,只可惜宋倘贪玩,下面的官员贪污腐败,洛江河道建成不到一年,一场洪水将堤岸冲跨,周遭的村庄小镇死伤一千,可最后查出来被处以死罪的人不过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官,他们当了替罪羊,宋倘却一点事都没有,袁安当年突发恶疾,跟父皇告老还乡,你不觉得过于巧合了么?” 公玉泉心领神会,“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他离开的最后一刻,宋誉忽然叫住他,“刚才我听你们两个在门口的谈话,你心中怎么想的?” 公玉泉垂下脑袋,语气坚定不移:“公子,属下心中只把公子的大业当做正事,其余的一概没有心思。” 宋誉轻笑,“我不是怪你,只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想成家了,那就跟我说,你这个年纪也该有妻儿了。” 公玉泉道:“多谢公子关心,只是一切都待事成之后再考虑也不迟。” 时宴看不透公玉泉的真实想法,好像真的无一丝感情,可是相处这么多天,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真情吗? 她若有所思,宋誉笑吟吟地看她出神,一句话将她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人已经走远了,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应该刚才还在的时候抓住机会。” 时宴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 柔顺、光泽,宋誉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她头一低,就能看见那弧度完美的眼睛和上面长长的睫毛。 “殿下要不要洗个澡?你出了一身汗。” 宋誉抓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等一会,陪我一会。” 时宴歪头,问:“殿下这回还要送我离开吗?” 宋誉脸贴着她的手,轻轻地蹭了蹭,说:“不离开,你陪在我身边,就算是死,也会我先死,他们想伤害你,就要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时宴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十分血腥和残忍,身体禁不住地抖了抖。 宋誉抬头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夏日清晨的竹林,竹叶上还沾着露水,可总是能令人心情愉悦轻松。 时宴垂下眼帘,食指勾起他的长发,头发如灵活的黑蛇,在她的指尖滑落,勾也勾不住。 她微微一笑,“你不会死,起码不会因为我而死。” “宋倘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为难你了吗?” “没有。”时宴摇头,“说起来我还把他耍了一顿,他现在估计还在府上大发雷霆呢。” “那就好。”宋誉贪恋她身上的气息,久久地都不愿意放她离开,“我先前担心你这跳脱又没轻没重的性子给你带来危险,不过现在看来,它反倒是能救你的命,也好,起码我不在你身边你还有自保的能力。” 方才跟宋旭的交涉似乎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本就精神不佳,如今放松下来,时宴将他脸上浓浓的疲惫收在眼里,便安慰几句,扶着他躺到塌上,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则下去烧水,想来等水热了,就让他稍微擦拭一下,这样睡得也舒服。 等她端着水走进屋时,宋誉已经深深地睡了过去。 风雨将近前的平静总是短暂亦逝的。 时宴记得自己是趴在桌上小憩,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软塌上,身上的棉被还有宋誉身上的药香气息。 她屋内没有人,她连忙走下床出门四处张望,仍然找不到一丝有人的痕迹。 她站在树下眺望,站累了又回到屋前,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静静地眺望着对面是否有人回来。 可一直等啊等,等到白天过去,又迎来晚上,再到白天,又是一个人的黑夜。 终于,她不死心地伫立在门口眺望,对面传来愈发接近的马蹄声。 虽然很轻,可却真实存在。 时宴提着裙子冲上前去,宋誉潇洒地翻身下马,衣袂翩翩,雪白的衣袍挡住了她好大一片视野。 待衣袍落下,她眼前重新恢复树木小路时,宋誉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不顾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场,捧起她的脸蛋在额头上重重吻了一吻。 柳指挥和安太史不太自在地别过脸,柳指挥是个粗人,常年在日光下曝晒,皮肤近乎黝黑,此时却也能清晰地看到脸红的样子。 时宴一时间也不好意思起来,奈何宋誉稳若泰山,根本推不开。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喜上眉梢,眼里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他拉着时宴的手进屋,对身后的人说:“两位大人进屋说话。”
第127章 温存 时宴想问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他高兴成这样, 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她便选择安静站在一旁,给几位煮茶热酒。 “没想到袁大人还乡两年了, 此番还愿意帮助我们,多亏他,才帮我们又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如今端王入狱, 兴王只怕会气得自己先乱了阵脚,实在是上天眷顾殿下。” 柳指挥端过杯子,跟安太史二人一同站起来敬宋誉的酒。 宋誉也将酒杯举在面前回敬二人。 一连三五杯热酒入腹后,他明显有些不胜酒力, 看起来摇摇欲坠,苍白的脸颊负起两抹淡淡的嫣红,那病恹恹的双眼却绽放着异常明亮的辉光。 他眉眼俱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唇瓣沾了酒水, 看起来就像一场春雨过后被打湿的桃花花瓣, 几乎要迷了时宴的眼睛。 宋誉轻快道:“多亏两位大人这些天在朝中的周旋,才让我了却了这件大事, 宋子宁感激不尽, 场面话就不多话,只望待日后成就一番大业,再感谢二位的拥护。” 宋倘入狱了,原来宋誉出去这些天是为了这事, 难怪他会这么高兴。 宋倘同宋琸关系匪浅, 如今他失了势,还沦落到这般悲惨结局, 必然会影响到宋琸的心境。 宋琸肯定会为了宋倘出面搭救,只可惜他的努力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加之宋琸身体每况愈下,再遭受这样三番五次的打击,只会让宋誉有机可乘。 宋誉喝大了,高兴得一把将身旁的时宴拉入怀中。 柳指挥和安太史见状,纷纷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同宋誉连连告退,离开了这间小舍,留二人亲昵温存。 宋誉下巴靠在她的额头上,大手温柔地抚摸时宴的乌发。 这几天她因宋誉没有告知的离开而心中焦急,哪还有心思管描妆束发这种琐事。 头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垂落于腰间,她这人约莫是天赋异禀,分明没有刻意留意保养,头发却浓密乌黑,摸上去的质感就好像从江洲千里迢迢运过来的价值千金的丝绸。 过去在府上,自从温度刚刚降低,她就看见朱妈妈常常煮茶,煮出来的茶浓郁,温润,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好闻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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