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药端着檀木梳妆奁走入,轻手轻脚地在她面前打开,里头一片琳琅发钗晃眼,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公主今日想用哪个发钗?” 李婧冉看着那鸢尾钗,只见细细的鸢尾下衔着一串色泽润亮的珍珠,每一颗大小一致并且分外温润,一看就价值连城。 旁边那红宝玛瑙头面更是不用说,黄金掐丝发箍里镶嵌着琳琅满目的珍稀宝石,抠一颗下来拿去卖都可以让她们义工组织多运营一个月。 纵然李婧冉并不是那等贪财之人,看着里头光彩夺目的首饰都不禁在心中感慨:奢靡,真奢靡。 李婧冉面上却不露声色,她不知这种祭祀场合应该搭配怎样的首饰才得宜,因此分外矜持地淡声道:“此等小事你决定便好,无需过问本宫。” 银药看着铜镜里娇艳欲滴的女子,她虽神色颇为高傲,但浑身透着一种“好懒啊,别叫我”的慵懒感,让她无端觉得长公主竟有些......可爱? 她似乎和百姓口中奢靡享乐的长公主颇有出入。 她轻声应是,掌心滴了几滴紫鸢尾花油,搓热后按在李婧冉的发尾。 李婧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恍神。 古黄色的铜镜里模糊地倒映出女子极其艳丽的脸庞,青丝乌黑亮丽,桃花眼微微上挑勾人心魄,是极度艳丽并分外有攻击性的长相。 她垂眸看着自己比现代时还要细嫩的柔荑,骨肉分布均匀,纤美修长,一看就是从小被娇养到大的女孩儿。 感受着银药为她按摩头皮时的舒缓,李婧冉不禁惬意地闭上眼,为这享乐舒坦的生活沉沦片刻。 她闭上眼,状似无意地打探道:“这红玛瑙头面倒是颇得本宫的心意。” 水声传来,银药净手后拿起玉篦,一下一下为她梳着满头青丝,毫无所觉地应道:“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阿姊,圣上是个念亲情的,外蕃进贡的所有稀罕玩意儿自然都是紧着公主府呢。” 李婧冉眼睫轻垂,看着自己鲜红的蔻丹指甲,挑了下眉没说话。 陛下? 想必就是她的第二位攻略对象了。 看来这位弟弟倒是个好攻略的软骨头,李婧冉心想。 此时此刻,她还不知自己这番念头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银药为她梳好发髻后,便福了福身道:“奴婢让人进来为公主宽衣。” 方才还淡然自若的李婧冉身子一僵,嗓音有些紧绷:“不用叫人吧。” 换个衣服被那么多人围观,妈呀这真的会很社死! 银药犹豫片刻:“可是这祭祀服饰有些繁杂,奴婢一人恐怕无法为您更衣。” 李婧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木架上挂着一袭绛紫色重工刺绣衣裙,上头用金线绣着的靡丽紫鸢花灼灼绽放着,不难想象这套服饰在阳光下将是如何地摄人心魄。 而重点是,这下摆足有两米长,银药身材娇小,恐怕一个人的确没法帮她更衣。 李婧冉痛苦闭眼,挥了挥手:“去叫人吧。” 更衣的过程十分痛苦,五个婢女围着李婧冉,但偌大的房里竟无人敢吭声。 一片死静。 李婧冉微张双手,面上毫无情绪,看着分外淡漠。 但高冷只是她的保护色。 无人知晓,李婧冉心底那叫一个难以适应。 她在现代虽然家境优渥,但父母生怕把她惯出了千金病,因此从小就带着她从那光是帮佣就五个的李家搬了出来,在外头买了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 在早已习惯凡事都亲力亲为之后,突然穿到了这里,过上这种衣来伸手的生活的确让她略有些不自在。 而华淑长公主威名在外,婢女们在公主府伺候多年,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皇家姐弟性子暴虐这等皇家秘辛。 况且这位华淑长公主前些日子更是夜夜笙歌,而几位公子每每从她房中出来时都浑身沐血面色苍白,脖颈和腕处还有触目惊心的勒痕。 她们见李婧冉面色不善,自是不敢多言,唯恐做错事会被她一言不合砍了。 让双方都战战兢兢的更衣环节终于过去,几名婢女目送她上了马车后才松了一口气,李婧冉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瘫在空无一人的马车里恢复精力。 方才那种被人围着的感觉太过糟糕,她浑身紧绷,如今心头才乍升疑窦。 历来祭祀大典求的都是一个风调雨顺,而此等大事都应是由帝王进行的,为何这重任竟轮到她这位长公主身上? 难道皇帝当真对她这位阿姊放心至此,连这类大型活动都任由她代劳? 况且电视剧里的祭祀大典中,上位者为表示体察民情,都会穿得分外朴素,她这满头珠钗当真没问题吗?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雪晴云淡日光寒,冬日浅薄的阳光铺洒在巍峨的祭祀地上,满朝文武上百名官员立于祭坛下,整齐且壮观。 “华淑长公主到——” 尖锐的通报声划破了寂静广阔的天地,文武百官齐齐让出一条通往祭坛的路,俯身跪拜:“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婧冉扶在银药小臂上的手颤了下,随后稳住心神,目光越过向她俯首称臣的乌泱泱一片人,微仰起脸看向那祭坛之上。 九十九层玉石阶层层叠叠,蜿蜒而上,宛若通往天神之路。 众人皆跪拜,唯有祭坛之上的白衣男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一身清冷高洁。 冬日微凛的凉风拂来,吹起他的袍角,也掀起他覆面轻纱的一角。 李婧冉仰头望着他,有那么一瞬竟觉得心神俱震。 离得远了,她看不清那名男子面上的神情,只觉得他如同神祇转世,凛然不可冒犯。 银药在此时恰好好处地小声提醒:“殿下,祭司大人在等您。” 祭司?他就是自己此次的第一位攻略对象,大晟祭司? 李婧冉半晌说不出话。 紫色裙裾曳地,宽大的袖口分外庄重,三名婢女为她躬身提着宽大裙摆,李婧冉抿着唇微敛心神,步上那玉石阶梯。 就在此刻,小黄兴奋的声音再次从她脑海里传来。 「天啦噜,第一位任务对象出现!宿主需要把白衣祭司拉下神坛,让他为你染上情和欲,放下一切尊严,任由自己跌落尘埃,不复往日的高洁。」 李婧冉:「......我觉得我在犯罪。」 让如此圣洁之人陨落,就好似硬要染黑雪山之巅最圣洁的那捧白雪,有种隐秘的禁.忌感,让人觉得罪孽深重。 小黄却仍兴致勃勃:「怎么会!就是这种无情无欲的男人,折辱起来才带感!」 「用红绸遮了他的双眸,让他跪在榻上侍奉你,无法逃脱只能任你为所欲为,实在忍不住时他也许会薄红了眼尾,哑声求你放过他,而你可以扣住他的脚腕把他一把拉回......」 李婧冉面色微愠,泛着淡淡薄红,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小黄这些不堪入目的话:“闭嘴。” 九十九个玉阶此刻也走到了尽头,神坛之上的男子敛着浅金色的眸,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疑问:“嗯?” 李婧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把内心的话说出了口。 她看着面前的白衣祭司,避开他的视线一路往下。 他覆面雪纱遮至脖颈,雪色肌肤在其后若隐若现,反而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美。 小黄同时在她脑中喃喃道:「这个颈子,好适合留几个吻痕啊,被雪白的交领半遮半掩,啧啧。」 李婧冉受它污言秽语的影响,感觉自己脑海里已经脏了。 她无法直视白衣祭司,一看到他的雪色衣袍就想到小黄说的那些跪在榻上侍奉的话。 青铜编钟映着古意的声响自远处飘渺传来,李婧冉强迫自己把脑海中的黄色废料全部清空,而后清了清嗓看向面前的男子,淡声开口:“本宫有些时日不曾祭祀,不知祭司大人可否点播一二?” 裴宁辞并未言语,挽了袖去捻香。 李婧冉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只见那冷白修长的指尖捻起了三炷香,点燃。 袅袅烟火气萦绕在他的脸庞,他身处其中神色却半分未变,有种超然脱俗之感。 裴宁辞将香烛尾递向她,嗓音淡淡:“长公主请。” 隔着薄雾,他周身的冷意里被糅进了几分朦胧美,原本便完美无瑕的五官更是不似凡人。 李婧冉定定凝他片刻,随后才轻巧地接过香烛,一步步走向那夔纹方鼎。 只是祭坛之上只容得下她与裴宁辞两人,她没了婢女,而如神明般高不可及的裴宁辞自然也不会俯身为她提裙摆。 从未穿过这种繁杂衣裙的李婧冉一时低估了这重工刺绣裙摆的分量,脚下不查便身形一晃,转而就要向前跌去。 当朝长公主在祭坛之上失足,这若是传出去了必会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慌乱中,李婧冉余光间瞧见她身畔的裴宁辞毅然不动。 明明是举手之劳就可以让她免于无妄之灾,他神色却淡漠冷淡,竟完全搭把手的意思。 李婧冉心下不忿,一咬牙在电光火石间伸手一拉—— 借着力道,李婧冉一个转身站稳了身子,指尖隔着轻纱攥皱了他的衣襟。 裴宁辞蒙面的轻纱被她不小心拽下,他微偏过头,而映入李婧冉眼帘的是一张令人不禁屏息凝神的无暇脸庞。 挺鼻薄唇,如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 眉眼冷淡,却生了副分外完美的皮相。 看着禁欲又薄情,让人明知靠近他会被万丈寒冰冻住,却仍忍不住想离他近一些。 雪山之巅的高岭之花,人人都想将其摘下,却又无人胆敢亵.渎他。 纵然她在广告上也见过许多男明星,但这一刻却也不禁有几分恍神。 裴宁辞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一身白衣清冷如霜雪,偏生无论是薄唇还是高挺的鼻梁,似乎都是一种无形的邀请。 将禁欲和诱人糅合得恰到好处。 她不敢多看,抿了下唇起身,手中的香灰却在此刻坠在他冷白的手背。 李婧冉心下一惊,她看着都觉得烫,下意识抬眸去瞅裴宁辞,却见他神色平和,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就像毫无痛觉似的。 “抱......”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李婧冉转而想到骄纵跋扈的华淑长公主应当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剩下那个字哽在喉口不上不下,而裴宁辞垂眸凝她,似是在等着她的后言。 李婧冉想到裴宁辞方才见她摔倒都毫无动作的模样,心里一横:“抱本宫一下有那么难吗?” 此话一出,祭坛周遭侍候的宫人皆克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蓦得将头低到了胸口,生怕被大长公主降罪。 对大祭司说出这等话,就如同亵.神。 李婧冉自知这句话有多僭越,但却念在她那堕神的任务轻飘飘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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