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点头:“毕竟,这就是当下社会的常态。” “我靠!”郝美人突然跳起来,这下子反应得比谁都迅速了,“那在那家画室里买过那什么什么元素的人岂不都危险了?” 是,迄今为止,所有被害对象都是“壹家画室”的客户,她们都从画室里买了霍普元素的作品,然后,她们都被盯上了。 如此看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雨衣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更关心的是“壹家画家”的霍普仿画究竟都流向何处、它们最终都抵达谁家里? 对,谁家里——初南一个激灵。 昨晚在乐小小家时她曾经向纪延提过一个问题:藏在家里的画作并不像一个人的外貌职业那么好观察,所以,雨衣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人家里都存有着霍普的仿画? 怎么会知道?因为,她们都曾经在同一家画室里买过画啊。 雨衣人只需要盯着“壹家画室”,只要盯到谁在这画室里买过了“霍普系列”,那他就有下一个目标了不是吗? 初南:“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了。” 郝美人:“对对对,‘壹家画室’总共卖出多少副那什么普了?还有,画是谁画的?点子谁想的?这他妈……想出这点子的、画出这些画的,要么就是雨衣人本人,要么,随时都可能成为雨衣人的下一个目标啊!” “没错,‘壹家画室’在小有名气后就迅速上了霍普系列,这是公开的消息,甚至在整个闽城都小有热度。如今接二连三有画室的顾客遇害,那其他顾客……”老蔡说到这,自己都快把自己给吓死了。 前头仿佛有无数个加班夜在朝他的大眼袋热烈招手,他无意识地摸了摸那两颗下垂的眼袋,心有戚戚焉:“纪队,我们是不是得再到‘壹家画室’走一趟了?” 整个会议室里磨刀霍霍,就准备奔出去,宰了雨衣人这头猪羊,可坐在最后的纪延却反倒沉默了。 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可没有人知道。 老蔡:“老大?” 郝美人:“老大?” 老大“嗯”了声,却还是没发话。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被他这反应弄得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等到这家伙松口:“老柯。” 凶脸迅速起立:“在!” “你先暗地里把‘壹家画家’包括夏教授在内的所有画手的DNA都搜集全了,交叉对比下有没有和雨衣人相符的;老蔡,你去向夏教授要尽可能多的买过霍普系列油画的顾客资料;至于郝美人……” 他顿了一顿,迎着郝美人那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说:“你隐藏身份,伪装成去‘壹家画室’买画的顾客,想办法引蛇出洞。” 正如初南昨夜建议的:抓实放虚,然后,声东击西。 “行!”郝美人一跃而起,脑中登时就有了自己充当卧底的画面:“引蛇出洞,引雨衣人关注我,引他入我家,然后,一举拿下!” “不过老大,”她突然又想到,“雨衣人昨晚才犯事,我现在就去买画他会不会有顾忌?” “如果我们对雨衣人的性格分析没有错,”这回接话的是初南,“那么越多人关注,就反而越能激发出他的炫耀欲。” 郝美人:“也就是说,越是在这个关头,他越愿意表现?” 初南:“对。” “行,我这就去准备!” “其他人也准备准备,积极配合他们几个的工作,”纪延开口,说到这,又扭头看初南,“至于你……” 初南:“嗯?” “你留下。” “怎么,觉得有问题?” “有可能。” “什么问题?” “没想到。” “需要我帮你分析分析?” 纪延沉默地看着她,没答话。 初南轻轻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了,偌大的空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初南拢了拢散到了额边的长卷发,慢条斯理地朝最后一排走去:“属下等着为领导效劳呢。” 他坐着,她站着,俯下身去,姑娘又柔又媚的声音凑到男人的耳边,带着呼到了他耳廓上的热气,也带着淡淡的撩拨。 纪延蹙起眉,稍稍微用力就把人给带坐到了前方的案桌上:“闹什么?严肃点。” “谁闹了?属下这不是想替队长大人放松放松吗?”初南还挺愉快,在桌上稳住了自己后,又稍稍朝他这边倾了倾,“怎么,是不是郝表妹那些话让你想到什么了?” 纪延:“嗯。” “那……具体想到了什么?” “说不上来具体的,就是觉得有问题。” “所以你让所有人出去后又喊我留下,就是想让我帮你判断判断,你的怀疑有没有依据?” “嗯。” 初南笑了。 女朋友啊女朋友,纪队果然有个聪明优秀貌美贤惠且在智商上碾压他周边所有得力助手的女朋友,所以遇到问题了,碾别人出去,女朋友留下。 啧。 “纪队干这一行近十年,即使有些事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可老刑警的直觉那也是不可忽略的。既然你觉得这事有问题,那具体是哪个细节有问题?或者说,郝美人话里有哪些字眼让你犹豫了?” 纪延顺着她的话,将之前的讨论过程在脑子里大概整理了遍,略一沉吟,说:“孤独,当郝美人说到‘孤独这东西放到每个人身上都成立’时,我有种强烈的感觉。” 初南:“觉得我们可能有某些细节忽略了,或者说,判断错误了?” 纪延:“对。” 初南其实对自己的推断能力一直有自信,不过她知道,这行里许多老刑警的直觉和预感往往准得可怕,好些说不上什么原因就被破了的案子,归结到底,就是出于老刑警的直觉,更别说纪延这种业务能力扎实、做事向来都严谨得要命的有经验刑警。 于是这下倒是对他的直觉产生了兴趣:“没事,我们一件一件来,把案情先梳理一遍。” 她在脑子里迅速复盘了下目前的情况,提出了个颇有可行性的建议:“我来讲,把目前所有的线索和推论慢慢理出来,然后你一件件听过去,觉得有问题的时候你就打断我,然后我们来分析下,看看这个‘问题’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好。”两人迅速达成一致。 果然有初小姐在就是好办事,一颗脑子抵得过十个郝美人的三次方。 首先被梳理出来的是最浅层的证据。 初南把语速放慢,以便于纪延进行横向比较和纵向思考:“第一,目前已经确定并掌握的情况有:在乐小小直播时闯入镜头的是雨衣人、次日进入钟妍家的也是雨衣人,而昨晚的黄莹,同样在家中看到了绿雨衣,不止她,当时在教师公寓附近的人也全都看到了雨衣人——从外形、鞋印等细节上看,她们三人遇到的是同一个凶手,这点没错吧?” 纪延:“没错。” 于是初南继续道:“第二,昨晚得到的物证:十一年前的死者家中有爱德华.霍普的《夜鹰》,顺着这一点,我们确认了乐小小、钟妍和黄莹家中都有同样元素的油画。与此同时,黄莹教授确认了油画是她在‘壹家画室’购买的,乐小小的丈夫张华证明了他们家的油画也是‘壹家画室’寄给乐小小的,至于钟妍家那一幅,李演今早约了钟宝珠问话,钟宝珠也确定了画正是钟妍到‘壹家画室’购买的。而且痕检那边的侦查结果也出来了:钟妍家的油画上确实有钟妍的指纹……” “停。” 初南立即打住话,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只是默契地闭嘴,让这个男人先梳理清楚自己的疑虑。 大约三、四分钟后,纪延终于开口:“虽然张华和快递单都证明了他家的油画是‘壹家画室’寄给乐小小的’,可事实上,夏教授直到最后也没能想起来,那副画究竟是不是乐小小自己去采购的。” 初南点点头,虽然不认为这会是什么关键细节,可还是跳下桌面,到会议室前方的白板上写下: 1、乐小小的画谁买的? 写完之后又绕过来:“我接着说?” 纪延:“嗯。” “十一年前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不过这阵子接连发生的三起雨衣人入室案:第一起,雨衣人从入室到离开,全程只用了几分钟,这点和第二起一样。不过第一起凶杀案,雨衣人选择将整个杀害过程呈现在镜头里,而第二起案件因为没有直播,他将进入和离开钟妍家的过程全暴露在了监控下,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这是因为凶手的炫耀欲和暴露欲愈发明显和上涨,也正是因为这种炫耀欲,第三次作案时,他甚至直接住进了黄莹家。不过和前两次不一样的是,这回他将动手的时间选在了黄莹回家时,而学校环境和小区有所不同,四面八方都是人……” “等等。”纪延突然出声。 初南:“?” “这里有个问题。”纪延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琢磨着某一个疑点,“他将动手时间选在了黄莹回家时,为什么?” 为什么?初南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怀疑这个时间点有问题?” “非常有问题,”那个疑点大概是突然被想通了,纪延原本还犹豫着的口吻,此刻变得很笃定,“要说雨衣人的炫耀欲让他干脆选择和黄莹同吃同住,我可以理解。可就因为和黄莹同吃同住了那么久,雨衣人对她周边的环境绝对会有比以往两个案子更深刻的了解,这一点你认同吗?” 初南点头:“认同,否则他也不可能一跳出窗子就直接奔往学校南边的荒地。” 她记得吴芊之前曾说过,那些跟在他后面帮着黄教授追凶手的大学生就是因为他逃进了荒地,所以才不敢再跟上去的。雨衣人要是对自己所躲藏的地方不了解,能如此精准地选择那扇窗跳出去?学校那么大,他能想也不想就直往南边荒地跑? 不可能。 纪延点点头,明白初南这是跟上自己的节奏了:“所以,对周围环境这么了解的他,明知道黄教授家的玄关口有镜子,又为什么会选择在黄教授刚回家、门还开着的时候下手?玄关口的镜子会将他的身影照出来,这举动完全不符合他在杀害乐小小时的小心谨慎。” 初南一怔。 纪延继续道:“记得吗,杀乐小小时,雨衣人为了不让乐小小用眼角余光发现他,特意贴墙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走在乐小小的视觉死角里。这雨衣人虽然炫耀欲强,可所有的炫耀欲都是建立在自己可以成功完成杀戮的前提下。可这回,对黄教授家如此熟悉的他,明知道玄关的镜子能映出自己的身影,也明知道黄教授刚回家时门是没关的,周围又全都是相熟的同事,那他为什么又会选择这种基本不可能成功的时刻动手?经验丰富如雨衣人,会选择在那个时候朝黄教授下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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