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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无凭显然进城已有几日，对城中布局已算熟悉，带着人轻车熟路就找到一家僻静的茶馆坐了。 天色尚早，茶馆中除了他们再没别人，店小二睡眼惺忪地倒完茶水便走了，眼见四下无人，傅无凭突然凑近些许，压低声音道：“简兄，顾掌门现在究竟在何处？” 顾潇然眨眨眼：“独撑羲和脉，你如何以为她还能活着？” 傅无凭摇摇手里的折扇，了然地一笑：“简兄你别诓我，她定然还活着，看你如今状况还不错便知道，你看着还算正常，也不大疯，那么顾掌门眼下状态想必还是能维持的。” 顾潇然：“……” 她真的非常想剖白一句，简星粲现在之所以看起来还蛮像个正常人，那是因为在控制的人是她，而天地良心，她恰好就是那个在一群症状不同的疯子环绕下的，悲惨而该死的正常人！ 傅无凭显然没觉察出她的怨怼，又哈哈笑了两声：“想当年有一世，顾掌门被人盯上，几十个舍祸趁她下山落单时将她围攻至死，曝尸荒野。你那个疯啊，凌迟完凶手还要放火烧山，最终把整个仙家都差不多屠干净了，大家大多才睁眼，都还没来及做什么呢就被你带着一起进入下一世了。那是我们死的最快的一回，我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印象深刻呐，哈哈哈。” “……”顾潇然内心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怀念的神情。 稍等，这真的是可以印象深刻的吗？ “所以简兄，”傅无凭正色道，“顾掌门现在究竟在哪，为何迟迟不肯现身？东齐那些人无不欺软怕硬，落井下石，欺我仙门无人，步步紧逼，我一人实在独木难支，还望简兄体恤，就算顾掌门有任何缘由不便现身，也告知一二。” 顾潇然盯着他，有一阵没有说话，末了突然露出一个森寒的笑容，嘴角一勾，意味深长道：“你猜她现在在哪？” 这一瞬间傅无凭一定无限想象到了许多，从他那初时疑惑，逐渐震惊，最后惊恐且难以置信的神情就能看出来，他大概率没有猜对，但思路一定符合简星粲素日疯得人心尖颤的风格。 他失语片刻才小心道：“简兄，节哀，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顾潇然在这一刻顿时便理解了当神经病的愉快之处，心中忍俊不禁半天，转而道：“眼下罗睺计都皆死，羲和千疮百孔，傅掌门接下来如何打算？” 傅无凭摇头：“这我还要问简兄呢。隐灵脉已在风口浪尖，出窍道恐怕难行，也只能徐徐图之。先养着羲和脉罢，我此次本也是要同齐国人提的，无论如何，这样放着它不管总不是事。” 顾潇然忽然抬眼不着痕迹地扫他一眼，坐直了些，两指在桌面上轻点，缓缓开口：“修补羲和势在必行，只是东齐恐怕不会管，仙门缺少人手，有些麻烦。” “是，”傅无凭叹气，“一时救急可以，可北原寒冷，筑基以下的弟子本就难以使唤，还有魔修垂涎，长此以往，总归是个牵制。” 他点点“简星粲”：“所以我才着急找顾掌门哪。不过如今简兄大概也能做主，只要你我二人达成一致，至少有十方和昆仑竭力配合，彼此照应，简兄说是不是？” “简兄”看着他没说话，只有指尖仍在桌上一下下点着，发出轻但沉闷的声音。 傅无凭被她看得扇子也摇不下去了，满脸莫名，空气中好似有什么在发酵膨胀，将空间挤得透不过气。 许久后，顾潇然缓缓笑了，按着桌面紧盯对面的人，尾音上扬：“星宿？” 傅无凭满头雾水：“简兄？” 顾潇然摇头，断然道：“你不是紫炁，你到底是谁？” 周遭静默下来，傅无凭瞧着她，似乎她口中吐出的全是些天书，根本难以理解。 “我……”疑问不断在他脸上扩大，他摊开手要笑不笑，满面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顾潇然左看右看，还是无法仅从他脸上挑出半点破绽，不由佩服，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功夫了得，尾巴说藏就藏，等闲不会让人捉到一根毛，要不是这回被她碰到，还真是难以发觉。 “别装了，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她道，“与天上星辰等同，以羲和为首的九脉会移动，你的紫炁脉包含在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羲和脉会移动？它很快便将移出北原，进入西岭，何来的长此以往？” 傅无凭盯着她，半晌也笑了，脸上天衣无缝的无辜表情瞬间就收的干干净净。他将折扇撂到桌上，举起茶盏喝了口茶，笑道：“居然是这样。” 顾潇然抱臂看他。 傅无凭摇摇头，长叹口气：“九星中七政暴烈，脉心无法与修士相连，只剩下月孛与紫炁，就连当初我们帮解轨前辈找到羲和脉，都是根据四余位置确定的，按理来说，只有你我二人会知道九脉移动不定之事，对吗？” 顾潇然嘴角一掀：“不错。” 傅无凭哭笑不得：“那我可真是时运不济，无话可说了。” “不止如此，”顾潇然冷笑一声，“当初十方曾纳入过一个西楚弟子，名叫李孤鸿，傅掌门想必对他还有些印象，就是那个炼气便胆敢请缨守城的舍祸。我……掌门当时便觉得奇怪，这人究竟哪来的底气？细问之下果然发现此弟子虽才炼气，却身怀一把品阶不低的本命法器。依他所言，这法器是他在村中一个疯癫的老人指点下拿到的，而法器所藏的位置，正在你昆仑山脚，衮州境内！” 傅无凭又灌了口茶水，讪笑道：“运气好罢，这样的人虽不多，却也不缺。法器就在我昆仑脚下，反而却没有为我昆仑人所得，我等虽羡慕，也没有办法。” “既然傅掌门还是不愿承认，那便恕我不留情面了。”顾潇然冷声道，“这人出现的就如此巧妙，星宿方计划好一切，预备动手，他便当着一群星宿的面口出狂言，自爆身份。正是那件高阶法器，加重了他的愚蠢与自大，正是他的鲁莽，让一群星宿注意到他这个小人物，也正是这次围攻，让掌门在那个关节眼上发现了星宿正在大量聚集，最后一步步引导她闯入星宿之间，极力阻止出窍道的出世！” 傅无凭手握茶盏，惊得呆住了：“这一系列事情在任何人看来都只不过是寻常巧合，你这般将其生拉硬拽到一起，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吧？” 顾潇然：“再加上一点便不牵强了。当日若出窍道真的功成，星宿联合所有隐灵脉，勾出天下修士神识之时，你那莫须有的紫炁该如何自处？你一个假冒的星宿能在他……我们之间潜伏如此之久，定然是长袖善舞，圆滑至深。 “你是昆仑之首，黎殊灯等人必然以你马首是瞻，你先是谎称重生者，利用黎殊灯等昆仑门下星宿对你的信任，旁敲侧击套出不少消息，就连我们前世的过往都知道不少。此后你凭借这些消息顺理成章混入星宿，甚至还混成了首领之一。 “但不管你威信再如何之深，一旦事情暴露，被发现你根本没有紫炁脉心，星宿会如何对你？傅掌门在其中度日如此之久，一定非常清楚吧？你又如何能再坐的住？如何能不想方设法地埋下一颗引子，引出掌门来将水搅混，救你于水火之中？” 等她说完这番话，杯中的茶已经凉了，傅无凭却丝毫不觉，又埋头啜饮两口，垂目不发一言。 “现在，我只剩下两个问题，是我实在推测不出来，必须请教你傅无凭来解答的。”顾潇然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谁？星宿筛选同类绝不疏忽，即使你是昆仑掌门，想要取信于人也必须知其根本。那么你最开始究竟从何处知晓星宿的存在，知道重生修者会与隐灵脉脉心相连，又知道天下灵脉与天上星图一一对应？” 她停顿一下，沉声道：“以及，你混入星宿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打算干些什么，傅无凭？” 傅无凭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杯底与桌面相磕，发出很轻的一声，仿佛将什么打碎了。他抬起头，直视顾潇然的目光，眼底再没了惊异，让顾潇然有点意外的是，他眼中神采竟好似有些接近疲惫。 他缓缓道：“你果真料事如神，不可小觑。事到如今，恐怕我无论如何辩解自己并无恶意，你也绝不会相信。” 顾潇然没回话，毕竟狡狐狸无数窟，傅无凭看着是已经被逼至绝境，但谁也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他表层面具被揭开后，展露出的下一层假象。 傅无凭盯着见底的茶水看了一会儿，忽抬眼干脆道：“我是这个世界、这本书的作者。”
第68章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是什么？！”顾潇然感觉简星粲脸上的眉毛仿佛裂开到了两边, 斯文好听的嗓音好像也给她使劈叉了，忙控制住失态，“这里的原著远不止一本, 你指的是哪一本？” 傅无凭:“所有。” 顾潇然愣了片刻, 下意识道：“那你还挺多产的。” 傅无凭笑了一声：“莫非你以为这个世界从最开始就是无数小说的集合吗？才不是，真正的、最开始的原著，只有一本，唯一的一本。” 这种论断与顾潇然所知全然相悖，她目前知道的原著就不止一本，有黎殊灯和黎曳的霸道人皮……霸道仙尊，还有时洇口中所说以代以秋与谢尉尘为主角的一本, 外门弟子李孤鸿那里显然还有一本。但傅无凭又说得斩钉截铁，她略略思索片刻, 忽然明白了。 “你是说,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本小说，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有许多穿越者闯入其中, 抢夺原著角色的气运，被夺气运者怨气横生, 又激出重生者, 原著剧情被一遍遍改写, 每一遍都会衍生出不同的故事, 这才诞生了无数所谓的原著, 但最初的小说，只有一本, 我理解的对吗？” 傅无凭点头：“正是。” 顾潇然很快又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作者, 怎么会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 没等傅无凭回答, 她又马上恍然：“你也是穿越来的，舍祸。” 傅无凭没说话，无声点了点头。 场面一时静默，两人各自低头沉思，全都没有开口。 顾潇然觉得脑中此刻有千般思绪，却又不知道从哪端挑起，她好像离世界的真相近了一步，却又离它无限的远了，从迷惘中竟生出种惶惶然的情绪来，既想否认自己只是个书中角色，又看到证据近在眼前，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她在脑中叫系统：“出来。” 系统抖得一身白光活似短路：“嘤嘤……亲亲，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啊亲亲，我过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被穿成一团浆糊了。而且人家以前也说过了嘛，原著归原著，它终归无法涵盖整个世界呀~” 对面傅无凭疲惫地闭了闭眼，抬手捏捏眼眶，短短几轮问答的时间里，他似乎又憔悴不少，看着顾潇然道：“到了这步田地，我的所有筹码都已握在你手里了，相反的是，你的疑问反而增加不少，有什么最想问的，尽管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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