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了扶云鬓,慢慢往顾三娘房里走去。 * 白芷和甘草所处的客房整齐干净,仆妇进退有序。 甘草好奇打量着外面,小声嘀咕:“这里似乎就在长公主府隔壁,讲究华丽也不输长公主府。” “太子殿下的私宅嘛。”白芷倒不以为然。 甘草这会才回过神来:“白芷姐姐,你说表小姐怎么还明看见太监在那里还要进去呢?” 白芷回想那一幕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含糊回了一句:“人各有志。” 想起自己家娘子就是为了寻她才失去踪影的,甘草就气不打一处来:“照我说娘子就不应该去救这种人!说不定人家还当娘子拦住了她攀高枝呢!” 她越想越合理:“看她神色慌张,说不定就是与咱家娘子拌了嘴。” 白芷心里乱蓬蓬的,她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既然焦茗一心想上进,那她能留住六皇子么? 如果她能留住六皇子,那么自家娘子就能安全归来了吧? 今天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甘草嘀咕:“可惜了我们留在客房里的妆奁。”虽然太子詹事承诺说会帮她们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可一想到那些东西可能被六皇子碰过她就膈应。 “东西倒不是什么,娘子没事就好。”白芷双手合十虔诚感谢,“太子殿下真是仁义,不愧是国之储君,光风霁月,等我们家娘子平安归来奴婢一定去大相国寺给太子殿下捐一个长明灯,保佑他身体康健。” * * 帷幕低垂,透过厚厚重重的团花锦帐,只听得小娘子呜呜咽咽的声音:“好疼,等过了今天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呜呜呜。” “不会去做尼姑的,做太子妃。”账内男子的声音低沉,却厚重又稳固。 小娘子抽噎的声音低了下去,半天又啜泣起来:“不要做太子妃,做太子妃太累!” 晏时雍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引到了自己脖颈边,温声哄她:“你看,从这个位置拔刀进去就能一招毙命。你要是做太子妃不舒心,以后随时可以杀了孤。” “不要杀人。”再次哭了起来。 “好,不杀就不杀。” 拢是扣弦,捻是揉弦。 扣揉之间,是为拢捻。 筠冉藏在他怀里,只记得床头垂下的错金银兽面纹鎏金带钩上兽面狰狞,泛着幽幽的光。 * 夜幕沉沉时太子才起身。 他掀开内室帘幕,身后锦帐重重,笼住满室甜馨。 看着密密实实笼住了,这才推开外室的门。 门外早有人候着。 太子眸色沉沉:“去布置一间密不透风外头听不见哀嚎的地牢。” 风林应了声是,却又犹豫了起来:“殿下,今日人都看到您与六皇子同时出现在这里……”万一明儿个六皇子不见了,那几个皇子胡搅蛮缠扯到太子头上怎么办?殿下一贯心思缜密,怎么这回连这个都没想到? 太子的声音透着冷清:“无妨。” 风林不明白,不过主子确定无妨他也不会有异议。 他拔腿欲走,却听得身后主子又发话了:“着人去寻长公主,就说这间歇脚的房间孤甚为喜欢,连房椽都拆了,里面所有东西都搬到别院重建一座,按照原样一样都不能少。” *
第26章 清晨的光线照进来, 筠冉睁开眼睛。 先看到的是被兽面纹鎏金钩钩起的团龙明黄帷帐。 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原本慵懒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筠冉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醒了?”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筠冉不说话, 继续装死。 可是对方用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眼皮,筠冉这才觉察到自己眼珠子在不受控制转呢。 看来是逃不过了。 筠冉缩了缩手指,认命睁开眼睛。 这回她眼帘低垂, 看见了身侧软枕横七竖八胡乱摆在一起。 她脑海里轰一声,猛地想起昨天夜里晏时雍慢条斯理将软枕塞到了她身下…… 筠冉慌乱转移目光,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发觉晏时雍斜斜靠在床头,自己则侧躺着,脖下却不是枕头。 等等。 筠冉细细感受一下, 脖颈下有力, 好像不是枕头…… 她慌得抬起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枕着他的腿面。难道昨夜他就这么半抱着自己, 任由自己贴着他的腿股熟睡了一夜? “殿下。”筠冉面上一红,指着他的腿面,却半天支支吾吾问不出来。 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无妨,你也就睡了两个时辰。” 一夜五个时辰, 只睡了两个时辰,剩下的时辰呢? 筠冉觉得脸更烫了,嗫喏了几句,终于用蚊呐一般的声音道:“多谢殿下。” 随后就预备起身, 胳膊一抬,这才发觉全身都疼, 似乎被拆散了架。 身上没法受力,一软, 身子斜斜倒过去。 脸颊蹭过了不该蹭到的地方,筠冉忽然想起昨夜似乎嫌弃过蹀躞带太硬,而那不是蹀躞带…… 筠冉脸红得能冒烟。她慌乱起身。 晏时雍晏然自若维持着原有的坐姿,垂眸,髀骨处留下一个圆形印记,清晰可见。 她睡姿不大老实,昨夜里拽着他不让走。他也不放心入睡,便半抱着她守了她一夜。一想起昨夜的情形,腹下就腾起一股热。 他不动声色调整了坐姿。 筠冉还在捂脸懊恼,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形。 昨夜许多碎片浮上脑海。 那药粉比前世的熏香要更霸道,吃完药后她全程都被烈性药物控制着,哭求撒娇缠着太子不放手,不知主动做了多少惊世骇俗之举。 筠冉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两世都这么丢人。 她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只觉得自己每一个骨头缝里都透着疼,好不容易下了床,却发现周围的一切不大像公主府? “这里是孤的宅邸,昨夜深夜从长公主府上过来的。”晏时雍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的确回忆中大致记得一个场景是晏时雍将自己连被单一起拢上了马车,随后就记不大清了。 筠冉松了口气,却很快产生新的担忧:“那……” “孤亲自抱着你上的车驾,大氅裹着,外人看不出来。” 筠冉放下心来,太子殿下做事的确毫无疏漏。 只不过他也太惨了些,昨夜又要应付自己痴缠,一边还要将这些琐碎事情都打点妥当。 说起来精力真好啊,昨夜明明她一直缠着他的…… 想到这里筠冉便觉双腿发酸,她嗫喏了一句:“臣女想去沐浴……” “睡前帮你洗过。” 他这么一说,筠冉脑海里立刻想起一个场景:浴室里满地的水,室内紧闭着窗户没有风,可是赭色的纱帘却飘飘摇摇晃个不停,不时有水声泼洒出来的声音,还夹杂着她的哭求,细细嘤嘤,几乎要被水声盖了去。 但她不确定这是昨夜里的事还是前世的场景,索性不敢多想,头埋得更低。 这一低头让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才发觉浅紫轻影纱小衣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雪白的男式寝衣,衣裳有些大,袖子长到能将她手背都包进去。 这肯定不是她的衣裳。 虽然肯定是浆洗过的新衣,但筠冉还是那衣裳上密密麻麻都是晏时雍的味道,直往她心里钻。 筠冉脸烧得更透。她磕磕巴巴:“我……臣女,臣女无意冒犯……臣女这就告退……” 还要说些什么啊? 晏时雍也起身,即使只是身着雪白中衣,即使眼下微带着青黑,却照旧的光风霁月 “就这么出去?”他的声音低沉,宛如粗粝的玄武岩一般,“可要上药?” 嗯?筠冉反应过来后就死命摇头。 对方也不勉强:“你先梳洗,一会有医女来给你诊治。”随后就轻拍了两下手。 很快就有婢女从门外进来,簇拥着筠冉到了外室,服侍她梳洗换衣。 筠冉看见了自己从家带来的衣裳,便问婢女:“白芷她们在这里?” 婢女点点头:“昨夜她们也一并过来,就在府上,说等娘子收拾停当再来见娘子。” 还好没叫她们进来服侍自己穿衣。筠冉很感谢晏时雍的安排,她如今一身狼狈,不知怎么跟自己的婢女解释。 随后又有医女进来诊脉,给她开了张太平方子。 离着他远些了筠冉才稍稍平复下了紧张,转而思忖另一件事:为何太子会出现在那间房里? 前世走错了房可以说是粗心,这辈子明明已经确认了房间却为什么还是看到了太子? 仿佛一只鹿明明已经躲过了猎人的网,却还是撞入了另一张大网。 筠冉思来想去都寻不到答案。等梳洗完毕,她再见到太子时还是决定旁敲侧击:“殿下不应当在昆仑房中么,为何会出现在昨天那间房里……” 太子挑眉。 他语气似乎有些冷:“孤改主意了,大哥虽不来,昆仑却应当为他预备着。” 友爱兄弟,谨慎低调。的确是晏时雍的做派。筠冉恍然大悟,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 不过再抬头时她还是留意到太子神色有些晦暗。 前世他可不是这样:晨起后她大哭,太子温言劝慰,还告诉她会马上请官家指婚。 那这次自己不说话,他就不会指婚了吧? 筠冉可不觉得跟他春风一度就必须得嫁给他。 这辈子只要她表现得很大方,也不哭不闹,晏时雍应当不会去请官家指婚吧? 一想到这里筠冉决定接下来乖乖装死,等待太子的吩咐。 好在晏时雍的冷漠转瞬即逝,他的声音照样温润如玉:“等吃完饭孤就送你回家。” 筠冉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还好不用再回长公主府,据说有些有经验的妇人能看出来是否初经人事,万一她回去被看出来了不是丢人现眼么? 如今乖乖回家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她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二房和焦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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