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天地间似乎都隔了一层坚硬的木,所有人和物都被挡在外面,迎接她的只有他的惩罚,她无处可逃,在逼仄的轿子间被吞噬,被咬碎。 漠北今夜落了一场大雪。 虞望枝的细美的柔荑堪堪抓到了翻飞的红绸轿帘,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大掌狠狠攥住,每一根手指都被他的手掌包裹住,凶狠的摁在其下。 她无法反抗,发鬓间的珠簪叮当的落下,云鬓湿,衣衫乱。 抬着轿子的武夫连片刻都不敢停留,轿子摇晃之间,女子的求饶声一声高过一声,初初时她还有力气喊,但到后来,她喊都喊不出声来了,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轿内的空气变得逼仄又潮热,廖映山攥着她的手,呼吸难耐、声线嘶哑:“就这点能耐,你当初叫他们射我利箭的劲儿去哪儿了?” 她似是一朵绽放的蔷薇,他不过是随意一探蕊心,她就哭的像是要断气了一样。 虞望枝不答话,只一直在哭,纤美的背像是颤巍巍的蝶。 “你、你——”虞望枝哽咽着想求饶,想叫他不要这样欺负她,可是她话音才刚落下来,便听他嘶哑着声音道:“你让他们射了四十七只箭。” 虞望枝不知为何,听见“四十七只箭”的时候,眼眶刹那间便红了。 而廖映山的恨意却才刚刚烧起来。 “四十七只箭,林夫人,这每一箭,都将我射穿了。”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从她的头顶上落下来,虞望枝不敢睁眼看他,她害怕见到他吃人的眼神,她害怕见到他愤恨的脸,她害怕—— “你来摸摸。”廖映山抓起了她冰凉的手掌,贴在他自己的心口,隔着两层锦衣绸缎,廖映山问她:“摸到了吗?” 虞望枝的呼吸都在颤。 “你要还我。”他的眼眸里迸发出凶戾的光,一点一点靠近她。 她是艳丽的蔷薇花,而他是一只充满恶意的、前来报复她的狼,他撕咬她的花瓣,啃食她的根茎,在她含着泪望过来的目光中,加重力道,用力的捻着她的花蕊,在她哭出来的瞬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每一箭,都要还给我。”
第24章 四十七箭 花蕊轻颤, 虞望枝哽咽着向外爬。 她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那一日,没有抢走她, 而是亲手等林鹤吟把她送过来了——他要用这种方式告知虞望枝, 就算是他不下手去抢, 林鹤吟也会将她送过来。 他要证明给她看, 林鹤吟永远都保护不了她, 不管在什么时候, 只要他想要, 她就跑不了。 就像是现在。 她在轿子里想往外爬, 但是爬不动,他只要一只手就能摁住她,纵然她挣扎的满身是汗,也逃不出半分。 可她那云鬓潮热的贴在脸上的模样, 却激的廖映山双眸赤红。 他贴着她的耳畔,问:“想去哪儿?望枝, 从这里出去了, 你又能去哪里?” 虞望枝蜷缩着身子, 两只纤细的手求饶一般搭在他铁一样的手腕上。 她说不出话, 只能从喉咙里冒出一点如同野猫乞食时、细小的呜咽声, 艳丽的眉眼里含着泪, 啜泣着, 轻轻推拒他。 她这般不情愿的模样落到了廖映山的眼里, 并不会引起他的怜惜, 只会叫他越发冷怒。 与他在一起, 便是这般不情愿! “虞望枝!”廖映山的声线越发紧绷,似是拉满了弦的弓, 因为他的愤怒而嗡鸣,嫉恨的怒火在他的脑海中灼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分明是个冷静沉稳的性子,却在这一刻,升腾出了几分不管不顾,一刀把林鹤吟砍了的冲动。 他想问问虞望枝,他到底哪里不如林鹤吟,可是雄性独有的自尊与自负叫他问不出口,只一遍遍的在脑袋里想着,越想越恼,那些怒火在胸腹里烧着,滋生出扭曲的嫉妒,阴暗的藤蔓,叫他不惜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也要将她从林鹤吟的手中换回来。 她宁可承受背叛他的风险,也要留下,与林鹤吟那般三心二意的男人成婚,做一个平妻! 林鹤吟到底什么地方叫她如此着迷,叫她自甘下贱,叫她离不开? 是他那副俊美的长相,饱读诗书的风流,还是他专门哄女人开心的鬼话? 是,那些都是他没有的,是虞望枝这种小姑娘会喜爱的。 虞望枝就因为这些东西而跟林鹤吟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但是他嫉恨。 是,他嫉恨林鹤吟,不过是生了一副好些的皮相,不过恰好救过一次虞望枝,就那般轻而易举的俘获了虞望枝的心,叫虞望枝这个蠢东西追着他跑! 这世间的妒忌是最好的毒药,使高洁者堕落,使自利者爱人,只需要那么一点儿,就会将人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就如同廖映山一般。 他向来是用手中刀剑与人说话的,若是换了旁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他早一刀砍过去了,但到了虞望枝这里,他偏生要用最不擅长的“诱引”来,用尽各种方式,只想叫虞望枝自己过来他身边。 这一次,也算是成功了,就算不是虞望枝亲自过来的,也是虞望枝喜欢的人将她送来的,勉强,也算是“自愿”。 但一想到此,廖映山便更恼火了,他千呼万唤求不过来,林鹤吟偏生唾手可得、又毫不珍惜! 而虞望枝,却又真的可能留在林鹤吟的身边。 他重复着念着虞望枝的名字,每念一声,就更恨一分,他一点点低下头,咬着虞望枝的耳垂,带着几丝暗恨,呼吸急促,一字一顿的念:“林夫人。” “林夫人可记得我所说的?林鹤吟不会抢你,但也不会护你。”他的声音里都带着一种又痛快,又舒畅、大仇得报的爽意:“他将你送给我,任由我施为,这般男子,林夫人可还喜欢?” 他又开始管她叫林夫人! “当初背叛我的那一日,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他又问:“若是林夫人还不肯信,我现在去将林公子请来,当着我们俩的面儿,叫林公子再说一遍,叫您听个仔细,可好?” “你猜猜,林大人此时在知不知道你与我之间做的这些事?若是叫林大人知道了,你还能不能做成他的平妻?” 他又开始说那些羞辱她的话,专门戳着她的伤处来,似是非要逼得她痛哭流涕、当场悔过一般。 虞望枝的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她抽泣着不去看他,但她不看,他也不会放过她。 “你知道这四十七箭,都该射穿什么地方吗?”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落下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压的虞望枝起不得身。 都该射穿在哪儿呢? 虞望枝哪里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却还觉得逼仄,天地间的一切都分不清了,只剩下了廖映山那双狼一样凶恶的眼,她现在是一只笼中鸟雀,是一盘碟中鱼肉,廖映山想怎么捏她就怎么捏,想怎么吃她就怎么吃。 他的手落到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挑,露出白嫩顺滑的香肩来,他粗糙的指腹摩擦在她的右肩上,低头,在她的惊呼中,在她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没有见血,比起来那些刀剑来,这点疼痛几乎算得上几不可察,更多的只是一种恐吓与发泄,但男人火热的呼吸还是叫虞望枝爆发出一阵惊叫。 他一向是舍不得叫她吃到什么苦头的,瞧着对她凶,但却从没有真的伤过她,他甚至还没有林鹤吟心狠,林鹤吟将她丢出来,都不记得给她披一件衣裳,但他连报复的时候,都没忘记用皮毛裹着她。 他总是对她狠不下心,一念至此,廖映山越发生恼,连力气都更重了两分。 “这是第一箭。”廖映山咬着她白嫩的皮肉,声线冷冽道。 每一箭,他都要还给她,当初他说过,她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拿来赎罪。 虞望枝哽咽着不说话。 而这时,轿子终于停了。 这一场酷刑却并没有结束,只是短暂的中停。 廖映山骤然起身,用皮毛大氅草草裹住她,抱着她便进了昔日的白蒙山寨,最初虞望枝逃掉的地方。 雪山绵延不绝,大雪三尺深,更深处足有一人高,有些地方都需要人骑在马上硬淌过去,矮些的山林都被掩埋在其下,更可怕的是矮峡谷——有些沟壑地方,被雪覆盖住,有三人高,人一跌进去,四周都是雪,如同跌落水间一般跌落到雪中,被活生生冻死都找不到出路。 所以冬日大雪间的山林,除了熟知地势的山匪以外,其余人都不敢深入。 当时虞望枝能骑马下山,一是因为山间雪不大,二是因为老马识途,三是因为遇到了一伙好心商贩,否则她都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白蒙山寨则地处在白蒙山最险峻之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山寨内堡垒足有三座,全是用砂石混土围垒的,每一座里都住了三四十个土匪左右,整个白蒙山寨里加起来足有一百来号人,在山寨外围,用木柴围了一栋极高的围墙,围墙两边有高大的岗哨,围墙外边虽然没有挖沟渠,但是有人十二个时辰来回巡逻,围墙上挂满了火把,将整个山寨映的格外明亮,所有人影都无所遁形。 这等严密,当初虞望枝却能逃出来——全因当时廖映山想放她出来。 到了山寨门口,里面的土匪快步迎出来,廖映山则已经抱着虞望枝下了轿。 北风“呼”的一下卷着碎雪飞来,虞望枝面上的燥热潮润的汗瞬间被吹凉,隔着一层皮毛都打了个抖。 虞望枝的衣裙都散乱了,衣带都被扯开,松松垮垮的堆在身上,皮毛一裹,外面瞧着什么都露不出来,但里面的虞望枝还是缩了缩身子。 她能从皮毛的缝隙中看到,那土匪抱着她一路入了山寨。 山寨人极多,每一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见了廖映山来,全都退让开来。 没有人敢看他怀里抱着的虞望枝。 廖映山快步走入了最中心的堡垒——这间堡垒间,只有廖映山自己一个人住,这堡上现在还挂着当初廖映山与虞望枝成婚时候的红绸。 漠北多火炕,深山间不缺木头,所以炕都烧的极热,人一走进来,便像是走进了蒸炉间,要将木窗开出来一条缝隙,透些外面的雪冷气来。 厢房内依旧燃着一根红烛,东边靠墙摆放着一个梳妆台,西边火炕上铺着红稠的新被褥,艳色的被褥在灯火的照耀下,闪耀出泠泠的水泽,似乎在静静地等待主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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