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影根本揣测不到嘉云的心思,他只能伏在地上,等着嘉云的发落。 其间郁自明将嘉云手中的手帕接了过去,他轻声问:“这是陛下赏赐的东西么?” 嘉云转向他,略微笑了笑,“是啊,朕亲自递到他手里的。” 郁自明脸上笑意渐深,“陛下想是已经有几日没去他宫里了吧?” “是啊。” 嘉云有意为之,已经有五日不曾去过晚春殿了。 郁自明点点头,喃喃道:“那就是情有可原了。” “什么情有可原?”嘉云与他调笑着,“他摔碎朕的玉,也算是情有可原?” 郁自明大大方方地揽住嘉云,小声同她解释:“他肯定是想你去,才故意摔了这玉的,陛下一生气,不就去了吗?” 嘉云眼神晦暗不明,她问:“要是朕也给了你一块玉,你也会将它摔碎,故意让朕来吗?” 感受到嘉云的怒气,郁自明轻轻一缩,嘟哝道:“我可不敢。” “为什么不敢?” 郁自明离开先前的位置,到底下规规矩矩地站好,“我不是他,没有陛下的宠爱,我不敢恃宠而骄。” 郁自明与行以南不同,他一直是嘉云的男宠,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嘉云上一刻还能同他调笑,下一刻就能眼睛不眨地杀了他,他很有自知之明,他是靠嘉云活着的。 偶尔放肆是情趣,他不敢得寸进尺。 “回来。” 郁自明回到嘉云身边,仿佛雨过天晴般,又在嘉云面前有了笑意。 嘉云将那手帕抛回到暮雪手里,吩咐道:“去找块一样的玉回来。” “是。” 暮雪聪明,知道这玉是行以南之前从江南带回来的,她乔装打扮,专门找了京城的江南玉店,结果得到的回应,无一不是这玉少见,他那里没有,更有甚者,直接告诉暮雪,这玉独一无二,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块了。 嘉云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向暮雪,“真的没有?” 暮雪摇了摇头:“不止江南玉店没有,其余的玉店也没有。” 嘉云勾了勾唇,将碎玉接过来,已经碎了的玉不似之前的玉圆润,到处都是棱角,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被划伤,嘉云拿在手里把玩,毫不在意,“也就是说,本来打算夺我权势的驸马,真的在挑玉上面花了心思?” 暮雪垂眸,她才不上当呢,接茬肯定会被嘉云骂,她道:“我不知道。” 嘉云冷哼一声,也只有暮雪不怕她,嘉云继续问:“那朕就只能得到几块碎玉?” 暮雪这才毕恭毕敬地将另外一样东西交到嘉云手里,嘉云挑眉看向她,暮雪乐呵道:“陛下,一模一样的没有,差别不大的,倒是有这么一块,恰好被我找到了。” 嘉云将这个不大不小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丝绸中央,安静地躺着一块美玉,要是不仔细去瞧,根本看不出来这块玉,同先前那块玉有什么差别。 嘉云拎起那块新玉,转而将那些碎玉扔了进去,暮雪问:“陛下,这些可要丢掉?” 嘉云不咸不淡地瞥了暮雪的手一眼,暮雪忙把手缩回去了,总觉得陛下的意思是要给她砍掉。 暮雪捂紧了手。 嘉云这才道:“收起来。” 嘉云其实总是给行以南留有余地的。 前两日,负责查封丞相府的陈大人进宫了一趟,嘉云在长乐宫召见他,他问起嘉云对行家那些人的处置。 丞相府内并非只住了一人,行以南的父母亲人都住在丞相府,因为行以南特殊,要处置这些人,他不能不问陛下。 其实陛下应当是对行以南恨之入骨的,就连同父异母的废帝她都能下得了狠手,更不要提背叛了她的驸马。 但这些又岂是说的清楚的,纵使猜得到,他也不敢轻易就做下决定,他得要一道旨意,还得是明旨。 “行家的人?”嘉云重复了一遍。 陈大人提醒道:“是驸马的……” 点到为止,其实这世间行姓之人太少,嘉云只是一时拿不准主意,杀字刚在心头盘旋,嘉云眼前就闪过行以南的泪脸。 那样清清冷冷,刚直如同盛年的竹子,看文加君羊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居然也会落泪,大概是嘉云的手段太恶劣,状元郎觉得折辱了他。 要是家里的人一个不留,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 嘉云下令留着,将那些人暂时拘禁在丞相府中,大概嘉云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其实给她和行以南留了一条退路。 暮雪捧着盒子,将盒子放在了嘉云能够轻而易举看见的地方,不过就是这样一耽搁,嘉云就已经离开了长乐宫,她随意拉了个宫侍领路,去了晚春殿。 暮雪寻玉花了些时日,如今距离回影拿着碎玉去长乐宫,过去了快两日了。 回影害怕嘉云会雷霆大怒,但一连两日都风平浪静,回影安下心来,以为嘉云不会过来了。 此时突然见到嘉云,晚春殿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嘉云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到了殿内。 行以南被链子困住,除了殿内哪里也不能去,他靠在床头,手上随便捧了本书在读。 看见嘉云,他拿书的手颤了颤,最后还是迎上嘉云探究的目光,他行礼之后沉声道:“陛下来了。” “是。” 他光脚跪在地上,嘉云没叫他起来,他也就执拗地不动,嘉云拿起被他放下的那本书翻着,一时殿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是朝廷编纂的诗集,黎朝几乎人人都有一本,这本已经有点旧了,不知道是谁,那人又是从什么地方翻出来,递到行以南手里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行以南仍旧跪得端端正正,身子不曾偏移半分,他的礼数很好,向来是挑不出来错的。 嘉云踩上他的肩膀,被他稳稳当当地托住了,他眉眼低垂,问:“陛下,怎么了?” 臣服,一碎再碎,这些在行以南的身上都没有,他甚至还能摔了她的玉,来告诉她,她想要的,都是不可能的。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 嘉云饶有兴致地俯身下去,凑到行以南耳边道:“驸马,这本诗集,你可倒背如流了?” 像行以南这种新科状元,他一定将诗集熟读于心,这大概是嘉云新想出来的羞辱他的招数,行以南还没有因为碎玉而付出代价。 他抬起头,对上嘉云的眼睛,“背熟了。” 普通的眼神之中,是他的不甘,不甘当初被嘉云召进公主府,不甘如今被嘉云困在这里。 不甘的背后,大抵是行以南的傲骨,嘉云痴迷想要碾碎的东西。 “好,既然驸马背熟了,不如同朕玩点有趣的东西。” 行以南想起嘉云上一次的有趣,不禁打了个寒颤,一阵天旋地转,行以南已经被嘉云压到了地上。 行以南抖着声音道:“我、我没有洗过。” 这是他慌乱之际找出来的借口,居然有几分取悦到了嘉云,行以南以为嘉云是想要他。 嘉云更有兴致了,她讽刺道:“驸马开罪了朕,怎么好意思要奖赏的?” 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东西,在嘉云那里,居然是奖赏,他难堪地别过脸,准备不发一言。 其实行以南并非没有优点,嘉云总是因为他的多番隐忍而想幸他的。 但不是今日。 今日只有惩罚,没有奖励。 嘉云另一只手仍旧捧着那本书,她朗声道:“来人,送酒进来。” 酒?嘉云要酒做什么? 行以南很少喝酒,讨厌的酒和嘉云合到一起,他还不知道即将要经历什么事情。 嘉云随手扯下行以南用来束发的发带,青色的,她用这一抹青色拢住了行以南的眼睛。 青色发带并不能完全遮光,雾蒙蒙之间,行以南仍然能勉强看见一些东西,他对未知产生的恐慌,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挣扎,发带被他扯下,面前是笑意盈盈的嘉云,行以南一怔。 嘉云替他重新系好发带,同方才一样,她并没有阻碍行以南拽下发带,她只是稀松平常地道:“驸马,倘若以后你不能写字了,你会遗憾吗?” 行以南的手一顿,接着心如死灰地垂下来,他安分地不敢继续动了,犹如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 所幸这样残忍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回影将酒送进来了,对殿内发生的一切,他都视而不见。 晚春殿中的酒是去年的桃花醉,嘉云伸手握住了整个瓶子,她的手微微一偏,桃花香就倾泻出来。 她嗅了嗅,道:“驸马,真是闻之欲醉啊。” 行以南的眼前模糊起来,他轻轻颤着,不明白这场闹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嘉云很擅长带给他这样的东西。 “驸马,你说诗集的第十五页,是哪首诗呢?” 行以南浑浑噩噩,那些诗句早已经在他的脑子里糊成一团,他只能勉强说出来一句。 “错了,要罚酒一杯。” 更深的桃花香溢出来,可行以南却不是置身于桃林中央,那些桃花花瓣组成的旋涡,正在竭力要将他拖下去。 行以南惊慌失措,直到回影送来的酒尽了,他都没能背出来一句完整的诗。 他眼睛上蒙住的发带被拿走的时候,嘉云正坐在床边,一面擦着她被酒弄脏的手,一面望着行以南。 行以南再不敢同嘉云对视,可嘉云白皙的手挑起他的下巴,她柔声道:“朕竟然不知道,驸马的酒量这样好。” 她瞥向那条被她扔了的发带,又道:“只是,比起青色,红色要更衬你。” 到了后面,不止是酒,行以南的眼泪也将发带浸湿了。 行以南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真好,嘉云餍足地想,傲骨碾不碎,那就翻来覆去地磨。 嘉云取出那块新玉,坠到行以南的眼前:“驸马,你看,碎了的玉,是能完好如初的。” 言外之意,碎了的人,也能按照嘉云的心意,重新拼凑回来。
第9章 第九章 ◎换个地方喝◎ 行以南好几日都如惊弓之鸟般,他想将那本诗集丢进炉子里,看着它只剩下一团灰烬,可他拿着诗集的手用力到发白,最后都没下定主意。 他想起那块被他故意摔碎的玉,还有那夜一盏一盏灌进来的酒,行以南听过桃花醉的名字,此酒取桃花酿之,越是已过经年,便越是醇香,其中的桃花香气弥久不散。 比起那些烈酒,桃花醉要温和许多,文人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时候,最爱的就是桃花醉,一夜便能成就一篇佳作。 可那被嘉云倾倒下来的桃花醉,入口之后都如烧红的炭火般灼着他的嗓子,行以南害怕再忆那样的苦楚,他也不知道嘉云到底有多少花样在等着他。 嘉云微凉的手指禁锢着他,让他不能逃脱,只能仰起头饮下那些酒,那晚气氛暧昧,却无一点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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