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落在赵岁桉的身后轻轻浅浅,好似一场幻梦,令他听不真切,却又不敢错过。 “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民女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 其实赵闽怀倒也不经常梦到自己那死去的妻子。 当年他还不过只是个家道中落的穷酸书生时便迎娶了姚氏。 姚氏名一个玥字,生得极美。 过去他们还有几分家底时便是定下了他与姚玥的亲事,可后来生了意外,就连他那已经去了的老母亲都同他交代,若是人家不肯认这门亲事那也无可厚非,是他们赵家配不上人家。 可偏偏姚玥携着丫鬟亲自寻来了乡下。 她只着了身粗布麻衣,摘下了往日喜爱的头面。 哪怕姚家明明能将她养的矜贵,她却也甘愿朴朴素素。 当她出现在自己那不堪的陋室时,迎着清晨洒下的辉光,赵闽怀觉着姚玥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她浅浅的眼眸弯弯的好似会说话般,一瞬便攫取了他的呼吸。 就连这昏暗空旷的破屋子都被她照亮了。 她嗓音轻柔地问他,面颊也带着几分薄红,“你可还愿意娶我?” 他自是求之不得。 姚玥带着好大几箱陪嫁而来,帮他盖了新房子,家里也用得起油灯,买得起笔墨了。 就连老夫人的药也能抓上药房里最好的。 他曾在每个相拥而眠的夜里握紧了姚玥娇嫩的柔荑,一遍遍地向她承诺,“我赵闽怀定会对你一辈子好的,永不纳妾。我再也不求其他,有你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他至今都还记着当时姚玥几分羞赧地轻轻捶打了他的胸膛,一副“我不信”的语气,面儿上却是溢着连皎皎月色都遮不住的娇意。 那样双瞳剪水的眸子,除了他的妻子外,他便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老爷。”赵闽怀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一声唤,思绪还未能回笼,便是下意识先顺着人影的方向眯着眼望了过去。 方才的梦似乎是同他那早逝的妻子有关的,但好似最后又落到了另一人身上。 那个他与妻子长相过于相似的女儿。 最后浮现在赵闽怀脑海中的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仅仅只是回想起来,赵闽怀便是猛地仰头呕吐出来,吓得奴仆连忙上前。 “无碍。”他挥手将人拦了下来。 自知晓那地牢生了场大火,瞧见了那具烧得连模样都分辨不出分毫的死尸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 也不是没有请太医瞧过,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让他好生歇息,合理膳食。 他自是知晓为何太医诊断不出什么的,因为这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你来寻我是有何事?” 现在正是他歇息的时辰,若不是宅中有什么事情,管事的也不会特意过来打扰他。 听到赵闽怀问起,管事的这才连忙答复:“是少爷带朋友回来了。” 闻言,赵闽怀的情绪稍有缓解,耷拉着眼皮浑浊的眼转了转,便是咳嗽了两声,“随他便是。” 无论如何赵岁桉总归都是他唯一的嫡子。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赵闽怀的神色总归是黯淡了下来。 ——若不是因为岁欢她生得太像她的母亲。 -前院- 其实这远比岁岁预想的要回来得早。 熟悉的牌匾和甬道,毫无变化的门口的两尊石狮与院落的树木,似就连光垂下的角度都同自己记忆中的一般无二,看得她几分恍惚。 物是人非。 她的身旁站着赵岁桉,在见她下马车好像还想伸手搀扶,但她却未能留意。 独留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又默默收回。 岁岁戴着面纱走在前面,眼眸若有似无地低垂着,倒也并未让人察觉到异常。 在听到她当真是有求于他时,赵岁桉当真欣喜。 他想要竭尽全力地弥补自己的过错。 风落的小院,岁岁被拂起的鬓角碎发,那双澄澈的茶褐色眼眸好似能看穿到他的心底。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不容他有半分拒绝。 “将军看是否方便带我去一趟赵家?” 楚祈与赵笙笙都不在的今日,又有兄长的引路,是再好不过的天赐良机。 “父亲他近日以来听闻总是困乏,应当还在休憩。我会向下人吩咐一声,岁岁姑娘如若有任何想做的尽管去做便是,不会有不长眼的阻拦。” 赵岁桉交代完后便站在垂花门下,目送着岁岁走远了好几步。 她这才察觉到赵岁桉话语中的意思。 岁岁回眸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将军不怕我在宅中乱来吗?” 支开了那些旁人,他自己也不打算跟来,当真就对她如此放心,不怕她肆意妄为? 也未曾想到她会忽然说上这样的一句话,赵岁桉方才张口想要解释,话才刚冒头,岁岁便偏开了目光,只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耐人寻味的:“但愿这回将军不是认错了人才好。” 赵岁桉就好似是被这番话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得目送着岁岁越走越远。 她的背影挺立又瘦弱,却没半点犹疑。 岁岁丝毫没有遮掩自己对赵家老宅的熟悉,一切都同自己四年前离开时没有多大的差别,唯一少了的便是那些伺候她的家奴。 她径直走向了书房。 赵闽怀总爱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他自以为除了自己外无人知晓,却是不知早在多年前她同兄长玩捉迷藏时便已经见过。 那时的她尚且年幼,不明事理,但如今却不一样。 岁岁循着记忆在书架上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是按压到了一处暗格,骤然弹出。 几个陈旧的书册立刻呈现在了眼前。 却也正是在她想着是否要打开细看时,书房外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老爷——” “你不必跟着我,我总不能一直这般睡着,总得随便找点事做。”
第27章 怪不得任何人 岁岁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道沉厚的声音未免也太过熟悉, 哪怕隔着这木纹的门只是一道模糊至极的人影。 她也能够寻着这道声音被勾往无尽的记忆长河。 或许赵闽怀对她而言有过是个好父亲的时间。 但那样的时间太过短暂,对于岁岁而言过去的记忆也太过模糊了。 她只能依稀记着,在最初的时候赵闽怀也是十分爱她的。 她同兄长的这一胎来得不易。 龙凤胎总象征着祥瑞,却是极少有人会记起两个胎儿在母亲的腹中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困难。 赵闽怀是记得的。 足月生产时, 两个孩子险些要了姚玥半条命。 听宅中的老仆人们说, 当时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竟会爱自己的夫人到了这般情真意切的地步。 没有纳妾, 一心一意地照顾妻儿,官场上熬过了最初的艰难, 也渐渐顺风顺水了起来。 除开一些必要的应酬外, 赵闽怀总是会在下了早朝后急忙地赶回家中。 无论是探望还尚未恢复身子的姚玥,还是照看他们那对中气十足的龙凤胎。 赵闽怀总是亲力亲为。 后来她从旁人的口中这才得知娘亲的不容易。 顶着家族和世俗的反对下嫁给赵闽怀, 带来的嫁妆尽数填补进了当年落魄赵家的窟窿。 就连后来赵闽怀进京赶考也是娘亲竭尽全力支持他,哪怕当时有许些人在背地里嘲笑以他的资质何谈高中, 娘亲也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 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娘亲总会竭尽全力地将它实现。 所以, 赵闽怀心疼娘亲, 对她好, 也爱屋及乌地待她与兄长好。 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林氏进门的时候她还年纪尚小, 具体的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是挺着肚子快生时进的门。 赵笙笙不过只比她小了两岁多。 从那日后岁岁再也未曾听人说过自己的父亲有多痴情。 纳妾不过只摆了几桌,简单至极, 却也是需要娘亲亲自主持打理的。 林氏过门的那天,是岁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娘亲哭。 萧索的夜风卷得门口挂着照明的灯笼摇摇欲坠, 她亲眼瞧着娘亲不顾婢女红着眼的劝阻, 执意站在门口。 也不知究竟望向何处, 只知那目光远且透着茫然。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一直到不远处的蓦地灯灭了,娘亲这时才如梦初醒地踉跄了两步。 她落寞地垂眸, 却是在瞧见她与兄长抬眸望着自己时在没忍住哭出声来。 娘亲总是端庄大方的,那日却呜咽着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她用力地抱着他们,就好似想要将他们嵌进骨血那般。 一切都好似是以那日为分界线,开始不可控制地走向了下坡路。 无论是夫人在赵家的地位,还是他们在赵闽怀心中的重量。 ——以及娘亲的身体。 一旦思至此处,岁岁总会觉着四肢百骸都冰冷得令人发颤。 她想,她或许永远不会知晓为什么赵闽怀对娘亲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但是她却知晓他为何会对自己百般不满。 因为她生得太像娘亲了。 管事的被赵闽怀吩咐后,便是径直离开了书房门前,总不能继续打扰老爷。 本以为总算能单独待一会儿的赵闽怀方才抬手颤巍着打开了门,耷拉着眼底青黑的眸,望着地面后背好似也有几分佝偻。 一直到他再度阖上门后,这才留意到书房内竟还有一道人影,当即便怔愣在了原地。 他僵直了身子,几分不确定地试探着抬头。 在瞧见面前的人时,哪怕隔着素洁的面纱根本看不清容貌,但仅仅是那一双澄澈的眼,便是立刻击垮了赵闽怀。 他几乎是腿一软立即落了地,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是扑了个空。 反倒是还端着的杯盏直接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裹着尖叶狠狠地洒在他的手上烫得人头皮发麻。 可他根本就顾及不上。 那双望着自己的眼中分明没有半分情绪,更别提是怨恨或者哀伤。 可偏偏令他根本无法偏移分毫。 他瞳仁震颤着盯着岁岁,就好似是在判断眼前的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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