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军营里的人。 站在屋顶的一个女子蒙着面朗声道:“狗官,还记得我吗?” 那天把他和纪盈下迷药带到一处的女子。 “将军府勾结山贼,好大的胆子。”江生岭冷笑。 “错了,”纪盈把五里往上提了提,“是山贼意欲攻我将军府,嘶,就是不知江统领的人怎么在这儿了?” 席连自从查到现下安越平曾经的手下金遥迢已经率领了这周遭所有山贼之后,不久便找到了此女子。 既然陈怀和她都不想让安越平死在江生岭手上,自然可以合作一次。 江生岭淡笑看着纪盈:“事后再跟你算账。”而后冷着脸一弯手,身后红袍兵士持枪闯入。 今夜这城里真是莫名的吵闹,纪盈射了几箭后跟举刀相抗的金遥迢凑到了一处,也懒得计较此前的事,纪盈侧过脸道:“快走。” 军营和公衙的人都不能掺和到此事中来,金遥迢带来的山贼已足够抵抗江生岭一阵子,趁着场面混乱,纪盈抓着金遥迢循着管家指的路赶紧跑了。 这一天江生岭都派人死死看管着将军府,安越平的确早就被陈怀安顿在了将军府的地牢里。 可大概江生岭自以为聪明调陈怀离府,没想到随陈怀出府的仆从里多了个安越平。 纪盈和金遥迢要出城,看着金遥迢熟练拿出绳索钩挂在城墙上要往上爬,她瞥纪盈一眼,嘟囔道:“没爬过?” 还真没有。 纪盈接过她递来的绳子,紧张了一阵抓着便也往上去了。 “还行,就是有点慢。”金遥迢在上头等了半天笑。 在城外树林里找到一群人时,纪盈大概认出了其中几个侍卫,知道是陈怀所部,正上前着就看到陈怀举着棍子正在往一个人的背后打去。 “狗官住手!”金遥迢着了急,一个飞镖打出去阻止了陈怀,而后跑上前扶起那差点被打的人,她焦急问,“安大人无事吧?” 而后她又怒视陈怀:“你做什么?” 陈怀收了棍子淡淡道:“你问他。” 陈怀带着安越平走至此处,安越平突然就不走了,怎么劝都没用。 “留在这儿等着人追上来吗?”陈怀冷哼。 金遥迢此时才摘下了面纱,她虽声音粗犷喑哑,却生了一副清秀恬淡的面容。 纪盈曾经也听说过,金遥迢的定远寨是沂川府三大军事重地之一,金家是当地蛮族却颇有名望,父母兄长都死在了前线后这女子才接过了部族首领的位置。 多年来定远寨固守边疆,皇帝都给金家先辈加了哀荣以示嘉奖,倒不想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 纪盈再看向安越平,此人是寒门士子出身,当年考上状元时纪盈才十二岁,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一副孱弱书生模样,却守了边疆七年。 安越平摆摆手让金遥迢不必着急,金遥迢却道:“大人放心,你不随他走,随我走就好,我立刻去把我的人调来,不到半炷香就来。” 说完金遥迢就往林子里跑,安越平都拦不住。 陈怀让人就地警戒,侍卫都退到远处观察情状,这林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纪盈看着他俩都不说话,挠了挠头。 “咕咕。” 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摸了摸:“饿了。” 陈怀在不远处摘了个果子擦净给她,纪盈便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去了。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违背皇命放走我?”安越平也坐到石头上笑,他一身破布烂衣,在地牢里不见天日许久,整个人也有些颓丧。 “你不走就会死。”陈怀背过身。 纪盈啃了口果子,把陈怀摘的多的一个分给了安越平,他笑:“你找死,还要拖累新婚夫人啊。” “没事,我答应的。”纪盈笑。 江生岭做的是暗地里的手脚,真出了事他也不敢往明面上捅,到时候再想辙呗。 安越平摇摇头:“怎么,陈将军不再计较你从前借给我的兵,十不存一的事了?” “你还敢提,”陈怀转身皱眉看他,“你是无能。”但不该死。 说到底不是为了屠城的事,屠城一事也是那些大炎人割了接管城池的先遣兵士的喉引起的。 安越平七年战功,此刻不论战要议和了,大炎为此事计较,便真的拿他这条命去换和,也未免伤了前线兵士的心。 安越平眯着眼叹:“你就是清楚,我那时的法子就是于大局最好的法子,所以你气,也不会杀我。” “若是我去,死不了这么多人。”陈怀瞥他。 “你放屁。夫人啊,你家这将军最是口是心非的,还狂妄自大。”安越平看着纪盈却指着陈怀。 …… 纪盈还在咬果子,看着这两个男人别扭吵架,真是别有一番趣味。当年的两江才俊之首安越平,也能说这些粗话了。 “安大人,金遥迢方才同我说,已将您的家眷接到这附近了,你们抓紧跟她走吧。”纪盈说道。 安越平问:“去哪儿?” “去定远寨。金遥迢说,她在一日,定远寨不会有一人敢把你和家人的事情说出去,他们会藏着你一辈子的。”纪盈道。 树丛安静,陈怀把自己的披风扔给了安越平,后者听了纪盈的话沉默许久,半晌之后才露出些微笑意。 他抬眸看陈怀:“陈将军,守在这儿多年,我们是为何事?为战吗?不是,我们是为平安,为沂川府的人和这天下的平安。” “你想说什么?” “我战死能换平安,便可以战死。我受辱而死能换平安,又有何不可?”
第29章 无用之死 纪盈的果子掉了地,嘴里酸甜汁液的味道完全消失。 “可是,”在一阵寂静之后,纪盈砸吧了两下嘴认真说,“你的死也换不来平安的。这才刚提议和,大炎与我朝,还有朝内主战主和派都还要接着斗,开战与议和,这个决断从来都是漫长的。你的死与其说是满足大炎的要求,不如说往后只会变成一个说辞,变成他们争执战与和时的说辞。” 安越平微仰头,没想过会从纪盈口中听到这话,不过细想她才是在京城看着那些权势相斗长大的人,也不难想通。 金遥迢是在此时跑回来的,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去扶安越平,后者还是没伸手。 一道飞镖打到他们身旁的树上,陈怀皱眉,这是侍卫的回报,有人来了。 “安大人,快跟我走吧。”金遥迢说。 安越平摇头:“我被你们架出来,一路上想办法做了标记,那来接我去京城的人不傻就能找到我。遥迢啊,老妻和幼子便交付给你了,你带他们走便好。” “大人!” “安心,他们也不会此刻杀我,我想大概会在入京的路上,最后报个病死吧,还是有些日子可活的。”安越平笑。 陈怀听不下去了,让在近处的两个侍卫将安越平看管在这里,而后准备自己去见江生岭。 “你找死我不管你,可你若死了,沂川府定会起风声,我可不想到时候军心不稳。金遥迢,打晕,带他走。”而后陈怀拔剑。 “不必!” 熟悉的声音从树林边传来,纪盈警觉地看着携人而来的江生岭。 江生岭看了看纪盈和陈怀,而后才定睛在安越平身上。 “勉强听了两句,安大人之心志让人汗颜啊,”江生岭顿了顿从自己怀中拿出一道圣旨递给陈怀,“这是陛下的旨意,不如先看了再决断,今夜刚送到的,我也才从知府处拿到,陈将军不信可以去问。” 纪盈凑过去看,那圣旨是下给江生岭的,由沂川府派人和江生岭一道押送安越平入京,在京畿夹道候审,暂不可杀。 看来是和谈的事出现了别的转机,安越平暂且不必死了。 金遥迢看着江生岭来了便戴上了面纱,而后抓着那圣旨查了好几遍,的确是真的,怒目道:“这皇帝说话有个准吗?别刚交了人,又要处死。” “那不是还有你们沂川府派的人同去吗?真有变故,到时再说。”江生岭笑。 金遥迢为难地看着陈怀。 “朝堂形势千变万化,倒也可能是真的。”纪盈想着。 安越平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幽幽看了一眼江生岭,后者报以一笑。 “再闹下去,便真的要成笑话了。”江生岭让手下的人收了兵刃。 安越平还是由陈怀带人看管起来,知府不多久也跟来,将圣旨的事说了清楚,的确不假。 “我让席连带人送他入京,”陈怀思虑了半晌之后对金遥迢说,“你手下若有闲人,一路尾随,出了事也能应变。” 金遥迢虽是忧心忡忡,但勉强应了下来。 折腾大半个晚上,这个结果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纪盈转脸看安越平已经靠在自己的木笼里睡着了,倒无奈笑了笑。 生生死死,真有人那么看得开啊。 定了明日午后送安越平离开鸢城,白日里陈怀就去军营里选人跟随了。 纪盈一直盯着安越平,在公衙里。安越平被她盯得有些为难,小声问:“你盯我做什么?” “陈怀让我看着你,别出事。我也觉得你这人挺有趣的。”她趴在牢笼边嘀咕。 公衙的小吏从外进前来行礼:“安大人的夫人到了,江统领说,临行前还是许再见见。” 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素衣蓝衫的女子,银簪束发,脸色苍白,像是久病之人,走路起来轻飘飘的。 安夫人行礼多谢了那领她进来的小吏,望了安越平一眼,纪盈看着那嚣张了许久的男子突然尴尬啊地理了理自己的乱发和乱须。 “熬的梨羹,你爱吃的。”安夫人不管他,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白瓷碗来,双手捧到那木笼前。 安越平双手是镣铐,碗也递不进去,只能艰难地捧着碗慢慢喝着。 “阿宝可还好?”他问。 “交给爹娘了,这几日发热生病,不能来看你。” 纪盈听到他们聊起来便知趣退了半步。 一个守在牢笼前,一个在牢笼里,看着也不是滋味。 莫名的,有些唇亡齿寒之感。 今日是安越平,明日安知不是陈怀。 纪盈低眸。 午后送行,纪盈这才知道这鸢城原来可以有这么多人的。 她不方便近前,便在远处看着许多铺子上了锁,这街巷上是挤满了人。 “都得了消息,出来相送吧。”纪盈抱着五里喃喃着,像是说给猫听。 晚间再见到陈怀时,他兴致缺缺模样,纪盈抱着他缩在床榻上,静听着他的心跳。 “你怎么了?”纪盈问。 看到安越平的时候,陈怀总是止不住想另一个人。 纪明咏。 但他不能跟纪盈开口,只紧紧抱住她。 这日子像是安宁下来,纪盈又一次在公衙看到金遥迢,一身官服,是受了知府令来办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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