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霖这些年间过得小心谨慎,一言一行皆不能出了差错,就连在明氏面前也是如此,不敢露出自己一眼的污糟心思。他以为只要自己将来能当上了世子,就可以不用这样了,但明氏的这句话,将他瞬间打回了原型。 就算他真的能当上世子,也还要装,要演。 他心中烦躁,不愿再在这处待了,转身出门。 明氏见他如此,更是伤心,竟直掉起了眼泪,旁边的丫鬟赶忙上去宽慰起了她。 品哥儿早就能走,如今话也说得顺溜些了,看母亲哭了,赶忙从床上爬了下去,赤脚走到了明氏的身边,抱住了她,“娘亲,不哭......” 明氏低头看着生得珠圆玉润的品哥儿眨着大眼安慰着她,哭声更甚。 明氏抱起了品哥儿,将他紧紧揽在了怀中,“怎么会这样?我分明记得他先前不会说这些话的,怎如今张口就是如此。” 丫鬟是谢琼霖给明氏的人,见到两人吵架,赶紧宽慰道:“奶奶这话实在严重了,二公子他是担心奶奶遭奸人蒙骗才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奶奶同二公子几年的情谊,而那宋氏就是嫁进来连一年都未足,谁好谁坏,奶奶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明氏听了这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究竟谁对谁错,她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我晓得郎君是为为我好了,你也莫要再吹我的耳边风了。” 春熙堂这处夫妻二人闹了不愉快的时候,那厢谢沉也已经杀到了春澄堂。 自从吕知羡离京那日以后,京都连着下了几日的雨。 谢琼婴本来正在屋子里头给宋殊眠的膝盖上药,他猜到谢沉为何事而来,只是对雁景说道:“你去同他说等等,我在上药,很快就来。” 谢琼婴坐在床边,宋殊眠的襦裙掀起至大腿那处,小腿正搭放在他的腿上,天色已有些晚,屋内已经燃起了灯。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腿上的皮肤更甚,膝盖那处因为方才上药时候被谢琼婴按揉过了,些许发红,更是明显。 见到谢沉寻了过来,她想要抽回腿,却才有动作却被谢琼婴一手握住了脚踝,他声音微哑,“快了,别动。” 宋殊眠听话不再动,任他握着小腿继续擦药的动作。他的手很好看,手掌宽大,一掌堪堪握拢。 宋殊眠擦的药,是长宁送来的。 在那次谢琼婴他们从宫里头回来一趟之后,皆被磋磨得不成样子,长宁去宫里头想要问问皇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却被崇明帝喊去了。 那天,崇明帝将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同她说了些许。 她这才知道,合着这些年来只蠢着她一个人啊。就是连宋殊眠一个嫁过来没一年的人,都能猜到这背后的事情,而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怪乎谢琼婴回来同她说了那一番话。 长宁现今才知道那天把宋殊眠带去宫里头错得有多离谱,但她拉不下脸来同宋殊眠说什么抱歉的话,只亲自往春澄堂送上了这瓶药酒。 在知道宋殊眠上回又在慈宁宫跪了一天之后,长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拖路子找来了药酒,专治膝盖骨这处,这药用了,阴雨天也不会再多疼了。她知道,宋殊眠一次被她在雪天罚跪,一次又在慈宁宫被罚,膝盖早就不成样子了,若是不擦些好东西,是要痛上一辈子的。 她想,宋殊眠出身不高,但为人确实尚可。她不是没有骨气,相反,是太有骨气。而且自己儿子娶了她之后,也确实越来越好不是了吗?他们国公府世代簪缨,又不需要娶什么门第高的儿媳来巩固门户。 这瓶药酒,几人都心知肚明是何意。 这是长宁对宋殊眠的接受,是她对以往种种所做之事,无声地道歉。 宋殊眠上了药之后,果真好上了许多,她看着谢琼婴问道:“父亲这回可是为了城中传言而来?” 谢琼婴擦着药酒,神色认真地进行手上动作,听到这话头也没抬说道:“从小到大,他亲自来找我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回来皆不是好事。除了这件事情,想来也是没了别的事能叫他亲自登门。” 宋殊眠问道:“可是谢家究竟有没有舞弊,他不是最清楚的吗?” 谢琼婴道:“他是疑心我。” 药酒的味道浓重,散在空气之中。他上完了药后,便将她的腿放下了起了身,旁边床头柜子上放了盆装水的铜盆,他净了手后,接过了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手,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吧。” 宋殊眠想要起身跟着一块去,却被谢琼婴按住,“没事的,他嘴笨得很,说不过我的。” 虽然嘴笨,但是戳心啊。 夜晚雨势渐大,风雨声呼啸不止。 谢沉气势汹汹而来,惹得春澄堂人心惶惶,他本就窝火,又被谢琼婴晾了,见到谢琼婴再没好气。 三月的天已经渐渐回暖,算不得多冷,因着外头的雨太大,为免雨水刮到里头,堂屋的门也被关上,再响的风雨声也被隔绝在屋外,只能无助地拍打着门窗,发出沉闷地“哐啷”声。 谢沉连椅子都不坐了,见谢琼婴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大步走到他的面前,这副气势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又是要动手打人了。 谢琼婴见他如此,不着痕迹地同他拉开了距离,谢沉看着这一举动更是生气,“老子又不打你,躲什么?” 当初的除夕夜的事情历历在目,谢琼婴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沉竟被这眼神看得发虚,他不再说此事,只是对着谢琼婴问道:“城里头的传言你可听见了?” 谢琼婴点头。 谢沉又问:“你是不是作弊了?” 这话便不是在问了,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果真如此,又是这样。 谢琼婴冷嗤一声,“父亲在听到众人谈论谢家舞弊的时候生气吗?” 谢沉道:“别给我说这些脱裤子放屁的话,谢家遭人如此编排,我能舒坦?” 谢琼婴靠在桌边,双手向后撑着,眼神之中说不出的淡漠,他问道:“父亲也知被人冤枉不好受,为何还要这样质问我?” 即便这件事情是受到了谢琼霖的挑唆,可谢沉若非也是下意识也这样认为,根本不会一点就着。 他第一反应就是来质问谢琼婴。 外人对他指指点点、轻贱他便罢,而他生为他的父亲,竟也是疑心猜忌。 谢琼婴看着谢沉默不作声,觉得有趣,他转身坐到了圈椅上,双臂展开搭在了两边的扶手之上,堂屋外头的声响被这片刻的安静衬托地更加喧嚣。 屋内灯光暗淡,就恍若父子之间那虚无缥缈的亲情。 一点东西都能将两人从父子变成仇人。 桌上的燃着的烛火在谢琼婴的眼珠之中闪烁,他神情晦暗不明,忽然出声说道:“你同老师都是一样的人,你们真的很像。” 谢沉不明所以,但看着这样的谢琼婴却莫名地生出了一股陌生,又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看清过谢琼婴。 谢琼婴也不同他吵,只是说道:“你既然已经如此想了,那我再解释千遍万番想来也是不会相信。我为父亲指一条明路,你去找礼部的人,直接将我的试卷公开出去就好了。” 谢沉不解,“就算如此,有何用?” 谢琼婴看着谢沉,嘴唇微勾,似笑非笑,“不是说我作弊吗?那无非是抄袭、代写,最严重不过是调换了哪位考生的试卷。将我的试卷放出去,若是有人觉得此卷是我抄袭来的,又或者是有人代我而做,只管去找出那人。只要他能在大昭找出第二个能做出这张卷子的人,不用人来绑,我自己去刑部大牢。” 县试最后一关无非是考诗文、策论等等,谢琼婴此等做法并非不可。那些人既然这样污蔑于他,那便将试卷给露出来给他们看了,让他们去找呗,找出个能做出来这张卷子的人。 他要自己用卷子堵了众人的嘴。 谢沉有些吃惊此等做法,这样公开透明,除非谢琼婴的本事远超同届考生,否则他的文章一下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纵使再好,也会有人指指点点不服气。 谢琼婴知道除了谢琼霖之外,事情发酵成这等局面还有不少人在推后推动。皇太后那边林染势必会动用东厂掺和其中,二皇子那边呢?也不一定。毕竟谢家不好,他们也是乐见其成。 现在这消息不过还是在民间疯传,可他们的目的远不如此,最好将作弊的帽子死死地扣在他的头上,看到他再次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才能够甘心。 若是放出谢琼婴的试卷,那些人更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轻易就善罢甘休。 除非谢琼婴的试卷毫无差错,否则怎么都不会有人满意的。 谢沉深深地看了谢琼婴一眼,后者气定神闲回看着他。 谢沉知道谢琼婴并非是在说笑,他终于正视起来了这话,他思虑了许久,终于问道:“你确定要这样?可知试卷一出,就算没有人说你抄袭,你就已经被架到了一个下不来的台。” 谢琼婴道:“既都盼着登场,我便为他们搭台。台是我搭的,我就一定能下来。我不愿以此自证,可父亲,你能帮我?” 他的声音就像是蒙了一层冰一样,“你连信都不曾信我。” 谢琼霖就算是犯下了塌天大祸谢沉也会帮他顶着,可他就是被人冤枉,谢沉只会先来责难他。 有这样的人吗?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第六十九章 谢琼婴回到房中的时候收敛了情绪, 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来,宋殊眠一直坐在床上等他,听到声响,抬头去看。 二人视线相撞之时, 虽然神情一如往常, 不喜不悲, 可宋殊眠总觉得他的眼中蒙了一层灰, 整个人也同浮在云端一样,叫人看不清摸不着。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谢琼婴情绪的不对劲,问道:“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了?” 谢琼婴摇了摇头, 坐到了床边,“无妨, 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心上的。” 宋殊眠直接拆穿,“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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