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想到她竟站在殿外,皆愣了一下,敛衽向她见礼。 谢柔嘉微微颔首,正打算入内,突然听到许凤洲问:“公主可曾有去瞧过驸马?” 谢柔嘉道:“此事就不劳裴侍从费心。” 许凤洲不置可否,“微臣只是想到今日那贼人若是再稍稍地刺偏一些,云川恐怕性命不保。”说这话时,瞥了一眼左卫率齐悦。 齐悦面色凝重,“虽说他上回背弃殿下,可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如今伤成这般,到底有心于心不忍!” 一旁的右卫率齐云闻言,觑了自家兄长一眼,抿着唇低下头去。 并没注意到他神情的谢柔嘉急问:“不是说只是小伤,怎还昏迷不醒?” 许凤洲斜她一眼,“其实公主不必担心,不过就是多流点血而已,昏睡个十天八天也是有的,想来裴驸马福大命大死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齐悦叹息,“前些日子有个人不小心在手腕划了一刀,竟然失血过多而死。” 两人一唱一和,谢柔嘉听得面色发白。 等到醒过神来时,自家兄长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关切,“发生何事?” 谢柔嘉动了动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谢珩扫了一眼许凤洲等人。 许凤洲与齐悦轻咳一声,装作赏雪。 谢珩大抵猜出怎么回事。 定是许凤洲联合齐悦吓唬自己的妹妹。 只是许凤洲是他大舅子,到底是不好责怪,于是瞪了一眼齐悦。 齐悦摸了摸鼻子,道:“微臣还有事,就先告退。” 许凤洲与齐云也跟着告退。 直到三人走远,谢珩将自己的妹妹拉入殿中,道:“柔柔特地过来,可是有事?” 谢柔嘉定了定心神,问道:“我听说六皇弟遇刺,特地过来瞧瞧。此事,是不是江行之所为?” “还有裴季泽,他此举究竟意欲如何?” 谢珩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脸郑重地嘱咐,“柔柔,听哥哥的话,什么也别管,什么也莫问,这段时日就好好待在公主府里。阿昭的仇,哥哥会替他报。” 谢柔嘉闻言没有作声,却泪盈于睫。 “柔柔,别再这样伤害自己,”谢珩见她如今陷在卫昭的死里找不出来,心疼不已,“阿昭的死不是你的错。阿昭他一直希望你过得好。” “我知晓,我就是,”谢柔嘉捂着脸,泪水不断地从指缝里溢出来,“哥哥,我有时候一直在想,他临死前一定有很多话同我说,我只是想着,哪怕我听他说句话也好,至少我能帮他做些什么,叫他没那么遗憾。他这一生有那么多的遗憾,到头来连死都是孤独的。哥哥,我,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自打从江南回来,除却卫昭最开始办丧事那几日,她一直表现得很淡然。 哪怕她怀疑是江行之杀了卫昭,在他面前,也不曾流露出半分恨意,反而一副迷恋他的模样。 谢珩却不曾她心里这样痛苦。 他这个当哥哥的已经不知如何劝慰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哭出来就好了。” 谢柔嘉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哽咽,“他,他真的伤很重吗?” 谢珩知晓她问的是裴季泽。 他沉默片刻,颔首,“无论如何,他都是柔柔的夫君。柔柔若是担心,去瞧瞧便是。” * 谢柔嘉从东宫出来时已经暮色四合。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魂不守舍,等到马车停下时,才发现面前的根本不是公主府。 她蹙了蹙眉尖,“怎到这儿来了?” 文鸢道:“不是公主吩咐的吗?” “是吗?” 神情恍惚的谢柔嘉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她抬起眼睫打量着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过的地方,隔着高墙像是瞧见那一院子的花灯。 文鸢知晓她心里挂念着高墙内的人,劝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公主去瞧瞧驸马?” 谢柔嘉摇摇头,“回去吧。” 文鸢见她不肯,只好吩咐车夫回府。 谢柔嘉回到清然居时,外头又飘起雪花来。 她抱着儿茶站在窗前望着屋外茫茫雪色,不知怎的就想起与裴季泽在鄂州城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下雪天,她与他坐在榻上赏雪吃茶。 她故意拿自己腹中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来气他。 那一回,一向淡然的男人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把脸埋进她颈窝里,在她脖子上咬了好几口才罢休。 谢柔嘉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正走神,一双柔白的手伸过来关了窗口。 文鸢道:“公主身子才好,怎能在这儿吹风,若是再有个好歹……” 说着说着,便住了口。 她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红了眼眶,“公主若是实在担心,就去瞧瞧。” 谢柔嘉抹去眼泪,吩咐,“想法子叫人瞧瞧他如何。” 文鸢见她如此折磨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 这一夜谢柔嘉一夜未眠,快到天亮时,文鸢入内禀报,“阿奴已经想法子瞧过,驸马人已经醒来,已无大碍,就是身子有些虚弱。” 谢柔嘉这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日,阿奴都偷偷去裴府打探消息。 谢柔嘉听谢珩的话,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日日待在公主府中。 这日,谢柔嘉才刚刚用完晌午饭,就听见宫里传来消息:六皇子在祈福大典被刺,驸马裴季泽为救六皇子受伤,立下大功,被封了侯爵。 不止如此,他还成了新的朔方节度使,并将行刺一事交由他查办。 消息传来时,谢柔嘉正在库房里挑选补血养气的药材,闻言,半晌没有作声。 六皇弟是父亲的心头肉,他救了六皇弟,封一个侯爵的虚衔算不得什么。 可朔方五五万兵马,当初阿昭也不过只是暂代而已。 江行之此次前来长安,亦是为了这个位置。 父亲心里对阿昭一直有愧,为了哄江贵妃高兴,确实有意任命江行之为新的朔方节度使。 可是遭到太子哥哥与一部分朝臣的强烈反对。 如今裴季泽却轻而易举就得了这个位置。 文鸢见她面色极其难看,小心询问,“公主,您没事儿吧?” 谢柔嘉缓缓道:“才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他竟然成了朔方节度使。你说这一回,他又跟父亲做了什么交易?” 上一回刺杀,活捉了两个刺客,眼下正关在大理寺狱。 行刺一事摆明是江氏自导自演,这两个活口,恐怕也是故意留下来诬陷太子哥哥。 如今,却交由裴季泽查办。 这事就值得玩味。 文鸢并不懂这些事情,她望着桌上挑出来的一堆贵重药材,道:“这些可要送到驸马府上去?” “不必了,”谢柔嘉面若冰霜,“想来如今裴府如今门庭若市,自然也就用不上本宫这些东西。” * 是夜。 裴府。 许凤洲一脸凝重问道:“那两个人,可有吐出什么来?” “无非是往殿下身上泼脏水,”裴季泽神色淡然,“这段时日,莫要再来。” 许凤洲颔首,搁下手中的杯子,见他意志消沉,道:“你受伤多日,她都没有来瞧你一眼。” 裴季泽抿唇不言。 许凤洲“啧啧”两声,“她的心肠是真狠,好歹你还是她名义上的驸马,她竟一眼都不肯来瞧你。” 他搁下手中的茶杯,冷冷道:“送客!” 许凤洲见他恼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与他商议一句要事后方告辞离去。 送走许凤洲走后,裴季泽在廊庑下伫立片刻,道:“备马车。” * 公主府。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灯。 谢柔嘉正望着面前的锦盒出神,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柔嘉以为是文鸢进来,头也未回,“我睡不着,帮我煮些酒来。” 无人回答。 她回头,只见门口站着的一袭墨狐大氅,如同谪仙一般的俊美男人。 许是外头雪下得大了,他乌发上与肩膀落着薄薄一层雪粉。 不过短短数日,他消瘦许多,眉眼愈发锋利。 谢柔嘉怔怔望着他片刻,收回视线,他突然大步上前走到她跟前,一把掐住她的下颌,俯下身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2 17:31:02~2023-11-26 10:3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艺望直前、漂亮发财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可 18瓶;FranFF 5瓶;草莓酉酉、大喵、猴哥爱蛋糕、清水小土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夜已经深了。 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光, 南面空白的墙壁上映出两道纠缠在一块的身影。 像是要至死方休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交缠在一块的人影分开。 发丝凌乱,嘴唇被吮得红肿的谢柔嘉红着眼睛瞪着裴季泽。 他抹去唇上的一抹血渍, 哑声道:“是不是我不来, 柔柔永远都不会去瞧我?” 谢柔嘉闻着他身上浓郁的药香, 指尖掐进掌心里,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哭出来。 她听着自己无比冷漠地说:“驸马如今位高权重,门庭若市,何须本宫去探望?” 裴季泽闻言没有作声, 在她身旁坐下,从塌下摸出一壶酒,命人拿了炉子来煮酒。 屋外风雪肆意, 风吹得呜呜作响。 屋子里炭火烧得极旺, 裴季泽身上的雪融成水,浑身冒着白色的雾气。 他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搁到一旁,露出里头单薄的玄色衣裳,愈发衬得面色苍白若雪。 谢柔嘉觑了他一眼, 心里头想要问问他伤势如何, 可到底一句话没有说。 不消片刻的功夫, 酒香溢满内室。 裴季泽倒了一杯酒搁在她面前,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谢柔嘉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股子热流顺着嗓子眼直烧到五脏六腑, 烧得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面颊绯红一片。 裴季泽见状, 倒了一杯热茶搁在她面前。 她并未吃茶,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下逐客令, “时辰不早, 回去吧。” 裴季泽并未走,瞥了一眼的锦盒。 谢柔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锦盒已经落到他手中。 她忙伸手去抢,他高高举起手,垂睫望着她,“他的东西?” 谢柔嘉不作声,偏过脸去看向北面墙上搁着的弓弩。 他把她的脸掰过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可惜他已经死了,瞧不见柔柔对他的一腔深情。” 这话说得刻薄至极,风度尽失,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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