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着急赶过来的文鸢见状,吓了一跳。 还未说话,就见自家公主眸光落在那张血淋淋的猫皮上,“找到它的尸体,将它葬了!”交代完,浑身湿淋淋的女子抱着儿茶头也不回地离去。 裴季泽抬脚正欲追上去,跪在雨里的柔弱女子叫了一声“裴郎”后,突然昏倒在地。 被绊住脚步的男人攥紧了手里的拳头,目送着那抹红影在雨里渐行渐远。 行至一段距离,儿茶自谢柔嘉怀里挣出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雨里那抹紫红色挺拔高大的身影。 他最终没能追上来。 躲在谢柔嘉怀里的儿茶远远地望着乱糟糟的一切,“喵喵”了两声,把脸埋进主人的怀里。 直到上了马车,主人才将它放在马车的一张褥子上,拿帕子替它擦拭着身上湿漉漉的皮毛。 擦着擦着,一滴水落下来。 儿茶抬起眼睛寻找那滴水的来源,却见主人的眼眶里聚满了泪水,一滴又一滴,砸在樱桃木色的马车地板上,很快地,形成一个小水涡。 儿茶“喵喵”叫了两声,依偎在她身旁,想要用自己身上的暖意温暖着浑身冰凉的主人。 只可惜她身上实在太冷,它那点子暖意怎么都捂不热。 “儿茶不怕。”泪流满面的少女伸出冰凉彻骨的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轻声说道:“我也不怕……”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劈里啪啦敲打着车顶,将她极轻的声音湮没在雨声里。 * 谢柔嘉搬回去公主府的当夜就因为感染风寒而发热。 她身子骨一向不大好,断断续续地烧了一夜,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躲在一簇开得花团锦簇的芍药丛里,偷偷地望着不远处的亭子里,父亲正在给怀里的七皇弟做纸鸢。 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老鹰,做好之后,七皇弟拿着纸鸢在花园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她一脸羡慕地瞧着,却见七皇弟一不小心被绊倒。 她急急忙忙去扶他,谁知却被父亲误以为是她推倒七皇弟。 像山一样的父亲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七皇弟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儿,待他不哭后,指着她破口大骂。 只有五岁大小的谢柔嘉仰头看着像山一样的父亲,只瞧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吃人 她张开双臂想要他抱一抱自己,可手才碰到他的衣角,却被他猛地推开。 她就那样毫不设防地跌进冰凉刺骨的太液池里。 好凉。 好冷。 谁来抱抱她。 哪怕抱一下也好! 后来真有一双手抱住她。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柔声安抚,“你别怕。” 他说,他叫裴季泽。 “我年长你许多,你可唤我一声三哥哥。” 不,她不要叫他“三哥哥”,这世上有许多人叫他“三哥哥”。 她偏要叫他小泽。 这世上,只属于谢柔嘉一人的“小泽”。 画面一转,那年她及笄,全长安的人都知晓安乐公主这一日会与青梅竹马的太子宾客裴季泽订婚,成就一段佳话。 他们将会是这世上最恩爱和睦的夫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盛装打扮,容貌冠绝长安的少女一脸期待着望着傲立之下,容色举世无双的男子。 他凝望着她,冷冷道:“微臣不愿意。” 笑容凝固在脸上的少女呆呆地望着他。 他不愿意。 为何? 再后来,她去了朔方,与阿昭在一个叫鹿城的地方相依为命两年。 在梦里,裴季泽去了朔方。 他对她说,柔柔殿下,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 好。 她不生气…… 再后来,他们成婚了。 他说,柔柔,我们去江南,去过柔柔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好不好? 这回她也不知…… 无数的碎片一样的画面在脑海里转来转去,到最后汇集成太液池冰凉刺骨的池水。 她不断地往下沉,这一回,没人救她。 谢柔嘉的眼角不断地往外溢着眼泪,直到觉得自己快要淹死时。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自深不见底的池子拉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竟瞧见裴季泽守在她床头。 见她醒来,他像是长松一口气,忙将她扶坐在自己怀里,喂她吃了些水。 她吃完水后,拿着一对漆黑的凤眸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眼睛泛着红血丝的男人喉结微微滚动,未答她的话,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柔嘉偏过脸,“本宫身子已无大碍,驸马跪安吧。” 他却像是未听见一般,起身端了药来,吹凉后喂到她嘴边。 谢柔嘉垂着长睫不动。 他哑声道:“殿下身子不好,无论如何先吃了药再说好不好?”顿了顿,又道:“殿下用完药我立刻就走,好不好?” 从前最不爱用药,总要人哄的少女闻言,自他手里端过药一饮而尽。 裴季泽见状忙倒了一杯茶要服侍她漱口,却被她用手挡开。 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少女垂着长睫,冷冷道:“现在药已经用完,驸马跪安罢。” 裴季泽喉结微微滚动,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哑声道:“殿下先好好休息,我吃些时候再看瞧殿下。” “别再来了,”衾被里的少女背过身去,“裴季泽,方才我一直在想,若是醒来后瞧见的不是你就好了。” 眉目若雪的男人闻言,沉默片刻后,一言为发地离去。 守在外头的文鸢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前,不待说话,就听在殿下床头守了一夜的男人道:“她额头还有些微微发热,待会儿备些热水叫她泡一泡。她若是不肯用药就多哄哄她,不要她说不用药,你们就由着她。”顿了顿,又道:“千万莫要再叫她饮酒,伤身子。” 文鸢望着眼前字字句句都在替自家主子着想的男人,忍不住,“奴婢实在想不通,驸马既然如此爱重公主,为何不能好好待她,反而一再惹她难过?” 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后,道:“她刚刚吃完药,恐怕有些难受,你哄着她多吃些水。我要回府处理一些事情,待处理好会即刻来瞧她。若是她有何事,即刻派人来通知我。有劳文姑姑了。” 说完这句话,他再未多言,大步朝外走去。 文鸢见他消失在月门处,忙入屋去,才入内室,就瞧见自家公主正趴在床沿干呕。 她忙倒了热茶上前。 眼里沁出泪光的少女就着她的手吃了好些茶,才勉强将嘴巴里的那种苦涩压下去。 文鸢赶紧望她嘴巴里搁了一颗果脯。 直到酸甜在口腔中蔓延,她才好些。 文鸢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道:“昨夜殿下生病,驸马在殿下跟前守了一夜。” “我以后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一切,”她阖上眼睫,“文鸢我有些累,待我睡醒就好了,你别担心。” 文鸢也不再多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倒她睡熟后,方将她搁在床上。每隔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直到她额头的温度恢复正常,方才放下心来。 * 谢柔嘉再次醒来后天已经暮色四合。 文鸢见她醒来,忙叫人备水给她沐浴。 泡了热水澡后的谢柔嘉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一般。 黛黛道:“魏公子在外头候着,想要见公主。” 正闭目养神的少女吩咐,“你替我发一份请柬给萧承则他们,我明晚在家中宴客。” 文鸢劝道:“公主身子才好,怎能饮酒。” “你去做便是,”面容沉静的少女缓缓地睁开还挂着水珠的眼睫,“我想要介绍小呈给他们认识。” 文鸢愣住。 看来,公主这回是彻底对驸马死心。 * 裴府。 秋水馆。 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楚玉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背对着自己端坐的男子。 她神色微动,痴痴地望着那抹高大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来。 面容苍白的男人冷眼盯着她瞧了许久。 楚玉心里慌乱,正欲开口,就听到他哑着嗓音问:“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这句话的楚玉怔怔地望着他,泪水渐渐地盈满眼眶。 她哽咽,“那泽表哥,为何又非她不可?”泽表哥明知她心里更喜欢她那个——” “够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同你说了多少遍,这是我自己的事,同你无关。” “同我无关?”她“咯咯”笑起来,脸上包扎好的上伤口又裂开,染红了纱布。 “若不是她,我怎会变成这样!”她摸着自己左脸颊的旧疤痕,“若不是她,我又怎会被那些人——” “我都说了,那日是我去晚了,是我对不起你,同柔柔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打断她的话,“你要怪,要恨,就找我一个,莫要迁怒他人。” “若不是她缠着泽表哥,泽表哥又怎会去晚!”一脸恨意的女子望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若是可以,阿玉也想恨泽表哥。可这世上,阿玉只有泽表哥了。” “阿玉,你还有阿暖。” “谁要她!”听到这个名字,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尖叫,“她不过是个野种,她不过是个野种,我才不要她,我才不要她!” 裴季泽望着床上像是疯了一样的女子,立刻将赵医师叫进来。 赵医生见状,叫两个药童摁住她,在她头上扎了一针。 逐渐安静下来的女子被婢女扶着躺好。 一脸疲惫的裴季泽轻轻揉捏着眉心,“此事就劳烦赵医师了。” 赵医师叹气,“老夫也只能医病,却医不了心。她再这般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 待赵医师离开后,裴季泽沉默了约有两刻钟的功夫,望向床上眼神涣散的女子,道:“你若不愿意离开长安便留在此处,我会保你一世无忧。你若是不愿意见到阿暖,我这辈子都不会叫她出现在你面前。除此之外,我再也帮不了你。”言罢转身向外走去。 楚玉见他要走,忙自床上下来,跪在他面前,哭道:“阿玉错了,阿玉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泽表哥别不要阿玉!” 裴季泽抬眸望向屋外暗沉沉的天,攥紧了拳头,眼尾洇出一抹薄红来。 半晌,他松开手,哑声道:“阿玉,你知晓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这一回,你就当表哥对不住你。” “泽表哥若是敢不要阿玉,那么三年前我在她及笄礼上做过的事情,三年后不介意再做一遍!我要她这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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