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两人瞧见裴季泽入了其中一辆马车。 郑远微微蹙眉。 若是他没记错,昨夜那个跟着忙碌到半宿,后来硬是裴御史劝回到马车休息的幕僚就宿在那辆马车上。 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 他吩咐,“即刻召集各县知县来鄂州集会。” 无论新来的御史人品如何,只要能帮上鄂州的百姓,那就是他郑远的救命恩人! * 谢柔嘉醒来时,马车已经在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前停下。 白墙墨瓦,后头是一栋二层小楼。 院子里的一棵柿子树伸出墙外来,枝头上还挂着一个小灯笼似的红柿子。 典型的江南建筑。 这时锦书上前去敲门。 俄顷,大门打开,锦墨子自里头出来,忙将一行人迎进院子。 裴季泽道:“此处叫柿子巷,咱们住在二楼,我带殿下去瞧瞧。”言罢,牵着她的手小心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宽敞的卧房。 卧室里的一应布置很是雅致,十分符合谢柔嘉的喜好。 裴季泽走到窗前支开窗户,外头横贯着一条河。 此刻时辰已不算早,河对面已经有人在河边浆洗衣裳,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相互追逐,很是热闹。 河对面也是这样的二层小楼,一栋连着一栋,似无尽头。 偶尔地传来几声犬吠,或是孩子的哭声,烟火气十足。 谢柔嘉正朝着最左边那一栋孩子哭得响亮的小楼望去,突然听到身边的男人问:“可喜欢咱们的新家?若是不喜欢,我可再命人寻。” 眉眼含笑的少女翘着脚往外望,“这里极好,很热闹。” 他眉头微微舒展,“就是怕殿下觉得吵。” 谢柔嘉却极喜欢这种市井气的热闹。 她收回视线,见裴季泽正眸光沉沉望着她,那对漆黑的含情眼里全是她的模样。 谢柔嘉被他瞧得十分不自在,想要离开,却被他圈在窗前。 他伸手替她将额前垂下的一缕墨发,微微低下头去。 谢柔嘉偏过脸,冷冷道:“驸马若是再乱来,我待会儿肚子里的宝宝又要不舒服!” 他顿时僵在那儿。 谢柔嘉无视他极难看的面色,道:“我饿了,下去用饭吧。” 因为才刚搬来,早饭就随便用了。 饭毕,谢柔嘉才在榻上躺下,裴季泽就在她身旁躺下,这也就罢了,还非要抱着她。 她伸手推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眼睛都已经阖上的男人睡意浓浓,“殿下陪微臣小睡片刻。” 谢柔嘉的眸光落在他眼下一圈乌青上,最终由他去了。 醒来时,裴季泽已经不在身侧。 黛黛忙道:“驸马半个时辰就去巡视河道。” 谢柔嘉嘟哝,“他倒是勤勉。” * 此刻已是晌午,满目疮痍的河道上却早早地站满了一众衙役,为首的正是郑远。 他正焦急等待,只见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渐渐地驶停在河道上,立刻迎上前去。 车门打开,裴季泽与裴少旻自里头下来。 经历昨夜,郑远已放下个人成见,忙迎上前去见礼,正要寒暄几句,就听眼前之人开门见山,“此处便是受灾最严重的河堤?” 郑远颔首,”此州虽不大,可受灾最严重,其他几个州相对来说要好些。” 他一面说,一面在舆图上勾画。 末了,他道:“如今城内外涌入大批的流民,每日死于饥饿的不计其数。” 裴季泽沉吟片刻,道:“事情一样一样的做,当务之急是要安置灾民,郑刺史着人搭建粥棚。”顿了顿,又道:“过几日登州刺史会过来督办河道修理一事。郑刺史可在难民里挑选出壮劳力男丁清理河床上的淤泥,一来可解决他们的温和问题,二来,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趁机起□□。” 越是倒了这种时候,越是容易起□□。 郑远见他思虑如此周全,忙一一应下,迟疑,“可眼下鄂州城内囤积的粮食原本是要上交的税收,若是动了朝廷怕是要追责。” 他原先也想开仓赈济,只是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刺史,根本就不敢动。 话音刚落,就听面前眉宇凝重的男人缓缓道:“如今本官来接管江南,出了事一力有本官担着,郑刺史只管放手去做。但是有一点,若是有人胆敢行事时中饱私囊,那么本官就第一个拿他开刀!” 有了这句话,郑远彻底放下心来,激动道:“下官愿为御史效犬马之劳!” “郑刺史这话错了,”裴季泽微眯着眼眸望着浩浩江河,“郑刺史是在为天下百姓孝犬马之劳,将来史书上必有留名。” 郑远愣了一下,哽着嗓子道:“裴御史说得对!” 也许,传闻并不可信。 眼前之人,怎么都不像逐利之徒。 裴季泽在河道待到下午,自河道出来时,官袍衣摆处满是泥泞,皂靴上更是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郑远要留他在府衙用晚饭,瞬间要替他接风洗尘,却被他拒绝。 他道:“待事情解决完再办庆功宴也不迟。”顿了顿,又道:“本官想要借府衙沐浴更衣。” 郑远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他解释道:“这样回去家里人会担忧。” 一旁的裴少旻也愣住。 家里只有嫂嫂一个,阿兄这个人还真是一贯的报喜不报忧。 * 家里。 天都已经快黑了,裴季泽还未归来。 谢柔嘉正欲叫人去衙门瞧瞧,远远地瞧见一袭玄的美貌郎君朝饭厅走来。 后面跟着裴少旻。 待两人落座,谢柔嘉忍不住问:“去衙门不穿官袍?” 话音刚落,裴少旻觑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只见他神色淡淡,“需要微服私访,又换了。” 嫂嫂并未起疑心,“用饭吧。” 裴少旻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 是夜。 谢柔嘉沐浴回房时,裴季泽正在看书。 原本以为又是治水要略,谁知他见她出来,竟将书塞到枕头下。 谢柔嘉假装没瞧见,待他去沐浴时,悄悄抽出来一看,竟是一本医书,里头乃是关于女子有孕的一些护理。 不止如此,还有一本《金刚经》 她拿着那两本书呆呆坐在那儿,直到一只洁白如玉的大手从她手里抽回手才醒过神来。 轻衣薄衫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将那两本书搁到一旁去,道:“睡吧。” 谢柔嘉问:“怎瞧上佛经了?” 她记得裴季泽从不信佛。 他道:“只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 谢柔嘉心想他每日忙得很,也不知打发什么时间。 她背过身去,阖上眼睛没一会儿,突觉得小腹一阵抽搐,疼痛难忍。 他吓了一跳,忙起身,“可是动了胎气,我去请人来瞧一瞧。” 请人来瞧不就露馅了。 谢柔嘉一把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若是没了岂不更好?驸马就不用给人做便宜阿耶了。” 他没有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伸手轻抚着她的小腹,哑声道:“说什么傻话,既然已经有了,便要对他负责,更何况殿下身子弱,更得好好养着。” 谢柔嘉闻言,背对着他躺下,“我已经不疼了,睡吧。” 话虽如此,裴季泽却不怎么敢睡。 这一夜他不时伸手摸摸她的小腹,直到快要天亮时确定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这会儿外头也微微透出曦光,他替她掖好被角,穿好衣裳后出了屋子。 待那抹高大的身影出了屋子,衾被里正在熟睡的少女缓缓地睁开眼睫,抚摸着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用早饭时,文鸢道:“驸马将锦墨留下来,说他对城内比较熟,若是身子不适,叫他去请医师。” 谢柔嘉眼睫轻颤,“文鸢,他该不会替人家养孩子养上瘾了?” 文鸢迟疑,“兴许驸马只是爱屋及乌。” “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何来的爱屋及乌!”谢柔嘉想也不想否决,“我从前那样喜欢他,也不见得会对他的花魁娘子爱屋及乌!” 说来说去,定是怕她有个闪失,一来是不好交代,二来怕影响他的仕途。 一定是这样! 谢柔嘉心中陡然恼怒起来。 文鸢也不知她在恼什么,问:“殿下癸水都已快一月未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谢柔嘉轻抚着自己近日总是微微有些抽痛的小腹,想了想,问:“是不是因为我肚子还没有大,所以他并不觉得如何?” 文鸢愣了一下,问:“公主又不是真的有孕,难不成还能变出一个孩子来?” “我再想想。”谢柔嘉扶额,“我出去街上瞧瞧什么情况。” ' 谢柔嘉本以为鄂州城内至少会好些,谁知大街上亦是萧条一片,也不知是否之前发生流民哄抢的□□,大街上几乎只有少数店铺还开着,大多都是门窗关死,闭门不出。 而大街上则随处可见的乞丐,与头上插着一根稻草,自愿卖身的人。有男有女,形成人市。 她在满目萧瑟的大街上伫立片刻,正准备走,突然瞧见一个四五岁的小乞丐跌坐在路中央哭了起来,她忙走过去,想要将小乞丐扶起来,谁知对面突然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谢柔嘉忙伸手呵斥,可那辆疾驰的马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来不及闪躲的谢柔嘉下意识把小乞丐护在跟前,本以为她必定要受些皮肉伤,谁知有人突然闪过,那辆马车偏离一臂,迅速地擦身而过。 谢柔嘉不免松一口气,看向救自己的人,待瞧清楚对方的长相,顿时呆楞住。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在船上时,文鸢曾问过自己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有一个同卫昭生得十分相似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动心。 她当时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亦不觉得这世上真会有模样诸多相似的人。哪怕是魏呈之于裴季泽,也不过是眉眼有一两分相似,气质神韵却天差万别。 可如今,就有这么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眼前一袭雪衣,容貌过分昳丽的青年男子问道:“公子无事罢?” 一旁脸都吓白了的黛黛也抓着她上下查看。 回过神来的谢柔嘉摇摇头,“无事。” 他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那就好。”又看向谢柔嘉怀里已经吓傻了的小乞丐,从袖中摸出一把钱来放到她手里,“拿去买吃的罢,别让人瞧见了。” 那小乞丐感激涕零地向他二人道谢后方离去。 谢柔嘉望着眼前温柔善良的男子,忍不住问:“请问怎么称呼?” 他道:“鄙姓江。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谢柔嘉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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