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又怎能教得好学生呢? 周氏想了想,对钟意娴道:“夫子所言,老身已知晓了,佳节难得,夫子还是早些回去过节,莫让家人久等。” 钟意娴正要应声,周氏又道:“你教书辛苦,正是该承欢膝下的时候,却与他们聚少离多,多休息几旬也是无妨的。” 话毕,在钟意娴诧异的目光中,周氏便教连嬷嬷搀着,回内室休息去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话向来不需说的太绝,钟意娴哪能不懂这休息几旬意味着什么。 再想求见,却被告知老夫人已然休息,不见外客。 为了包庇一个婢女,却要辞退她这个甘愿自贬身份来教书的高门千金? 钟意娴心中荒唐,身子一晃,怎么也不敢相信。 但拖延太久,如今便是留下也求见无门,她只好先跟着钟家来催促的小厮上了马车。 好在钟家所在的鸣玉坊与王府的钧阳坊只隔了两条大街,回去也不算误事。 钟意娴坐在马车上,心烦意乱地揭开帘子闲看四下。 旁边正与他们相向而行的这辆马车贵气非常,她不自觉多注目了一会儿。 就在此时,骤急的怪风卷起了对面的一角侧帘。 露出了帘后妩媚近妖的半面侧脸,还有正垂望着那娇媚女子的男子的真容。 只一眼,钟意娴看的不算清楚,心却蓦而沉到了塘底一样冰冰凉凉,脸色陡然灰败。 … 今晚殿下定是要去弥秋院和老夫人一起吃宴过节的,知知回到了屋子中,打了盆水洗干净了脸,准备去找朝露姐姐一块儿过。 可脖子上肩膀上的痕迹实在明显,除非拿披帛裹实了,不然怎么样都会教人瞧出端倪。知知这脚就沉重得跨不出去了。 她只好坐在窗边,无奈地缝起了绣品。欠了殿下二十两银子,都不知几时才能还得清。 虽然殿下的意思,好似是要她那样还回去…… 从窗子里看去,循崇院里没有另作节日的布置,冷冷清清的没什么烟火气。知知想起了从前在家里,每逢年节必定张灯结彩,比平日要热闹许多,这也是她一直企盼着过节的因由。 如今过不过的,好像也没什么两样了。 叩门声却在这时响了。 知知一看到门外的江天,就知道殿下又要找她。 刚想起要捂脖子,却发现江天压根儿不看她,只把东西往她怀里一放。 “殿下给你的中秋礼物,殿下说,另还有一份,需你戴上那只玉钏亲自去找他。” 江天说完,利利索索地就转身离开了。 明知道江天并不知玉钏的含义,知知还是心虚地脸一红,也不敢追着江天问个清楚。 东西又太沉,她差点没拿稳,捧抱回屋里时也颇为吃力。 这是一个黑布包着的大盒子,最上面还放了个锦缎制成的厚包袱,比她今日挎着那只华贵不知多少。 知知缓了缓泛酸的手,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却听黑布底下传来娇娇懒懒的一声。 是猫叫。
第27章 喂猫 知知揭去了黑色的绒布, 才发现是个这竟是个笼子,最下面钉了一层木板,所以她托抱着的时候, 才会误以为是个大匣子。 笼子里一只几月大的奶猫,通体雪白, 见知知看它, 它便也也仰着毛绒绒的脖子看着知知,冲她奶声奶气地叫唤。 知知小心翼翼地打开笼子, 小猫一下子就冲了出来,躲进了床底。 知知小时候时常会喂养那些溜进院子里的野猫, 有的母猫便就这么院中住下了, 还会把小猫崽生在她搭好的小窝里。知知晓得小猫容易怕生, 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总是要躲起来适应的一阵子的, 便只把笼子里的食盘拿出来,放在了床边的地上,没多去干预它,蹲着身对里头怅怅地道了句:“往后跟着我, 你可要吃苦了。” 也不知小猫是不是听懂了,竟真的好似不满地喵了一声。 知知转而笑着去解那锦缎包袱,却见里面一顶叠得齐整的斗篷,和足足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知知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票, 比她阿爹书房摞着的生宣都还要多。 她数了半天才数清。 殿下为何要给她那么多银钱呢?即便是嫌她出门在外拮据得有些窘迫, 丢了他的人,也不必给她这样多。 可当最后一张银票数完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万两银子, 便是一千两黄金。 殿下曾说,再不必跪任何人, 是他对她的千金之诺。 以千金相赠,是想告诉她,这不是戏言么? 但知知其实想过,殿下日后定是要娶妻的,她若成了他的妾室,以后主母进门,她头一个要跪的,就是他的妻。 然而于这样的节日,收到了这般贵重的心意,知知并非不懂得感念,就算最终做不得数。 知知乖乖戴上了那只玉铃铛的钏子,好似也不算太过刺眼了。 又系上了斗篷,遮住了脖子上的红迹,去厨房讨了一些材料。 恰好连嬷嬷也在厨房盯着晚上的吃食,给足了她分量,“殿下不喜欢吃甜的,你放糖的时候下手轻些。” “殿下不喜食甜?可是……” 知知愕然接过,犹在纠结着如何说下去,就见连嬷嬷已到处指指点点,忙着指挥着那个手脚快些、这个动作麻利点。 知知也不再吵她,只自个儿低着晕红的脸想,可是殿下今日马车上,还说她的口脂甜,好半天都不肯放过她! 她最终做了一份小猫吃的奶糕,又做了一份给殿下的糖糕,届时配着桂花小吊梨汤,可以给殿下当宴后的甜点。 再回到屋子时,却发现床边放着的小食盘竟被撞翻在地,知知猫着腰去看,果然见小猫已不在床底。 门好端端关着,窗台上却赫然有两枚脏兮兮的梅花爪印。 东西都来不及放下,知知慌忙出去找。 循崇院的书斋内,两名官员正在向萧弗汇报时疫的进展。 知知的父亲一事,说明有人将疫病的源带进了内城,还手眼通天地送进了监牢,这不是小事。今日能祸害一人,明日就能殃及一城,是以,萧弗已下令严查。 一名官员道:“臣下已将所有出入过慈铭庄的人员名单排查过,不管是派遣的医官、雇请的郎中,还是自请照顾病患的家属,派驻在外的士兵,无一放过。就属此二人最可疑。” 发病的病患都是第一时间就被朝廷统一安置在了一处的,以便控制时疫不蔓延开去,因而已许久都没有新增的病员。 甚至他们的用具也都不会送出慈铭庄,第一时间便会焚毁。 而进入慈铭庄的人,从进去到出来,也会严格记录行迹。 因此,想要将疫病带出去,就必然留下痕迹,有迹可循,就不会查不出。 萧弗道:“暗查此二人近日家中变况,若有一夜发迹显荣者,多半就是挺而犯险,以求非分之财了。只务必隐秘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是,臣下这就吩咐下去。” 萧弗与那两人布划之时,另外一名重臣则在一边等候着,显然也有要事要上奏。 因是中秋,萧弗今日一日都未往鸿英殿议事,但公事琐务显然不会逢着节庆就趋避三舍。 书斋之外,知知则在院子里急的到处打转,这个月份大的小猫最爱叫唤,不可能丝毫不发出声音。 小猫一直没吃东西,眼下天气又凉,要是入了夜还找不到,不定有什么危险。 没多久,果然听到了轻细的猫叫声,弱弱浅浅的,一声有一声无。 知知勉力循着声望去,来源却似是书斋的方向。 确切的说,是萧弗的寝居。 书斋和寝居是打通的,整个走廊尽头的那一片,都是萧弗的居舍。他那屋子布置精雅,陈设虽不算奢夸,但比起知知的小屋总要复杂的多。小猫有时很笨,钻着钻着就容易将自个儿的身子卡在什么边边角角的地方。 知知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料想这个时候,萧弗应该已经到了弥秋院陪老夫人吃中秋的家宴,便决心进去找一找。 手才放上寝舍的门,就见江天从书斋的门外遥遥望了过来,知知便正好伸手指指里头,想同江天确认,殿下是否在里面。 萧弗吩咐过任何时候都不必拦知知,江天自不会上前阻止她,只想到殿下与几位大人在议事,知知进去终归不便,还是对她摇了摇头。 谁晓得知知一见,当即就勾起了欢喜的笑色,半点儿也不犹豫,就把掩得不实的门推开了。 她学了两声猫叫,果见床头的被子底下,有团小东西一拱一拱的。 知知弯腰轻轻掀开被子,白色的绒团颤抖着望着她。 竟有些像她每次,诚惶诚恐地看着殿下时的样子,软糯可怜。 知知恍然间就明白过来,为何每次她一发怯,殿下就越是使着劲欺负她了。 好在是没卡在什么地方,她快准狠地捏住小猫的后颈皮一拎,小猫整个身子都被拿捏住,只能张牙舞爪地挥动四蹄,叫声也变得凄锐尖厉,一下子声量都大了许多。 书斋和寝舍之间尚有几重隔断,可萧弗和几位大臣仍然听到了这声音。 事实上,知知推门的时候,一位大臣正口若悬河,音声如钟,盖去了这远远的响动,因而几人没有注意到她。可萧弗幼年习武,也是练家子,耳力非常人能比,便是微小的动静也辨听的出。 “殿下雅兴,这是还豢养了家猫?”其中一大臣问道。 萧弗从容自若地翻看着名单:“嗯,养了两只,一只还挺乖。” 知知这会儿也发觉了书斋方向的声音,才知道殿下竟还在此间。甚至除了殿下,似乎还有别人。只是这屋子实在太大,听不分明究竟在说些什么。 也幸好如此,他们应当还未发现她。 眼下进都进来了,为今之计,只能快些带着小猫离去。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忽自床榻不远处的那一重帘帷后探入,轻轻浅浅,修瘦有力,仿如竹节。 这只手熟悉知知身上的每一寸肤雪,知知也自然一眼就认得出它的主人为谁。 随后,知知便看见那渊渟岳峙的铮铮身形,自帘后而来。凤表龙姿,凛然高绝。 “奴婢不知道殿下在这里同人议事……” 知知忙压低着嗓音道了一声。 奶猫犹在手中不安地挣揣,尖尖的小爪子都伸了出来。 意识到一时走不脱,怕拎久了它会疼,更何况一直叫也容易引人注意。她忙松放开它的后颈皮,想要抱起它,小猫却一下子跳了出去,投向了萧弗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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