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听得清明,也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这位国公府的大小姐就是元若?可是既然走丢了十来年,王府的旧仆为何会记住她的名字, 她又是怎么惹了老夫人……” “是, 她叫宋元若。她一出生,安国公府就和永安王府缔定了婚约,她本来是要许配给殿下做王妃的, 人虽然走丢了,可殿下说, 若退亲于女子名声有碍,这么多年便也留着了。” 婚约、王妃。 每个字都有千钧之力,足以振聋发聩。 突然就好像轰鸣的雷声在耳边炸开似的。 知知手撑在桌子上,指节都用力得泛白,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她其实方才想到了,这名字兴许和殿下有些关系。老夫人一向最紧张殿下了,能让她动怒的,多半也是牵涉到殿下的事。却没想过,原来殿下早就该是别人的夫君,是别人期许的未来。 那她又算什么呢。 勾引他人的夫君,这是何等的下作。 那些相拥亲吻的记忆忽然变得荒唐刺目,错乱得不似真实。 尤其是角落还放着他许以的“千金之诺”,足足一万两的银票。 她也曾为此意动、窃喜。 明知对于他们这些上流贵公子而言,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知知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今日还搂着她说要带她去看月亮的人,如何会成了别人的夫君呢? 不该是这样的呀…… 更何况,人家是正头妻子,她不过是一个罪婢抬的妾室。 人家是早有婚约旧盟,她却是蓄意勾引。也说不准,殿下只当她是闲暇时取乐的小宠,或是解闷的赏玩之物。 总归,和正头妻子是很不一样的。 知知更是不敢去想,若她阿爹阿娘知道了他们宝贝得如珠似玉的女儿,在人家的妻子过门之前,爬了那人的床,自甘为妾,会不会觉得对她十数年的教导,都通通是枉费了。 指甲几乎要在木桌上按断,十指连心,知知一边痛一边清醒过来。 怪不得。别院中那位痴呆的婶子,定把她当成了宋元若,才会管她叫少夫人。 婶子是犯了痴症不假,可真正蒙昧无知的人,却另有其人呀。 毕竟,便是得了痴症的旧仆,不也清清楚楚记得,该站在殿下身边的人是谁…… 不是一个妾。 小猫在柜子后面用爪子扒拉着柜身,发出尖锐的磨爪声,知知被激的起了鸡皮疙瘩。 风从糊着的窗户纸渗了进来,也吹的人一阵颤栗。 好像这屋子里,突然就生起了无边的冷瑟。 知知在朝露姐姐面前没有太多避讳,可这次无论朝露如何关切地问,知知都只能摇头,死死咬着唇,说不出话,只是怕朝露姐姐担心她,嘴边挂了个凄凄切切的笑。 比哭还要丑。 原本知知不提,朝露是绝不会主动对她说起的,可她问了,她却也不想瞒着她。 但这会儿朝露见她这样,倒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了。 朝露只能上前揽住她,轻声细语地哄着:“知知,她不会回来了,你就当这个人不存在?” 可知知好似分外较真:“不一样的,朝露姐姐,活生生的人,如何能当她不存在呢,而且,万一她回来了……” 这样苦涩的声气,朝露目光一闪。问道:“知知,你……可是喜欢上殿下了?” 知知的呼吸忽然一窒。 好半晌失声,只道了一句:“朝露姐姐,知知想睡一会儿。” … 因过了晌午就没再乌沉沉地落雨了,天气算得上晴好,到了晚间,天边一轮冰盘似的宝月,就高高挂在那里,任世人举头瞻仰这一年一度的婵娟。 老夫人和两个儿子一块吃了团圆饭,听萧弗的意思,是算正式把知知收房了。 老夫人笑着给他夹了两筷子菜:“你不知道,这些年表面上他们说你是重情重义,为未婚妻子守身,背地里却没少非议,什么不好的猜测都有,为娘的也只能干着急。” 老夫人说完,就吩咐连嬷嬷明日一早就安排下去,人手该调去就调去,屋子该布置就布置。这院子里多了位姨娘,总归是不一样的。 谁知连嬷嬷当即撂了筷子就要去忙活。老夫人把这位乳母当大半个亲人看,今夜自然是叫她一起上桌用膳的,可连嬷嬷这都没吃两口,人就立马闲不住了。 “殿下如今都肯配合了,可不能因老奴的懒怠托了后腿。明儿老奴再去把那位也请出山!” “真是不懂享福!”老夫人嗔道。看着连嬷嬷远去的背影,她对萧弗感慨道:“娘都快为你愁白了头,连嬷嬷也不容易,自个儿心里为你着急着,还要来宽慰我。如今好了,长陵终于也有了身边人,当娘的没别的要求,你好好过日子,别整天往宫里奔走忙活的,像个普通人那样,娘就已万分知足。” 萧弗想到小姑娘静静地呆在一边,或是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没反驳什么,只默然一笑,也给老夫人盛了碗汤。 “还请母亲少思少虑,多加餐食。” 此时萧别也抬着婴儿肥的小脸,凑到老夫人身边道:“别家都是望子成龙,只有母亲和别人想的都不一样,盼着兄长普普通通的。” “谁说的,我可盼着咱们小别早日成龙呢。”老夫人点了点萧别的鼻子,看到稚儿就想起了钟氏女的事:“少思少虑却是不成的,本想着换了个温柔好说话的,小别这笔字也算能救了,没想到也是个有花花肠子的。” 萧弗眸色一敛:“小别若愿意,往后他的书法,儿子来教倒也无妨。” “当真?” “嗯,母亲也不必可惜,女子行笔常婉正有余,刚建不足。小别的字天然放纵,若加规引,自有另一番风流气度。” 老夫人总觉得这个一向不近人情的大儿子,也仿佛一夕之间,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 循崇院中,知知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眼睛哭得有些发涨,望出去都是混混茫茫的,索性熄了灯,只在黑暗中躺着。 她已经拜托了朝露姐姐代她向殿下请罪,今夜怕是只能失约了。 忽然却听外面喧阗起来。 一队红裙翠袖的侍女鱼贯而来,几个提着耿艳的纱灯在前面开路,几个捧着托盘,壮硕些的仆从则抬着装得满满登登的大箱子跟在后头。 循崇院中从来没有那么热闹过,光是飘到这角落的絮碎响动,已让人想象得出那通明的灯火流动的样子。 存心要吵嚷得失魂落魄的人不得安生似的。 有人推门进来,知知还当是朝露姐姐回来了,闷闷地问了一声:“外头怎么了?殿下他怎么说……有没有生知知的气?” 那人却没回答,知知一睁眼,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轻易就辨认出了那慑人的眼眉。 “你说呢?”他立定在塌边不远处,垂目下视,字字凛然。 知知蜷着腿坐起:“殿下怎么来了?” 萧弗吃完晚膳便回了循崇院,没见到乖乖等他一同出去赏灯赏月的小姑娘,只等到了她寻旁人来说的一声失约。 整个院子里都是为她忙前忙后的人,只有她无动于衷,还问他怎么来了。 萧弗就那么在黑暗中看着她。依旧是一句:“你说呢?” 知知被那目光扼住,嗓子眼又干又痛:“我、今日……不大舒服。” 萧弗冷笑,笑她借口拙劣。 他上前两步,玄履底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一摊,一看,正是他送给她的那条兔绒的斗篷。 而今被人随意弃置在地,另一头还被小奶猫做了窝,两只爪子抓着斗篷的边抱住,用还没长好的奶牙在啃。 熟悉的气息靠近,猫儿翻了滚圆的肚皮想要讨好,可那双劲履只是冷漠地跨过它去。 萧弗的气场肃冽得能杀人。 知知却忘了害怕。她自不可能控诉殿下,也做不到将这事怪到殿下头上,可这会儿怎么都无法把宋元若的名字甩出脑子,也就无暇去畏惧了。 只蓦然想到了那日在殿下身下,虽然身子也疼的厉害,可却是什么都顾不上想的。麻木而沉浸。 她现在所需的,正是这样无知无觉的麻木、不管不顾的沉溺。 反正她与殿下都已然这样了…… 偏在这旁人见了,都该怯避万里的时候,她却迎着冷锐的白刃就上去了。 眼睫轻颤着,知知轻轻扯开了衣裙的带子,那顺着吹弹可破的肌玉,缓缓松脱下去的青碧罗衫,恍然中就好似是被萧弗的眼刀,一寸一寸挑开了去,柔柔垮垮堆在腰侧。 她随即软不胜力地跪坐在床头,支起一杆弱柳,挺着那丰翘的两股桃实,勾上了萧弗的颈,瑰艳的臂藕就那么赤着,看不尽的莹白如雪。 她迷迷蒙蒙地喊他:“殿下。” 萧弗不答,以为她此刻的邀请,不过是为了平息他的怒火。 知知的上臂都有些凉悚,却还是痴举着,搭在他的肩上,晃出一段脆俏的铃响:“殿下,知知戴了玉钏的。” 萧弗闻言,嗤道:“让你戴玉钏,是怕今夜人潮拥挤,怕你走丢。” 知知愕然,竟然是如此么? 但好似也不重要了。 她笨拙地,连兜衣也扯去…… 在他身上磨磨蹭蹭,不知不觉,就用她最娇气的月桥花房,磨平了正不快的男人所有的锐气。 他低头,回拢住她,“沈香知,你就只会这一套?” 偏他最吃这一套。
第30章 决绝 倾身而下之时, 萧弗仍问了小姑娘一声:“今晚可以放灯,也不去了?” 中秋的灯会不输上元,他以为女儿家当最喜好这些。 可知知如今哪还对灯会提得起劲, 闷闷道:“不去了。” 很快,萧弗也发现这一问根本是多余的。 今夜身下的人意外地配合, 任凭他掌握着, 在被浪之间,摆成各种姿态。 柔软得好似新生的柳条, 缠得人根本无法抽身。 只是,那比床边猫儿还要媚弱的叫唤, 仍始终压抑在死死抿着的绛口之间。 “怎么还是没长进?”萧弗咬了一口知知的耳垂:“喊出来。” 他加重了些许力道, 知知却是一手抓着被褥, 一手捂着嘴, 仍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肯松泄。 灯火没有点起,东移的半壁月影,朦胧地打在通体娇艳的粉光上, 指引着问知若渴的人上下求索。 终于,知知一个没忍抑,再关不住春气动荡的莺啼,千回百转的一声, 蜜酒一样醉人, 萧弗也彻底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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