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汉衙役顺势放下魏浅禾,小跑着迎上去。 “大人,您去办事,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顾沧恒压抑着满腔怒火,他恨自己是顶着衙役这个身份来此的,否则他定要将这黑猪大卸八块。 “我来去还要向你汇报吗?否则怎能又撞见你干这好事?” 黑汉衙役不以为耻,反倒“嘿嘿”笑两声,道:“大人没走过押解流囚这趟线,许是不知,她们反正都是要去做军妓的,在哪儿都一样,卑职们走这一趟路途也是艰苦非常,能先尝尝鲜儿,已是众所周知的福荫了。” 顾沧恒心中恶心,却碍于同一立场的身份,不便多言。 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警告道:“有我在的这趟,不许再发生这样的事。” 黑汉衙役得了如此好的台阶,倒是松了一口气,马上应道:“是。” 顾沧恒心中淤堵,生着没缘由的闷气,不想再待在这个闭塞的空间里。 他转身就走,临走到门口,却又掉转身回来,停在了魏浅禾旁边。 魏浅禾刚从一场惊吓中脱身,恐惧防备的神色未减。 她身体后倾,两臂挡在胸前,眼神惊恐。 两人一坐一站,顾沧恒自上而下俯视魏浅禾的狼狈,眉心皱起。 “你跟我过来。” 魏浅禾艰难爬起,伸手扶了扶散乱下来的发髻。 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重又聚集而来,他们大半是她魏家子弟,沦落此境,终是抛弃了人伦羞耻,远作看客,无一人出声支援。 这几日的情境,已让她彻底看清了世态炎凉。 在这里,以欺负她获取利益的往往不是外人,而多是熟识的自家人。 他们怨恨自己的小家受父亲拖累,对她诅咒怨骂,好似她受的苦令他们受益,乃是赎罪,是他们应得的。 一群吸血蛀虫。 当初父亲魏长海任太医院院使时,他们没少跟着沾光,如今落魄了,自然也得跟着受着。 这才是天理,是公平。 魏浅禾一瘸一拐跟着顾沧恒出去,身后忽隐忽现传来黑汉衙役的调笑:“嘿,还教训我呢,自己还不是被那个娘们迷得三魂五道的,怕羞呢,跑外面去不想被我们看见呢,小白脸儿就是矫情。” 顾沧恒也听见了,若是论他从前的暴脾气,不能忍。 但如今,他连听见魏浅禾自称别人的女人都忍了,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真是想想都要气炸的程度,要不是怕自己就这么走了,她留在那里还要受欺负,他才不会单独把她叫出来。 一前一后领着魏浅禾走到一处河边,顾沧恒没好气地道:“接点水吧,顺便把自己洗洗。” 魏浅禾张口刚想说话,顾沧恒就甩袖气呼呼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魏浅禾四顾一圈,心想,他还真是不怕自己跑了。 不过,她还真是不会跑。 且不说流放途中逃匿是死罪,抓到了便是问斩。 她若成了四处通缉的逃犯,还怎么去西北找宋青乔。 跟着流放队伍虽苦,总也好过成为逃犯,孤身上路的危险。 顾沧恒并没有走远,他松手放开飞鸽,心想着没有暗卫还真是不方便。 否则现下想查出宋青乔的消息,只需吩咐一声即可。 而今只能等飞鸽传书先送到柳樟手里,再行调查回禀,时效上差了一大截,解不了他火烧火燎的心烦。 以顾沧恒与魏浅禾自小的关系,他自然知道宋青乔这个未婚夫婿的存在。 两人打小定下婚约,但宋家十多年前便举家迁去了西北,据说宋青乔稍稍长成后更是辗转进了军营,当起了小兵,过的刀口舔血,生死未卜的日子。 无论魏家、宋家,包括顾沧恒在内,谁也没把这婚事当回事儿。 他想不通,也摸不透,魏浅禾怎么到这生死关头来,反而想起了那人。 总之,魏浅禾能出此言,绝不是随口一提这么简单,想必在她心中,已想了千万次这个未婚夫婿的下落,如此,便不得不激起顾沧恒的警惕心了。 唯今,只有派人赶紧去查宋青乔的近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退回去找魏浅禾,却看她乖巧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愣神,手上是接了满壶水的皮囊,脸上却依旧黑乎乎的,并未清洗。 他记得她最是她喜洁,受不了身上污秽,可如今为了自保,只能忍着。 原来他印象中的她也是会变的,她会变得他全然不熟悉了吗? 顾沧恒忍不住想问她,为何还会记得宋青乔这个人。 可他此时的身份立场,没资格问这句话。 魏浅禾听到动静,扭头看顾沧恒回来了。 她拎着水囊迎上去,小声道:“大人,我装好水了,我们回去吧。” 她没听他的话洗漱,即便再饿再渴,也没敢喝太多水。 因为路途上若是要行方便,也很是麻烦。 她不敢冒这个头再让衙役们抓着自己责骂,只能克制。 这位看似冷心冷情的官爷,约莫是撞见了方才场景,起了恻隐之心,可怜自己吧。 他自以为在大施善心,却根本是没切身体会过她们如今的困窘。 不过也不必苛责,他有此心,已实是难得。 二人俱是又沉默着走回了驿馆,一路无言。 夜间,魏浅禾仍是被指定睡在顾沧恒旁边。 今夜再睡,魏浅禾已没了先前的防备与拘谨,非常自然的躺下,很快便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进入了梦乡。 今天没有饿肚子,已经非常好了。 顾沧恒躺在她旁边,仍是久久不能入睡。 他心有不甘。 明明是她在受流放之刑,却为何反复受折磨的却好像是自己? 陪她走过脚下每一寸流放之路,陪她睡硬邦邦的泥土炕,到了夜里,她心安理得的睡觉,自己却不是跑上跑下的给她找吃的,就是辗转反侧的思虑她心中到底想着谁。 这样受着摧残,他还真是那个人人追捧的宗穆小王爷吗。 心内焦躁煎熬,正是气血沸腾翻涌之际,身旁模模糊糊传来不甚清晰的几声呜咽。 顾沧恒宁定心神,再次侧耳过去专注倾听。 果然,是魏浅禾发出的声音。 他悄悄爬起身,探过去看背对着自己的女郎。 她神情痛苦,双眉紧促,似是陷入了梦魇,整个人紧绷着身体,却又瑟瑟发抖。 灰扑扑的脸颊上肆意流着泪水,几道泪痕之下,露出其下本来白皙娇嫩的肌肤。 顾沧恒忍不住伸手拍拍她,以作劝慰,果然,呜咽声小了许多。 拍了一会儿,顾沧恒忽而又收回手去,气呼呼地躺下,赌气不想理她。 为何大冤种总是自己,对她好有什么用,没良心的小东西而已。 平常再逞强,终也是在魏家和自己的呵护下长大的娇娇女,这几日看着她忍受饥饿、疼痛,怎么可能不委屈。 但怪谁呢,本来不必受这个苦的,是她自己非要弃自己而去。 顾沧恒努力闭紧双眼,也背过身去,忽略耳边身后的小点动静。 半柱香后,终是有人不耐,一张大掌跨过两人之间天堑般的间距,落在嘤嘤哭泣的女郎身上。 轻轻拍打,轻柔的哄着女郎入睡。 魏浅禾终于能平静睡去,顾沧恒也在这样有节奏的拍打中,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顾沧恒是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的。 他骤然清醒,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的手臂落在什么位置。 幸好,没揽在魏浅禾身上…… 坐起身,大家都奇奇怪怪地围堵在大堂里,顾沧恒皱眉,站起身走上前。 同样身穿衙役服的一张陌生面孔,半大的少年模样,修长身形,瘦瘦的,干净清爽,往那里一站,便好似穹庐壁月,莹莹生辉。 如果不是他怀里抱着魏浅禾,令顾沧恒万分刺眼。 或许他会觉得,如此养眼的少年郎,招入麾下做个暗卫真是相当不错。
第9章 中毒 ◎她的心底还是舍不下他◎ “这是在做什么?”顾沧恒皱眉。 眼前二人交颈环抱,甚是亲密。 就算魏浅禾穿着一身破旧脏兮的囚服,她的身姿、容貌,却是刻在顾沧恒心中的绝美。 男子俊朗,女子柔顺,二人相依偎,郎才女貌,一时竟令人生出甚是般配的荒谬想法,简直刺眼至极。 可惜周围没人能回答他,众人都奇奇古怪的举止,唯一统一的,是同样的神色恍惚。 顾沧恒抓过身边最近的一人,欲要探个究竟,却听那陌生少年不确定的回他道:“他们,是不是中毒了?” 顾沧恒一惊,仔细辨看手下囚犯的唇色,乌青泛黑,的确有中毒之相,再探脉搏,沉而虚浮,忽隐忽现,确是出了问题。 整个大堂之内,人头攒动,若百鬼夜行。 有指天指地呵呵傻笑的,有抱头鼠窜嚎啕大哭的,也有呆若木鸡就那样愣坐在原地的,不一而足,症状奇特。 顾沧恒心中隐有了怀疑判断,顾不上还躺在少年怀里的魏浅禾,起身先向后厨而去。 厨灶上还残留着晨起准备的饭食,衙役们吃的白面馒头,囚犯们吃的黄色窝头,再然后,便是所有人都有份的粗糙米粥。 顾沧恒拿勺舀起一点举到眼前细看,果然,糙米颜色灰暗,掩藏住了其中被切成了碎丁的菌菇,庭中众人神色有异,皆拜这带毒的菌菇所致。 他听魏浅禾谈论山中奇景时,提过这样带有致幻性的菇类。 有些毒性强的,即便只有很小一颗,也可以放倒十数名青壮男子,是入药或是制毒的圣品。 来不及纠结这样的野生菇怎么会在粥里,顾沧恒重新回到大堂,直奔魏浅禾。 该死的女人正紧紧环抱着年轻男子的脖颈,依偎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眼睛虽是闭着的,恼人的嘴巴却在嘟囔个不停。 顾沧恒心烦意乱,上前一把就要抢过人来。 却见魏浅禾充满惧意的畏缩,更深的躲进男子怀里。 “别抓我,阿恒保护我……” 原本怒火中烧的顾沧恒,在听到“阿恒”两个字时,躁郁的心一瞬间被安抚。 他止不住的心软,看吧,神志不清的时候,想的不还是本王,离开只是逞强罢了。 “把她给我吧。”顾沧恒维持住了一点理智,对毫不知情、似乎有些无辜的少年男子有礼道。 男子其实一直不是不想放手。 他初到此地,一进门就看到群魔乱舞,女子翩跹着跌入他怀里,他只能接住她。 奈何魏浅禾整个过程中抓得太紧,犹如自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怕蛮力伤到这个突然冲上来抱住自己的女郎,只能任由她搂着。 现下顾沧恒提出要人的请求,他只能再次努力试了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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