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羽林卫才会有的衣料,是宫里派来的人。” 顾沧恒去箭矢射来的方向查看过了,刺客蹲守的方位有至少五个练家子的痕迹,他们还会再来的。 钩云不免惊奇看向魏浅禾,正如她所言,一介小小医女,怎么会惊扰得罪了宫里的人。 众人惊魂未定,却也不敢在此耽误行程。 黑汉衙役催促着队伍赶紧出发,为今之计,只有早日将这批人送到西北了事。 魏浅禾一个人死便死了,要是害得自己小命不保,才是冤了大头。 六人衙役至今已换了两人,梓宥冷面自是不必再提,钩云却也话少,离群而居,因这两人孤僻,整个队伍的气氛较先前压抑沉寂了不少。 黑汉衙役向来最是脸皮厚,不避梓宥冷漠,眼下着急赶路,也不再多话。 犯人们本就劳苦,因着衙役们催促鞭打,一路上免不了又是伤上加伤。 魏浅禾早已不忌满身鞭痕,如今为了方便看管保住自己,她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武艺高强的钩云与梓宥。 两人一左一右,都不是爱说话爱打人的主,是以她日子倒比先前好过了许多。 脚底新伤叠旧痕,魏浅禾走路难免慢了许多,钩云与梓宥先后扭头去看她,魏浅禾以为他们嫌自己拖慢脚程,咬了咬下唇,忍痛快走了几步。 被草鞋磨出的水泡晚间被她挑破过无数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寻点草药抹一抹,否则这点伤不至于反反复复折磨她,每一步都是煎熬。 路上几次休整,魏浅禾细细观察过,她能感觉出钩云这个衙役内心的温柔,他虽面冷,却是个好人。 钩云虽也独自待着不愿与人说话,却不是梓宥那般真正的拒人千里之外。 他仿佛只是为了避免与过多人接触,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魏浅禾心中了然,他们二人与普通衙役格格不入,身份绝不简单,她虽不知钩云的真实身份,单从他带伤前来,便够她警醒己身。 接下来的路程,魏浅禾下意识的远离他们二人,避免惹上无谓的灾祸。 她已自身难保,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倘若再因为无关之人陷入旁的纠纷,更是难熬。 漫长的白日在痛苦的赶路中过去,因为多走出了十里路,今夜没能在驿站落脚,一群人于荒郊野岭过夜。 架起了三五火堆,衙役们较驿站留宿时看管的严格多了。 荒野中最是逃犯心思妄动的地方,许多人受不住自由的诱惑,密林深处易于藏身,顶着被抓住杀头的风险,也有人愿意一搏。 魏浅禾拿松针叶就着火光挑今日新起的脚泡,从前三从四德,讲究女郎的体肤轻易不能被男子看去。 如今落魄到这个程度,周围夜里躺着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了那些忌讳,更何况露个脚面。 陆涟心凑过来递给她一根杂草样的东西,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这是蒲黄,我找对了吗?” 魏浅禾看一眼,点了点头:“是这个,你学得很快。” 陆涟心有些高兴,扬着笑意道:“从没有人夸过我,你是第一个,魏小姐,谢谢你。” 再听有人喊自己魏小姐,竟然生出些许恍然隔世的感觉。 魏浅禾笑了笑:“是你自己刻苦。” 自从那天两人共了“患难”,陆涟心就总是缠在魏浅禾身后,她似乎很是喜欢魏浅禾的性格,找着跟她说话。 魏浅禾这人本性冷漠,并不喜结交好友,但于此境地下,有个小尾巴一样的存在,日日还能以崇敬的目光仰视自己,多少是个不错的慰藉,令人不至于彻底颓靡下去。 走在路上看到熟悉的花草可以入药时,魏浅禾会跟陆涟心讲解一番妙用。 一是纯当自己复习医理知识,免得久不实践忘个干净,二是陆涟心感兴趣,她也看出陆涟心于此途的天赋,或许能帮她一二,也是积德行善。 眼见陆涟心握着蒲黄草不住把玩,心情雀跃,魏浅禾忍不住试探道:“这草根,碾磨成碎渣后敷在患处,可治你那夫君的手,你若有心,一路采集些,他也可少受些罪。” 陆涟心一愣,捏着蒲黄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竟生生掐断了根须。 自那日她那王姓夫婿被梓宥戳穿了手掌,日日再受兼程赶路的艰辛,手掌没得医治,早已红肿溃烂,日日痛苦嚎叫。 陆涟心扭头冲她莞尔一笑:“不必了,你前日不是还骂我,心疼男人会死的,我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她转过头去,神情又哀伤下来:“他总用来打我的就是那只手,烂了也好。” 被父兄逼着嫁人换取嫁妆,她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孝顺公婆、礼敬夫婿,该做的她都做的,可他们仍是咒骂她、鄙夷她。 那日她好心沾了水想替那人擦拭伤口,却又被他一脚踢倒,他嫌自己笨手笨脚,好似伺候他是她本来就应该做的。 可若非看在夫妻情分上,她何必自轻自贱。 魏浅禾骂她自讨苦吃,她说人有的时候不必顾念那点情分,情分是折磨善良人的筹码。 陆涟心听进去了,她辗转反侧想了很久。 魏浅禾是她心中一直想成为的女子,最起码,她不想从她身上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你若无情我便抛,从此以后,她要像魏浅禾一样做自己,再不受身边附庸的拖累。 此去西北,她再也不是王家妇,哪怕堕落为妓,她也要为自己奔出一条出路来。 魏浅禾没有说更多的话,她只是心中一松,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这世上的傻姑娘想通一个是一个,她或许又算行了一件善事? 重重火光下,她背后倚靠在树桩上的顾沧恒露出一抹冷笑。 原来魏浅禾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她抛弃自己便是真得抛下了,不是所谓的为了不拖累他。 她是有大局观的女子,审时度势,弃车保帅,舍弃不当份的情爱,仿佛理所应当。 她只是为了自己,仅此而已。 钩云捡了柴火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先是放下柴火,接着径直走到魏浅禾面前。 包括陆涟心都疑惑地看着他。 钩云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将沿路寻到的草药递给她:“蒲黄、三七,也可治你的脚伤和鞭伤,这可算你说的不时之需?” 魏浅禾怔忪,她明白了,这是谢礼,为她那日出口提醒他治伤的草药。 陆涟心麻利地替她接下了:“谢谢大人。” 钩云没有多言,转身走了。 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顾沧恒面无表情。 他手腕碰了碰藏在怀里的几颗草药。 原本打算等众人入睡后,他再研磨好制成膏泥替她把伤处敷上的,眼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无论何种境地,她始终不缺生存的可能性。 若是在先前,他势必想要暗中破坏钩云给的草药,再将自己的替换上。 但此时此刻,知晓了她心中真正愿景,不免产生了一丝心灰意冷。 顾沧恒心中满是颓然的荒谬感,他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跟着追这一路,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心是死的,是冷的。 对自己是绝然的决绝。 随着夜色渐深,众人渐渐睡去,衙役们轮流守夜。 顾沧恒根本睡不着,他停留在魏浅禾身边,听她浅浅的呼吸声,哪怕是这样,也好像比方才的郁燥更心安了一些。 钩云周边巡逻一圈回到火堆旁,两人一个拨弄着火堆带起纷飞火星,一个端坐垂眸调息。 突然,顾沧恒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的部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钩云仿佛丝毫不意外他会问出来,他笑一笑,反问道:“那梓宥兄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带着人/皮面具?”
第11章 刺杀 ◎你是顾沧恒派来的人吗?◎ 面前的人并非青龙使梓宥,钩云心中笃定非常。 朱雀使与青龙使因为隶属不同,向来没有交集,但并不代表钩云与梓宥两个人并不相识。 那日驿站露天大堂内,看梓宥对自己陌生非常的眼神,钩云就知道对面的人并非梓宥了。 他曾与真正的梓宥有过数次会面,他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不拆穿,只为暗中观察他的目的。 顾沧恒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二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只余枝条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的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瞬间,二人抬头对视一眼,几乎立马接收到对方眼中的讯息。 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两人默默握紧了腰间别着的刀。 千钧一发之际,三支羽箭先行,破空而至,直奔女囚所在的方位,尔后数人紧随其后,持刀而来。 顾沧恒一刀挥断三支利箭,伸脚踢了一下魏浅禾。 怕她还不醒,复又踢了一脚。 钩云早已冲上前迎战,唯他还留在原地,就守在魏浅禾身边。 魏浅禾从沉睡中惊醒,不用人说,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快速站起来,躲到顾沧恒身后:“梓宥大人,我该怎么做?” 上次刺杀失败后,他们早已商量过对策。 若刺客再来犯,钩云负责御敌,梓宥负责防守,他们的目标在魏浅禾,剩下的衙役负责转移囚犯。 就在篝火前方十数步远,钩云以一当百,卓然在武学造诣上,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但很快,还是有刺客突破他的防卫冲了进来。 奇怪的是,按照钩云和顾沧恒的推测,他们本意志在魏浅禾,所以不会轻易误伤到其他人。 流放的路上死一个女囚无伤大雅,死一堆囚犯便很难将事态遮掩下去,宫里的人既然出此下策,就不想事情变得更糟了。 上次败走即撤就是证明。 可今夜,他们明显不按常理出牌,突击到人堆里的刺客见人就杀,是要不管不顾,尽数歼灭的预兆。 黑汉衙役押着四处惊叫逃窜的囚犯慌了。 要么当场被杀死,要么手下囚犯跑个精光,他还是个死,无路可行。 顾沧恒发现,冲进来的刺客反倒并不执着于魏浅禾了,他们只是杀人,无差别的攻击。 挥刀砍死一个近身刺客的同时,他的眉紧紧皱起。 究竟哪里出现了差错,产生了不可控制的变数。 从黑暗的密林深处涌进来的刺客越来越多,流囚这边,就两个人能打,此时已显然超出了他们抵挡的能力范围。 钩云冲着这边喊道:“快撤,分头跑。” 顾沧恒亦当机立断,一声令下:“所有人分头跑,自己找地方藏。” 其他四个衙役是最先消失不见的,他们不像囚犯,戴着手铐脚镣的行走不便,既然职位高些的大人们命令已下,自然先走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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