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裴兰烬拧眉道。 门外的人便小心推门而入,正是青丛。 青丛进门时,瞧见坐在裴兰烬旁边的是沈落枝,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他大概是记起来了当时在三元城糊弄沈落枝的话。 幸而,下一瞬,裴兰烬便转而看他,道:“何事?” 青丛小心的扫了一眼沈落枝。 沈落枝便含笑到:“郡守有事,小女子先回郡主府便是。” 裴兰烬便摇头,道:“你既是我妻,便没什么听不得的,青丛,只管讲便是。” 青丛便垂下头,道:“是之前追杀郡守的那一伙清泉商队的人,他们雇佣了一队杀手,说是要取郡守的头颅。” 裴兰烬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杯盏里都荡起一圈涟漪。 清泉商队那次的事儿,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他人生中最惊险的一夜,也是最旖旎的一夜,他几乎是立刻便回想起了西疆风沙下的柔软,想起了刀转剑回后的温情。 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刚才在青楼里时,那双含着挑衅、线条锋锐的狐眼。 但转瞬间,他便听见了沈落枝的声音,不急不缓、清凌凌的从对面落下来。 “清泉商队是商贾,怎的还敢买凶击杀我大奉郡守呢?”沈落枝面上已经瞧不见任何表情了,一张清冷的玄月面微微沉下来,郡主的威仪又重回到她的身上,拧眉压下来,她道:“郡守身处纳木城中,身处我大奉驻地,竟还要怕一支商队吗?” 沈落枝生在大奉,长在大奉,这么多年里,学的都是帝王君臣,在她眼中,纳木城是边疆的要塞,进了纳木城,便都是大奉的范围,谁敢在大奉中胡来呢? 而裴兰烬,是大奉的西疆郡守,一郡之守,堂堂二品!身处大奉要塞之内,有亲兵,有将领,有驻兵,竟然也要怕一个商队的威胁吗?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商队啊!纵是有些武力,难不成还能掀翻西疆不成? 沈落枝觉得有些恍惚了。 西疆,竟真是这般不讲理的地方吗? 裴兰烬抬手,先让青丛出去,然后才与沈落枝道:“落枝有所不知,这里的商队...背后都是有人扶持的。” 裴兰烬语气压得很轻,也便只有沈落枝,这个为了他从江南奔袭而来,满心满眼都是他,与西疆没有任何联系,断然不可能背叛他的女子,能听一听他此刻的肺腑之言。 “西疆此地远离京城,又接壤三国,四国鼎立,本就混乱,南蛮人不常过来,故而,现下便只有大奉、金蛮与漠北,这三方中,漠北多牛羊,金蛮爱抢掠,唯有大奉人,爱做生意。” “做生意,便是将大奉里的东西送到外面去,再将外面的东西带到大奉里来,所运输的,不只有绸缎珍珠,最多的,是禁物,例如私盐,例如生铁,这些东西,才是西疆混乱的真正源头。” “那些商队,明面上好似是运输一些玉石、茶叶、绸缎,但背地里,做的都是掉脑袋的生意,他们本身就不在意死活,上一任西疆郡守,便在自己家中被割了喉,死的悄无声息。” “且,这群商人雇佣的,是专门的杀手,杀手杀.人,哪儿还管我是谁呢?他们只管拿钱办事,在京城,有锦衣卫,有金吾卫,有门阀世家,都有人□□呢,更何况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西疆?” 提到此事,裴兰烬的面色渐渐沉下来了,他道:“我来此处时,曾受过先西疆郡守家中人的叮嘱,若有可能,要为他找出真凶,我来西疆后,越查,越觉得西疆的水深。” 深到一伙来往与大奉、金蛮、北漠的商队,敢买.凶.杀大奉的郡守。 沈落枝听的后背发凉。 她纤细的手指在杯盏上捏了片刻,指腹都被滚热的杯壁烫的发麻,她在这一刻,短暂的放下了与裴兰烬之间的儿女情长,她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裴兰烬微微摇头:“大势如此,我暂时还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西疆便是个这么混乱的地方,所以,欲除那些无法无天的商队,便要建出一个官道来,若有一个可做生意的官道,再禁了私下的商队、边关禁止私人商队入内,禁止夹带货物,那些商队便跳不起来了,到时候,连走私犯都会销声匿迹。” 这就是为什么,裴兰烬在听说沈落枝要做玉石生意时那般兴奋的原因。 只要开了官道,再由边关禁了私人商队,那大奉周边都会安宁很多。 沈落枝想,禁的住吗?那些凶狠的金蛮人,高大的漠北人,甚至是他们自己,贪婪的大奉人,能禁得住吗? “禁不住也要禁。”裴兰烬道:“这是为了民生。” 沈落枝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壁。 她垂下眼眸,没有看裴兰烬,但是她也能想象到裴兰烬此时的模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一心为民,少年英杰。 这也是她爱过的模样,所以她越发不想看,因为她只要看到裴兰烬那张脸,就会想到他身上那些暧昧的,丑陋的吻痕。 “不过,现在我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裴兰烬说到此处时,话题突然转了个方向,他对沈落枝温润一笑,如清风拂面般,连语气都柔了三分:“是我们要成亲了,落枝。” 沈落枝捏着杯壁的手彻底放下了。 她过了几息,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继而抬起眼眸看向裴兰烬,一双月牙眼微微弯起,道:“是好事。” “婚事你是想自己安排,还是由我这边的人来安排?”裴兰烬道:“你我在西疆落根,父母皆不在此,事关婚事,自是全随着你的心思来。” 沈落枝只含笑望着他,道:“好,既如此,我便回去拟定一个章程给你看,再趁着这几日,邀约一下纳木城中的女眷,与她们混个脸熟。” 提到“纳木城中的女眷”,裴兰烬有一瞬间的目光偏移。 沈落枝察觉到了,但她似是没瞧见一般,只继续问道:“纳木城中可有什么人是我要避讳的?若是与裴郡守有仇,我也不好再递帖子过去。” 裴兰烬没有瞧出来沈落枝的这点隐晦的试探,在他眼中,沈落枝对他情根深种,哪怕奔赴千里,命丢了一半都要嫁给他,又怎么会怀疑他呢? 所以他坦然的道:“我只与邢燕寻关系不大好,婚宴之事,便莫要邀约她来了。” 沈落枝似是有些奇异,歪着头道:“我还从未瞧见裴郡守与谁关系不好过,这邢将军到底是如何开罪您了?” 裴兰烬只摇头:“她如何做派,你还没瞧见么?这等人,我...我相处不来。” 沈落枝垂眸,过了半晌,道了一声“好”。 裴兰烬很快便又道:“落枝,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这些时日,我给你加一些侍卫,用以防范。” 裴兰烬说的是清泉商会的事,他既然成了目标,那就该添兵着甲,保护好他自己,也得保护好沈落枝。 沈落枝便点头。 被掳走的事儿,她是不想来第二次了。 两人饮过茶后便下了茶楼,沈落枝坐在马车上,裴兰烬骑马,两人透过一个车窗讲话。 那时天色已经落下来了,金乌坠城,天边彩霞斐然,纤细清冷的姑娘端坐在马车旁,隽秀挺拔的男子立于马上,两人隔着一个车窗谈话,带着赤色的金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落下,一道余晖落在沈落枝的脸上,将她如玄月的面容铺的浓墨重彩,格外耀眼。 裴兰烬瞧见她的眉眼时,心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只西疆燕。 那只活泼的,吵嚷的,挥舞着翅膀四处乱飞,叽叽喳喳的燕子。 裴兰烬心头一抽。 他这是在做什么? 理智告诉他,他应当忘掉邢燕寻,可是青楼一瞥间,那双挑衅的眼一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时时刻刻的勾着他的心。 他察觉到自己在被拉扯。 他以为自己婚后就能忘掉邢燕寻,可是,如果他婚后还是忘不掉呢? 裴兰烬送沈落枝回府的路上格外沉默,眉头一直紧锁着,沈落枝看出来了,但是一直没提,只当看不出来。 沈落枝早已对他凉了心了,所以裴兰烬如何,她都当看不见。 她现在不跟裴兰烬翻脸,是因为她还没抓到那个女人是谁。 还是那句话,抓奸抓双,她不抓到那个女人,就不知道该如何报复裴兰烬,因此,天大的恶心堆积在心头,她都得忍一忍。 待到了郡主府门前,裴兰烬便打马走了,沈落枝自己进了门里。 她进门的时候,肚子里还揣着坏主意呢,打算与听风、摘星近日见一面,看看他们俩最近有没有得来什么关于裴兰烬外面女人的消息,但是她一进门来,先被流云塞了个惊天消息。 “邢将军给您送了两个男人。”流云这般道:“说是从青楼里买回来的,连卖身契一道送来了,奴婢已收好了,只是那两个男人...郡主要如何处置?” 沈落枝惊住了。 她早便觉得这位邢将军说话做事不似一般人,瞧着太过洒脱了,洒到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去逛青楼,也是她生平第一次,但是她没想到,竟然还能给她送男宠。 她以前倒是听说过豢养男宠的,但那多是已经成过婚但和离了,或者丧了夫的女子才会做的事,而且还做的十分隐蔽,绝不会与外人道来,她一未婚姑娘,邢将军送两个男人来算怎么回事? 她看不懂,但也得硬着头皮看。 沈落枝道:“带路,我去问两句话,再做安置。” 流云便带着沈落枝往郡主府的院内走。 这郡主府并不大,三进三出,分四个院子,东院为沈落枝自己住,西院住私兵、下人,南院住丫鬟,北院空着,现在给了那两位男宠。 西疆风沙大,常年缺雨水,这里也没什么装饰品,什么假山游廊根本不要想,走路上甚至都很难提灯笼——那脆弱的灯笼会被吹的左摇右摆,烛火都不稳当,反而会自己熄灭,所以流云入乡随俗的举起了一根火把。 沈落枝回府的路上是黄昏,漫天彩霞缤纷,到了沈府时,天色便暗下来了,暮色四合,只剩下孤寂的北风与天上的圆月,火把上面缠绕了耐烧的油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流云一边走,一边在前头说:“那两个小倌颇不老实,要了不少东西,奴婢瞧着是邢将军送来的人,便都应了。” 灼华郡主府上的奴婢,待人接物自是不会差的。 沈落枝便点头道:“做得好。” 说话间,她们到了北院。 北院里面有四间厢房,目前只住了两间,也未曾给他们配制什么丫鬟奴婢之类的,沈落枝与流云一走进来,便能听见乐声。 “应是那小倌在弹奏,他向奴婢讨要了一把琴。”流云是这般道。 沈落枝在看到他们之前,其实便已定下了主意,要将他们俩留一段时日,然后大婚之后送走,她不是爱豢养男宠,纵情享乐的人,但邢燕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只留一段日子做做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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